兵手中使用的弓弩而言,放置在簡易的平板車上,是很容易移動的,重炮要瞄準它的位置談何容易。
不就是床弩嗎?誰沒有啊,你有我有全都有哇!
調防德州城的喬四海見大炮無法捕捉響馬盜以驢馬拉動的床弩車,不待羅士權吩咐,就用一口十足十的山東腔吼叫著讓人把守城床弩推到了城頭正中,準備來個床弩戰床弩。
“嗡!”一股迅速磨擦空氣地震盪波從眾人的耳畔掠過,那種高音一時壓過了人喊馬嘶,刺激著人的耳鼓,就象一架戰鬥機以極速從頭頂攸然掠過。
楊凌只覺耳根奇癢,片刻之後才聽喬四海的聲音從城頭傳來:“他們在發射‘踏蹶箭’,集中滾木擂石、火油石灰,他們要強行攻城了”。
楊凌一聽‘踏蹶箭’就明白了,在大同邊軍中他雖未見過‘踏蹶箭’,卻聽人詳細說起過。所謂 “踏蹶箭”。就是用床弩將短矛成排地釘在城牆上,供攻城者攀緣登城,有如一部機動雲梯。羅指揮趴在城牆上攸地探頭看了一下,只見五杆短矛筆直地插進牆縫中,儘管矛短,尾部猶在急劇顫動,發出蜂群經過般的嗡鳴聲。
他只看了一眼,就急忙縮回了頭。旁邊士兵忙以豎盾遮蔽,果然,劉六軍中有人見隙插針,篤篤幾聲,盾面上落了一排冷箭。
不要以為青磚包牆這種利矛就射不進去,且不說磚的質量本身就有好賴,而且建築之時粘土、夯土的說道更多。
昔年鉅富沈萬三助太祖建南京,兩人各自命人建築一段城牆後。朱元璋前去檢驗,令士卒持鐵錘砸城牆,一錘下去,自已負責修築的城牆便被擊破了,而沈萬三重金僱人、親自監工建造地城牆連中三錘而不壞。朱元璋大怒,斬禍首令重建,京城如此,別處可見一斑。
當然這種擊破是針對磚面而言。不會造成城牆坍塌,首先那磚就是極巨大地一塊,再加上城牆甚厚,寬有十餘丈,光是堆在那兒用十頭牛也撞不倒了,何況還有重重夯土,更加結實。
只不過牆面實在就談不上如何堅硬了,那排短矛深入半尺。就已固若磐石,只消依次一排排呈現一定坡度向城牆射去,便如在城牆上搭了一層樓梯,漫說攀爬,響馬盜側身立於牆下,跑也跑上去了。
羅士權扶了扶帽盔,冷笑道:“異想天開!本官豈能容你們這幫賊子得手?來呀,把泥擂捆在一塊兒。拋擲砸矛。把它們砸斷!”
城牆內堆有木擂、泥擂和磚擂,其中磚擂最重。適宜砸破。十幾根以燒磚技術製成的磚擂被迅速捆成一捆,兵士們一擁而上,喊著號子將重重地磚擂舉上城牆,然後滾壓下去,這樣縱然不能一次把矛全部壓斷或壓的脫落,再來一次也就差不多了。
城外響馬見狀立即向此處集中發射,躲避不及的官兵頓時被射倒一片,城頭官兵也立即還以顏色,雙方為了創造攻城條件、破壞攻城條件,無數的生命被箭雨很廉價的奪去。
楊凌坐在城頭可不是觀風景,那種坦然自若只是給當地地守軍們看的,他嘴上縱在談笑,雙眼也一直緊張地觀察著城外響馬的進退之勢和攻防特點,更注意觀察羅士權。
看他如何指揮、排程,統籌,觀察他的判斷力、機變力以及士兵們的戰鬥能力、服從程度、軍心士氣和協同作戰的素質。
他在觀戰,不僅僅是觀敵,而且在觀已,他才剛到德州,還未做到知已知彼。戰場,是最難隱藏自已優缺點的時候,所以也最利於他儘快瞭解想知道的一切,目前為止,他對羅士權很滿意。
羅士權不是荊佛兒那種凶神惡煞,一出戰就震懾敵心,鼓舞地士卒和他一起玩命的戰神,也不是何參將那種宜攻宜守、戰陣經驗豐富的老將,他更象是現代意義上的一個指揮員,排程安排風雨不透,心思很是縝密,許多細節考慮的都很周到。
名將亦各有所長,有人善攻,有人善守,有人善正合,有人善奇戰,羅士權此人顯然善守,楊凌對此很是滿意。有此人守德州,只要全軍上下如一,使他排程得心應手,指揮如臂使指,則德州重州可保無虞。現在,自已總算可以放心展開山東剿匪地通盤計劃了。
一計不成,劉六的人開始改變攻城方法,他令人在床弩弓弦上裝兜,一次盛上數十支箭,發出來時有如暴風驟雨,勁矢離弦,騰越而至。殺傷力驚人,與官軍的百虎齊奔箭有異曲同工之妙。
藉著床弩的巨大殺傷力和騎手們不斷髮箭壓制,十幾輛搖搖擺擺地攻城雲梯向左側城牆處移去。攻城雲梯很少分散使用,那樣很容易被守城者各個擊破,一旦使用,至少將十多架雲梯集中於一處,攻的、守的,不斷互相發箭射擊。完全是以人命往上填,儘管攻城一方付出地傷亡較大,不過這卻是攻城最快捷的辦法。
隨著羅指揮的排程,喬參將帶著人向雲梯攻城方向衝了過去。與此同時,響馬盜那邊又有十多架用來橫跨護城河的壕橋、蛤蟆車向右側城牆開去。
蛤蟆車頂在前面,和韃靼人攻打雞鳴驛時所用的攻城戰車差不多,它也用生牛皮蒙在上邊遮擋箭雨,響馬盜們躲在下邊。手持飛鉤,準備越過壕溝強行攀援。城頭立即以火銃、火箭對抗阻擋,同時官兵向此處集結,準備做戰。
正門處由於有八門大炮地威懾,響馬盜只撿兩側攻擊。很少正面挑戰,直到他們遠遠豎起幾架簡易的兩人操作的小型拋石機,將一團團有毒地燃燒物拋上城頭,攪得城頭一團煙霧瀰漫。才有一架搭了簷樓的撞城車在響馬盜的推扶下大聲吶喊著衝了過來,另有人扛起壕橋飛奔在前邊。
“轟轟~~”,大炮再次噴吐起火舌,八門大炮射了兩輪,遠處幾架拋石機被炸成了碎片,城下搶搬壕橋的人被箭雨射死小半,其餘的人避到壕橋下邊躲避箭雨,壕橋被搭在了護城壕溝上。撞城車巨大地木尖瞄準了城門,亡命徒們咿呀怪叫著拼命撞來。
在他們心中,官兵唯一地倚仗就是高城深溝,只要撞開城門,官兵就會變成膽氣盡喪的兔子,任由他們宰割。德州是大城,裡邊有地是富紳,有的是金銀和漂亮女人。而且劉大帥說了。打下德州,就有機會得天下。他們每個人都有機會做將軍,反正是賤命一條,為什麼不搏他一搏?
響馬盜們吼叫著,巨木再次撞上城門,沉重的轟擊聲,震顫連城頭似乎都感覺到了。一個百戶插回腰刀,吼叫道:“快,搬鐵撞木、燕尾炬準備”。
城頭左右各放著兩個鐵撞木,木身鐵首,鐵首由六個鐵鋒組成,每個鐵鋒長一尺有餘,就像六個大狼牙鐵釘,鐵撞木被官兵們拋擲了下去,鏗然砸中撞城車的棚頂,尖銳粗大的鐵釘刺破了棚頂,緊接著又是一個,砸在第一個鐵撞木上邊,撕裂地木孔、木縫更大了。
隨即燕尾炬扔了下來,火油潑了下來,撞城車頂一片火焰,就是車下也滲油起火,不能再起到遮蔽作用,負責撞城門的強盜丟下撞城車拼命地往回跑,儘管有已方人馬不斷髮箭掩護,城頭官兵居高臨下不斷追射的利箭,還是把這些夢想做將軍的強盜一一釘死在了地上。
楊凌立在城樓上,見了這種類繁多,同軍中正規攻防器械相比,模樣似是而非但作用幾乎毫不遜色地自制攻城武器,不禁深有感觸。
他嘆了口氣,對伍漢超道:“我曾經聽人說過一句話:‘能犯罪的人即便不是天才,也決對沒有一個庸才,在某些方面,他們一定比普通人要強上許多’, 此言不虛,響馬盜中是真有能人吶。”
宋小愛還是頭一回看到這麼多五花八門的攻城器具,瞪著一雙美麗的大眼睛看的正得趣兒,一聽楊凌的話,立即搶著贊同道:“嗯,大人說的是,響馬盜中有不少好木匠”。
“趙燧來了山西,許泰、江彬也銜尾追來。許泰已傳下朝廷諭令,山西地方軍政官員各自負責所轄領地,拒賊於外即可,不得領兵跨境追趕,以免為叛賊牽制,使其趁虛而入”。
青袍人坐在張寅對面。慢慢說道。他現在公開的身份是張寅軍中地參議,名叫江南雁。事實上他也確實是張寅,真實身份為彌勒教主李福達的參謀人員,是彌勒教大法師。
李福達哈哈一笑道:“不去管他,只要不來太原,由得趙瘋子去鬧,許泰有此將令,正合我意。山西東有太行。西有呂梁,南有中條、析城群山,東連於太行,西接於呂梁,可謂環晉皆山,叢山莽莽,溝壑縱橫,要在此剿匪。難如登天。說起來,還是山東那邊更有看頭”。
李福達興致勃勃地道:“想不到楊虎乾的有聲有色,竟然在山東創下這樣大的局面。唔……..其中自然少不了咱們的人暗中協助地功勞,不過他能有現在的局面,其發展還是出乎我的預料。看來劉瑾、畢真在山東搜刮無度、太失民心,也幫了他地大忙”。
李福達微笑道:“伯顏可汗也是個妙人兒,上一次合作失敗,導致他處境艱難。韃靼部眼看就要分崩離析,我還擔心很難再和他合作,想不到這一次不用我出手,他就主動來幫忙了。
有他在邊塞晃來晃去,朝廷不但不敢動用邊軍,就連京營也不敢輕易派出,這對楊虎在山東造反大為有利。只是伯顏地舉動有點古怪,既然孤注一擲傾巢而出了。這般小打小鬧有何用處?若是無功而返,人心盡散,唉!曾經不可一世的伯顏可汗……..忒也可憐。”
江南雁道:“教主,伯顏現在地兵力,本來就難有大的動作,我看他也是走投無路,跑到邊境投機取利,企盼趁著大明內亂。尋找戰機。不過這一來,可幫了楊虎、劉六地大忙。
我們這邊。本來的計劃中,是要利用楊虎造反,為寧王爭取時間。然而楊虎在短短時間內能聚起這麼多兵馬,可見朝廷並不如我們想象的那般強大,趁他禍亂山東,我們何不順應時勢、趁機起兵呢?何必一定要藉助寧王這個廢物?”
李福達搖頭微笑道:“時機未至,大明一百多年的基業,不是那麼輕易可以撼動的。雖說現在百姓有許多不滿,可是在大部分人中,仍然承認它的正統地位,思亂者不多。
正德繼位後,朝中奸佞已漸次除去,表面看來它現在很薄弱,可是事實上江南、東南、西南、西北、東北仍然牢牢把持在朝廷手中,不容輕侮。
我們的力量主要在北方,楊虎能這麼快成勢,其實相當大的助力來自於我們地暗中支援,何妨讓他去打頭陣呢?成敗我們都沒損失。如果我們現在起兵,就等於和楊虎爭食,因為我們的勢力能控制的地盤,基本上就是楊虎縱橫往來無所顧忌的地方。我們起兵,不過是分楊虎之兵而已。
現在其他地方還很平靜,寧王羽翼未豐,還不是時候造反,現在要想辦法讓楊虎禍害的更大一些,鬧地天怒人怨,百姓失心,那時各地百姓、士紳、官僚們朝不保夕,必定集怨於朝廷。
各地藩王的自身利益受到了影響,也會對朝廷不滿,這樣的話,寧王起兵,以剿亂匪、清君側、亦或匡扶皇室的名義出兵北伐,可以爭取到足夠地民心,輕而易舉地把焦頭爛額的朝廷拿下。”
他吁了口氣道:“南雁,知道我為什麼一定要借用寧王來奪天下麼?屢屢的失敗,使我不得不慎重啊。咱們起兵,楊虎起兵,反對我們的是全天下,這股力量一旦崛起,非同小可,成功之望微乎其微。
而寧王起兵靖難,不過是皇族內部之爭,其他藩王就會冷眼旁觀,許多封疆大吏也會袖手投機,成功的阻力便可以減到最低。而且一旦成功,我們就可以利用寧王這個傀儡,把京營和邊軍這兩支最龐大最精銳的力量掌握在手中、把正統掌握在我們手中。
到那時候,無論關外是誰當家,我們都秘密聯絡割地結盟,九邊數十萬精銳之師便可以解放出來,有這樣一支可以隨時南征討逆的無敵大軍,再打著做了皇帝的寧王名義削藩,或許根本用不到出兵,各地地藩王就會乖乖交出領地,回京當個閒散王爺,然後……..,呵呵,寧王也就沒有什麼用了”。
江南雁點點頭,說道:“教主說的是,屬下唯一擔心的就是楊虎、劉六的勢力會不會發展到不可控制?若是真讓他控制了山東、河南、山西,隔斷南北,北疆精兵又不能馳援,楊虎劉六趁勢坐在,萬一寧王起兵也不能制伏他,豈非弄巧成拙?我們在他身邊的人畢竟有限,楊虎劉六都不是易與之輩呀”。
張寅淡淡一笑,輕蔑地道:“當今天下還未到不可救藥的亂世,在目前的情形下,楊虎、劉六之輩沒有長期的經營積累,沒有世家大族地支援,沒有儒林士子地響應,沒有廣泛的百姓根基,於數日數月之間乘時而起,在短短時間內白手起家,就想據有天下,那是做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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