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r/>其他幾名校尉軍官也把張忠幾個親信一一拉上馬去,就在這時,人群中一聲高呼:“鄉親們,張剝皮回了霸州,必不會放過咱們。一定會領了大軍血洗固安的。不能放過他呀!張忠不死,霸州不安。殺了老狗,天下太平!殺呀!”
說著,黑暗中一塊磚頭飛了出來,“當”地一聲把江彬地帽盔打歪了,雖然是早計議好的,江彬還是嚇了一跳:他奶奶的,穆敬這個酸秀才,這找地什麼人吶?磚頭扔得還挺準的,你不打馬就打張忠啊,你把老子打暈了,這戲就沒法唱了。
帽盔一歪,江彬一聲大叫:“不好,本將中了暗器,快走、快走!”說完二話不說,一抖韁繩,戰馬四蹄翻飛,落荒便逃。
哐啷啷一聲,眾人定睛一看,江遊擊原先立足之處只有一頂鐵盔在地上打晃兒,不遠處還有半塊磚頭,大將軍已逃得蹤影皆無。
喬知縣剛剛走出大門,一見方才還霸氣十足的大將軍只捱了一磚頭就嚇得龜孫子似的逃之夭夭,不禁看直了眼睛,李班頭見勢不妙,慌忙扯住他轉身就往回跑,一邊跑一邊喊:“快快快,快關門!”
百姓們一見這般情形,膽氣頓壯,磚頭瓦塊暴雨般襲來,幾十名士兵立即有樣學樣,隨在江彬身後縱馬便逃。有幾個還未坐穩的稅吏慘叫著跌下馬來,被蜂擁上來地百姓傾刻間砸成了爛泥。
正忙著掩門地喬知縣和幾個衙差見了這副情形只嚇得手軟腳軟,兩扇大門愣是半天沒有掩上。幸好四下不斷響起“張忠不死,霸州不安,殺了老狗,天下太平!”的呼嘯聲中,這些心志單純地百姓被煽動下,眼中只有張剝皮和一眾稅吏,喬知縣等人才順利掩上了大門。
喬知縣和李班頭等人將粗重的門槓落了閘,李班頭憤憤地埋怨道:“什麼狗屁遊擊將軍,根本就是銀樣蠟槍頭,他媽的,光長了一張好嘴,被塊磚頭一嚇,就屁滾尿流地逃了”。
興高彩烈送瘟神的辛莊主也無語了:文官貪財、武將怕死,霸州……這都是什麼官兒呀?
喬知縣壓根沒理他們,他撅著肥碩的大屁股,母豬拱門似的緊趴在門縫兒上,緊張地瞧著外邊。門外大群的百姓一邊高喊著:“張忠不死,霸州不安”,一邊高舉火把尾隨著江彬等人離去了,根本沒人回頭看他一眼。
喬知縣心中一寬:“這些百姓許多人也乘了騾馬驢子的,霸州百姓馬術又好,但願他們追得上張剝皮。我算看出來了,這混蛋要是死了,說不定我被罷官了事,要是他活著,一切罪孽都得我來承擔。阿彌陀佛,你就保佑張公公他……他被人打死了吧。”
喬知縣很少求神拜佛,這一回臨時抱佛腳居然靈驗了。
他擠坐在官帽椅上,一身肥肉都堆上來。肚子溜圓,把補服上那隻小鳥兒頂得清清楚楚。家裡人按照他地吩咐正收拾著細軟傢俬,喬語樹愁眉苦臉地看著,不捨地嘆了口氣。
知州大人召集各縣鎮官員議事,自已的罪責一定是跑不了的,官是做不成了,先讓家裡人把細軟收拾好,打包送回老家去吧。各縣鎮官員的醜事,他多少知道一些,料想張剝皮既然已經死了,以此相要挾的話,知州大人不敢把罪責全栽在他地頭上。
喬知縣彌勒佛般坐在椅子上,唉聲嘆氣地正發著愁,李班頭匆匆奔進來,詫異地看了眼忙忙碌碌的喬府家人。然後對喬知縣施禮道:“大人,華大人求見”。
“華鈺?”喬知縣有氣無力地抬起頭來:“他不是在家養傷,等著聽參問罪呢嗎?他來見本官做甚麼?我被他害得還不夠慘麼?”
李班頭訥訥難語,喬知縣哼了一聲,擺擺手道:“叫他進來吧”。
李班頭如蒙大赦。連忙匆匆退下,一會兒功夫,只見華推官被兩個丁勇抬著走進廳來,喬知縣雙手抱著肚子。也不起身相迎,只是苦笑道:“華大人,本縣苦讀二十年,才謀了這麼個小小的七品官吶,如今……本縣地前程,全都毀在你的手裡了”。
華推官趴在木板上,乾笑道:“縣太爺,本官也是為了地方百姓、朝廷律法啊。不過……連累了大人您。本官心中實實不安,趴在家中苦思良久,倒想了個法子,或許能助大人您化險為夷呢,大人可願聽我一言?”
喬知縣一聽,頓時精神一振,象球一般從椅子裡躥了起來,喜笑顏開地道:“是是是。那是自然。不知華大人……呃……。快快,抬華大人去本縣的書房。上茶,快些上茶!”
樊知州呆若木雞地坐在椅子上,已經小半個時辰沒有說話了。霸州乃至所轄諸縣的大小官員濟濟一堂,全都一言不發。
喬知縣赫然在列,沒事人兒似的左顧右盼,周圍地同僚看了就心中有氣。其實喬知縣倒真想扮出一副悲憤憂傷的神情來,以博取眾官員的同情。只可惜他臉上地肥肉實在太多了,點著頭說“是是是”的時候,頰上和下巴的肥肉一齊哆嗦,看起來還很有誠意。如果想做悲憤的表情,難度實在太大,那雙眼睛瞪得都有點走形了,他臉上的肥肉還是耷拉著,沒有一點變化。
江彬悻悻地坐在樊知州旁邊地椅子上,脖子上纏著傷巾,手臂吊了起來,一條腿打了夾扳,也不知傷得有多重,只是他的嗓門可夠響亮,聲震屋瓦。
他正唾沫橫飛地重複著樊知州已聽了八百遍的那番話:“一聽知州大人吩咐,末將點齊了三千軍馬,疾赴辛莊,我心裡急呀,領著幾十個親兵風馳電掣率先衝進了辛莊,一夥刁民嘛,人再多,他敢和官兵對抗?
想當初在雞鳴驛,本將軍可是領著二三百兵卒,硬是頂住了三千韃靼鐵騎地進攻啊。這可不是吹地,當今威國公爺可以為本將作證。咕嚕嚕……”
江彬抓起茶壺,就嘴兒灌了一大口,抹抹嘴巴道:“我跟你們說,本將軍單刀赴會,還真把他們鎮住了,眼看著我大搖大擺地接了張公公出來,就沒一個敢呲毛地,可誰知道哪個愣頭青忽然扔了塊磚頭,把本將軍地頭盔給打歪了。這打仗啊,打的就是一個氣勢,有了氣勢,肉狗也變老虎狗。沒氣勢,千軍萬馬就任人宰割。
別小瞧了這一磚頭,暴民們立刻又叫囂起來,保護張公公要緊啊對不對?我不能和他們一般見識啊,輕重緩急還分不清嗎?見勢不妙,本將帶了張公公飛馬便逃。
我日他奶奶的,我哪兒知道霸州地百姓人人有馬呀。我的馬剛剛長途跋涉而來,又一下載了兩個人,能跑得過他們嗎?本將軍好慘吶,你們看看,看我這頭、我這手、我這腿,哎唷……疼死我了!”
樊知州乾笑兩聲道:“霸州民風一向彪悍,加上百姓們大多精通馬術、武功,江大人救人心切。身入敵叢,江大人受苦了,來人吶,快扶江大人回府養傷、休息。”
“噯,我還沒說完吶,那些刁民也不知和張公公有什麼深仇大恨,追上了我們就扯住張公公和幾個稅吏沒頭沒腦地打呀,他們本來是不敢動我的。本將軍捨命維護張公公,惹惱了他們,才被打成這副模樣。
我暈過去的時候,正看到張公公的管家,那個韓丙。被一鋤頭開了瓢,鮮血腦漿五顏六色,可惜本將自顧不暇,唉!龍游淺水遭蝦戲。虎落平陽被犬欺呀……”。
江彬喋喋不休地說著,被兩個衙差強行扶了出去,出了門兒他還扯著嗓子喊道:“這事兒沒完。知州大人,待本將養好了傷,我一定會把這場子找回來。誰無虎落平陽日,待我風雲再起時。有朝一日龍得水,我要長江水倒流。有朝一日虎歸山,我要血染半邊天。噯。我沒說完呢……”。
樊知州厭惡地皺了皺眉,喝道:“把大門關上!”
“砰!”廳門閉攏,樊知州看看左右就坐地霸州各府鎮官員,頹然坐下道:“諸位,情形基本就是這樣了,混亂之中是誰動的手,也查不清了,亂民們把張公公一行人打得肢體殘裂、面目全非。然後一鬨而散。想找兇手也找不到了。你們看,該怎麼辦才好?”
霸州同知桂丹道:“樊大人。霸州民變,打死鎮守太監,這事兒遮掩不住啊,那是一定要稟告朝廷的。何況威國公正在霸州,此事早已耳聞,他回京覆旨時,必然會對皇上提起此事。張公公死者已矣,大人您得想個好法子,否則這個亂子誰也擔不起啊”。
眾官員深以為然,連連點頭稱是。
通判齊龍禹說道:“據下官調查,事情起因是張公公懲治固安推官華鈺貪髒枉法事,固安縣諸生穆敬聚集眾生員前去鬧事,這才吸引了大批地刁民,以致事態一發不可收拾,下官以為,應緝拿穆敬等人問罪,下以鎮黎民,上也可對朝廷有個交待。”
固安縣令喬語樹插嘴道:“難!難啊!知州大人、諸位同僚,那推官華鈺可沒死呢,現如今正在家裡養傷,據說張公公在固安橫徵暴斂、擠榨百姓的事他早已給巡察御使上了條陳,此事發生後他又越級給御使臺呈報了條陳,如果朝廷真要嚴厲追查下來……固安縣的諸生們因何鬧事,便要真相大白了,那時候,只怕你我都要受到牽連”。
眾官員一聽頓時臉上變色,這些官就沒有一個屁股乾淨的,上報朝廷說固安的秀才們鬧事,這理由說得通嗎?秀才們為什麼聚眾鬧事,竟敢在官兵保護下襲擊鎮守太監,將他和他地從人全部打死?
本來霸州上下官員若是眾口一辭,這事或可能夠瞞天過海,可是固安推官華鈺還活著,而且越級上告,條陳都送到御使臺了,這事兒還瞞得住嗎?萬一朝廷追查下來……
客廳中頓時肅靜下來,壓抑的氣氛持續良久,霸州推官孫庭小心翼翼地道:“況且……況且穆生員被四妖僧謀財害命,是威國公爺給他昭雪陳冤的,他是認識國公爺地。有這層關係在,莫說他一個小小地生員擔不起固安民變的責任,就算能,恐怕也不容易把這罪名栽到他地頭上呢”。
他倒實在,直接用了栽字。反正廳中這些官兒有一個算一個,都有層層結結的利害關係,如何處理好霸州民變繕後事宜、如何向朝廷解釋清楚鎮守太監被人活活毆成一灘爛泥地事情,關係到每一個人的切身利益,這種關頭也用不著遮遮掩掩了。
葉師爺沉吟道:“諸位大人似乎不必這麼擔心,如今的朝廷,誰人當家啊?內廷劉公公啊。張公公是劉公公的人,他被亂民活活打死了,朝廷要派人追查,十有八九會是劉公公的人,他會自曝其醜,給劉公公找不痛快麼?
再說,即便來人不是劉公公地人,只要咱們上下一心。他一個京官到了這地方能查出什麼來?漫說那些百姓未必會相信朝廷向朝廷告狀,就算是告了,咱們互通聲氣,彼此支援,無論他查什麼,都休想找出真憑實據。
畢竟咱們在這兒經營多年,上上下下各個關口、所有的官員幾乎都可說是跟著咱們喝湯的人,誰在裡邊沒點事情?朝廷什麼也查不出。僅憑几個刁民的證言能定誰地罪?只要我們指說那人是暴民一黨,就足以治他的罪了,他說的話自然也就無人敢信了”。
樊知州長臉色陰霾地道:“不不不,不是這麼簡單的,堂堂鎮守太監被亂民活活打死。這是無法息事寧人地。不管來的是不是劉公公的人,總得對朝廷有個交待吧?說是因為暴民抗稅,打死鎮守?那朝廷勢必調集大軍,掃蕩霸州。
諸位。這一回清剿的可不是山賊,而是百姓,而且其中還有本地地生員、諸生,和大量富紳,如果大肆剿殺,弄得霸州元氣大傷,你我還怎麼在此為官?如果激起大規模民變,你我都是一方牧守。朝廷制度,要城在人在、城亡人亡,膽敢棄城而逃必判斬刑呀,如果弄的烽煙四起,我們怕連命都保不住了。”
樊知州陰森森的目光一掃,說道:“在座的沒有外人,咱們是一條繩上地蜢蚱,跑不了我也蹦蹦達不了你。老夫就直說了吧。就算咱們想把罪責全推到百姓頭上去。有楊國公和華推官在。也不可能瞞天過海。如果說不是百姓的責任,那是誰的責任?總得有個人來背黑鍋。而且得有資格來背黑鍋的人,才能保住我們大家呀”。
出了事情,做官地考慮地第一件事不是如何查明真相、如何平息事端、如何安撫群眾,而是急著去弄清楚是誰的責任、用不用自已負責任、如何摘清自已地責任,讓自已置身事外,不受牽連,此乃古今通理。
樊知州一言說罷,眾官僚立即面面相覷,目光漸漸集中在一尊佛似的喬知縣身上,他前後左右地官兒們已悄然避開一步,好象他身染瘟疫似的。
喬語樹知道今天來,十有八九要拿他墊背,所以早早準備了一套說辭,準備拼個魚死網破,把別人的醜事抖出來做威脅。事情發生在他治下,黑鍋是背定了,可是也不能全讓自已背下來呀
本章未完,请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