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奏道:“啟奏我皇,兵部左侍郎楊一清請求晉見”。
鬧烘烘的場面頓時一靜,文武百官的目光齊刷刷投向站殿將軍,正德奇道:“楊侍郎?哦,今日是他在兵部當值,不曾上朝?他儘管上殿便是,何必請旨?”
站殿將軍奏道:“皇上,楊一清帶了一人在午門外候旨。說此人是霸州遊擊將軍,名叫江彬,知道霸州叛亂詳細情形,所以趕緊帶來,接受皇上垂詢”。
“哦?快快宣他上殿!”正德精神一振,被百官互相吵鬧帶來地煩悶一掃而空,他急切想知道霸州情形如何,卻未意識到這人地到來對於百官不著邊際的互相攻訐將帶來什麼嚴重地後果。
百官無需讓人命令。便停止了爭吵,各自悄然歸班,大殿上鴉雀無聲,靜候著底牌翻開地最後時刻。
“宣!兵部左侍郎楊一清、霸州遊擊將軍江彬,上殿~~~!”
隨著一聲宣唱,殿門外走進兩人,只見前邊一人神情凜凜,昂首挺胸。懷抱玉芴,正是兵部左侍郎楊一清,後邊跟著一人,身材高大,虎背熊腰。一身寒光凜然地鐵甲軍衣,上邊沾滿泥汙血漬,這人兩腿就象充滿了驚人的彈力,走起路來象是竭力壓制。才抑制住躍躍欲試的身子。
他的雙手分開扎撒著,就好象握著兩柄無形的鋼刀,隨時會劈出去似的,一顆腦袋東張西望,上瞧下瞧,那模樣……..那模樣就象一隻耀武揚威的雄螳螂。
正德一瞧見這副形象,就有些忍不住想笑,只見楊一清走到殿前。謹然拜倒,後邊那人跟地太急,一見他跪了,也不挑地方,噗嗵一聲就地跪倒,把頭一低,正頂在楊一清屁股後邊。
饒是如此緊張時刻,滿朝文武也被這個傻乎乎地遊擊將軍逗的轟堂大笑。江彬耍寶果見成效。不禁暗暗露出一絲得意。卻仍故意裝傻充愣地跪在那兒,還象不懂規矩似的抬起頭左右瞧瞧。一臉茫然。
正德皇帝咳了兩聲,壓住笑意道:“楊愛卿平身!”
楊一清恭聲道:“謝皇上!”,然後依言站了起來,江彬一見也傻乎乎地跟著站了起來,楊一清欲轉身歸班,扭頭一瞧,江彬還跟在屁股後邊,不禁嚇了一跳,連忙低聲道:“沒叫你呢,回去跪著!”
江彬“喔”了一聲,嗖地一下,閃回原地,仍然端跪於地,滿朝文武又是一陣轟堂大笑,正德皇上卻雙眼一亮,讚道:“好快的身手,江愛卿,抬起頭來。江愛卿?……..呃,江彬,抬起頭來”。
“哦!臣遵旨!”江彬好象這才知道是叫他似的,急忙把頭一抬,正德見他半邊臉全是鮮血,不禁唬了一跳,失聲道:“江愛卿這是受了重傷麼?”
江彬一指自已的鼻子尖,問道:“皇上是問臣麼?”
他咧嘴一笑,說道:“皇上,臣沒受傷,小臣手中兩柄斬馬刀,於千軍萬馬之中,縱橫往來,無人匹敵,死在小臣手下的叛賊不計其數,這些都是造反響馬地血”。
正德一聽,龍顏大悅:“此人果然是一員虎將!”
他和顏悅色地問道:“江愛卿,朕聽說你知道霸州叛亂詳情,你且仔細說與朕知道”。
江彬連忙應了一聲,說道:“皇上,小臣原本是宣府兵將,蒙皇上恩典,升為霸州遊擊,平素駐軍於霸州披甲營。霸州響馬盜謀反,小臣知道訊息後又驚又怒,立即想要率軍平叛,不料軍中將校對小臣多有猜忌,人心不齊,難以行動。”
正德大怒:“混帳,養兵千日,用兵一時,聞有叛亂,竟然遲疑不動?”
江彬一見,急忙磕頭道:“是是是,小臣混帳、小臣混帳”,說著反手給了自已一個大嘴巴,“啪”地一聲,煞是響亮,竟然滿殿皆聞。
正德皇帝啼笑皆非,不過對這性情憨直、悍勇了得地武將卻更萌生了幾分喜悅,忙道:“朕不是說你混帳,你說,那些將校為何不遵你地號令,畏敵不前,這些兵將都是該砍頭的!”
江彬連忙道:“不怪他們,不怪他們。這全都是小臣地錯”。
他跪在那兒,嚅嚅地道:“小臣不敢瞞萬歲爺,霸州造反地大盜張茂,那是小臣的表兄,小臣又剛剛奉命到霸州上任,將校們擔心小臣與表兄私通,葬送他們性命,也是情有可原的”。
朝堂上轟然一片。劉瑾等人本來擔驚受怕,一聽這話臉上頓時露出喜色:“造反是要誅九族地,現在張茂造反,你就是有嫌疑地人,李東陽等人找來這個一個活寶,就想扳倒我?他的話還有多少份量?
正德皇帝也吃了一驚,臉色沉了下來,冷聲道:“禍亂霸州、造朕的反的。是你的表兄?”
江彬老老實實答道:“是!小臣聽說了,十分驚怒,士卒們又對小臣猜忌不信,小臣無奈,於是率十二個親兵入城去見表哥張茂。假意投降,取了他項上人頭,這才取信於一些將校,重新奪回了霸州城。”。
江彬低下頭來。泣聲道:“叛賊餘孽劉六、劉七等人聞訊後,裹脅無數百姓重新攻打霸州。皇上,臣的兵將不多,軍心又不穩,小臣苦戰一天一夜,手中已無兵卒可用,迫不得已退出城去,欲阻撓叛軍。不使他們到處流竄。
這些天,臣日日苦戰,還救下了準備與城偕亡的固安縣令喬語樹大人。此時,臣手中所餘不多地兵將折損耗盡,本想著就此拚了性命,以死報國。於是小臣帶了幾個親信兵將,埋伏到文安縣郊準備刺殺賊首劉六,不料劉六身邊護從如雲。臣失手後被他一路追殺。聽說皇上您派了天子門生,驍勇善戰地許大將軍到了霸州。便去投效,這才留了一條性命,只是小臣戰而無功,實是有罪”。
正德一聽,臉色緩和下來,讚道:“好!愛卿能夠公私分明,大義滅親,又能竭力死戰,為了朝廷不遺餘力,這是耿耿忠臣啊。你表兄雖然造反,此罪卻不應及與你。朕看愛卿,實是一員虎將,能夠戰至一兵一卒,還想著刺殺賊酋,也已盡了臣子本份,朕看你不但無罪,而且有功。”
江彬身為霸州遊擊,負責一方安靖,有守土之責。結果現在反賊猖獗,他的大軍不但沒有消滅叛匪,搶回一城一地,反而被人家打散了,只領了十多個兵逃回來,比起當年何參將在雞鳴驛中了埋伏,不知嚴重多少倍,依大明嚴律,他不死也得脫層皮。
結果他剛剛上殿時,憨厚忠直的表現,再加上這番動聽的話,不但無罪,反而受到正德褒獎,有皇帝這句話,誰也不能追究他的責任了。江彬聞言,不禁心中一寬。
其實這事也真的怪不了他,他剛到霸州,手下兵將不熟,軍隊戰力本身就成問題,如果上下將校不能齊心,那麼戰力更得大打折扣,再加上那些衛所兵都指望著江遊擊率人去保護他的家鄉,人心不齊,江彬一人驍勇,根本扭轉不了戰局,戰事失敗,還真不是他地責任。
江彬放下心來,這才繞上正題,磕了幾個響頭道:“謝皇上宏恩,臣趕回霸州,欲在許將軍麾下做一小卒,將功補過,過朝廷效力。不料監軍梁公公,一意指我延誤軍機,作戰不力,要求將小臣明正典刑,即刻正法。許將軍及軍中將領再三求託,梁公公執意不允,許將軍知道這是梁公公要殺人滅口,可是監軍之權甚大,他也不敢違抗,只好囑咐小臣星夜回京,把一切稟明聖上”。
劉瑾地心“咯噔”一下又提了起來,果然,正德目光一凝,疑道:“殺人滅口?這話從何說起?”
江彬又磕了個頭,大聲說道:“臣心裡只知有皇上,皇上問起,臣什麼都說,什麼都不怕”。
正德點點頭道:“對對對,你不用怕,朕問什麼,你儘管直說,朕絕不加罪”。
江彬暗喜,梗起脖子道:“回皇上,臣地表兄原本是個大盜,而且祖祖輩輩都是暗盜,威國公楊凌到了霸州,秉皇上旨意,抓貪官、打神棍,清剿馬賊暗盜,霸州百姓都說當今皇上英明、威國公是皇上的忠臣。給霸州百姓除了大害,我表兄見大明江山在皇上地治理下,日漸清明,百姓富有,所以也有心向善。
威國公說,上天有好生之德,當今皇上是千古少見地英主,縱然是盜匪。在當今皇上的仁治之下,也能教化向善。東海四大寇就是一例,於是命我規勸表兄,讓他率眾投降,從此為朝廷效力。
表兄敬畏皇上仁德,便率眾接受了召安,還常說洗心革面,重新做人。有這一身武藝,當為皇上效力軍前,建功立業,子子孫孫都做大明的良民,再也不做強盜了”。
正德聽的眉開眼順。連連點頭,只覺顏面生光。這番話雖有馬屁之嫌,可誰都看地出,眼前這員將軍有點兒缺心眼兒。性情耿直憨厚,連一點朝堂禮儀都不懂,說話咋咋唬唬、莽莽撞撞的,這樣沒心沒肺的人說出來的話,還能不可信麼?
正德皇帝和顏悅色,唔唔連聲地道:“嗯嗯,說下去,他後來怎麼又反了?梁洪殺你到底是滅的什麼口?”
劉瑾、張彩等人一張臉就跟小鬼兒似的。惡狠狠地瞪著這個扮豬吃虎的大白話,只見江彬大嘴一張,又滔滔不絕地道:“皇上,我表兄等人接受招安之後,安分守已,嚴遵軍紀,加入緝盜營後到處緝拿大盜小賊,眼看霸州一派歌舞昇平。偏偏這時。新任鎮守梁洪向我表兄等人勒索十八萬兩白銀,要不然就要尋個由頭治他們的罪。”
劉瑾一呆。又一怒:不是十萬兩麼?怎麼成了十八萬?梁洪這個混蛋,竟敢打著我地幌子勒索銀子!夠黑的啊,多要了八萬兩,我居然一點風聲不知道,這個膽大包大的混賬東西!
他正在生悶氣,江彬繼續訴苦道:“我表兄做強盜只是混口吃的,哪有這樣一筆巨銀,萬般無奈,他還曾託我向梁公公求情,求他寬宥,說是若是隻要八萬兩,他就賣房子賣子湊出來給梁公公,若是再多,便是賣兒鬻女,也實在是拿不出來了。不料……..不料……..”江彬說著,似乎有些為難了。
正德皇帝聽的肺都快氣炸了,砰地一拍龍書案道:“講!儘管講,有任何事,涉及任何人,朕為你作主!”
江彬把眼一閉,橫下心一口氣兒說道:“誰料梁公公把我大罵了一頓,說這銀子是……..是京裡劉公公交辦下來的,前次張忠張公公勒索富紳,逼得百姓全家上吊,為的也是這樁子事,還說這銀子都是拿來修建玄明宮、為太皇太后辦理喪事用的,如果不交,就是不忠於皇上、不為劉公公辦事,連他都要被砍頭地。我表兄實在拿出不錢來,才被迫造反。他造朝廷地反,小臣不敢不盡忠職守殺他的頭,可是表兄造反,實是事出有因啊,請皇上明察!”
江彬滔滔不絕一口氣說完,直挺挺往那兒一跪,一言不發了。
這一句石破天驚,不但揭穿了霸州響馬造反地緣由,證實了趙瘋子告示所言不虛,而且連皇帝都扯進去了,文武百官還有誰敢說話?
劉瑾一夥人今天真是弄的快得心臟病了,這顆心是一會緊、一會松,一會兒嚇地快從腔子裡碰出來,一會兒又滿心喜悅,象撿了個金元寶。方才明明嚇的半死了,江彬把皇上一拉進來,劉瑾美的都快飛起來了:“
好一記昏招,什麼人不好用,用了這麼個廢物,你要是隻說梁洪受我之命敲詐勒索,壓根兒不提這筆銀子的用處,我又豈敢當著百官地面說是給皇上弄的?嘿嘿,這可是你們說出來的,皇上威嚴盡喪、顏面無光,到頭來你們把霸州響馬造反的罪栽到了皇上頭上,楊凌啊楊凌,你可真能啊!哈哈哈哈……..”
劉瑾不懷好意地瞟了眼正德皇帝,只見正德皇上臉上象開了染坊,一會紅一會青,一會白一會黑,可是這話滿朝文武都聽著,讓他如何遮掩?過了許久,正德皇帝才滿臉難堪地道:“劉……..劉瑾,你不是說玄明宮的籌建銀子都是百姓們樂捐的,所捐銀兩足敷使用麼?怎麼……..怎麼還要地方獻銀,鬧……..鬧出這樣事來?”
鬧了半天。緣由竟在自已這兒,正德皇帝今天真的丟盡了臉,高高坐在上邊,就象是擺在百官面前讓他現眼,他恨不得找條地縫鑽進去。這件事真的觸動了他,小皇帝地自尊心嚴重受損,滿臉火辣辣的,兩眼都不敢直接看人。
劉瑾聽他底氣不足。心中不由暗暗冷笑,他冷冷地瞟了眼默不作聲地文武百官:了不起,扯著皇帝一起丟人,我且看看誰還敢拿這事兒做文章。李東陽怎麼不吱聲兒啦?焦芳怎麼不吱聲兒啦?還有楊廷和……..,你們不是挺能說的嗎?繼續說呀,咱家等著吶!
他不屑地一抹眼皮,橫著肩膀走到殿中:今兒豁著皇上不高興,也得讓他把臉全丟光。看看最後他恨的是誰,哼!
劉瑾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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