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處急急退卻。
看這情形敵人分明是有備而來,如果自已搜山後,敵人又將探子派回山頂窺探,那麼大人這些隱在竹林中的隊伍恐怕也難匿蹤跡,會被崖頂的人看到,兩邊伏兵無數,此時情況不明,上策唯有一走了之,留得青山在,後事徐圖之。活著,才有機會。
伍漢超這些人不辨南北東西,遇有沼澤、水坑、原始密林的藤蘿攔路就繞道而走,巴旺派出搜尋活口的人果然沒有發現他們的蹤跡,最後就連他們自已也找不到自已在哪裡了,因為他們迷路了。
此時天色已黑唯有天明再想辦法出去,士兵們捕了些野獸,就在林中生火烤熟了填飽肚子,山高林密,大樹參天。連陽光都難得透進這原始叢林,就是夜間生火也不怕會被百丈之外的人看到。
這些人連滾帶爬,全成了泥濘的小鬼兒,楊凌心中難過,更是一點也吃不下。他知道如果是一切由他作主,也不過是讓大軍多活上個把時辰而已,那峭臂就是帶了繩索來,也不知該從何處借力攀爬上去。而且不知要耗時多久,哪有荒唐到主帥看見路邊有斷徑殘枝,於是便就此大軍迴轉地?
可是,如果我再小心些,再多疑些,至少可以把隊伍分成幾組,一隊隊過去地,說到底還是大意了。盧千戶那番話已經打消了他的疑念,要不是大棒槌……..,楊凌機靈靈打個冷戰,環目四顧,士兵們悽幽幽地。都象是孤魂一般。
夜裡,楊凌輾轉難眠,思來想去,拓拔嫣然的身影總是在眼前徘徊不去。突兀等候在山腳楓樹下的倩影、迎風一動間腰巾上的鴛鴦、飲酒時那嫵媚如醇酒的眼神……..
拓拔嫣然可疑。要搞到這麼多火藥、出動如此多的人力,辦成這件大事,她是有這個能力的。可是……..她憑什麼這麼做?她僅僅是朱讓槿的紅顏知已而已,而且事實證明朱讓槿有很多事瞞著她,以她地性子不拂袖而去就不錯了,她會冒莫大風險陷殺欽差?
為了情?她會這麼傻麼,還對朱讓槿一往情深?
要說起來,另有三股勢力。比她更有殺自已的理由,而且也同樣有足夠的人力和財力。一是都掌蠻餘孽,深山老林中難保不會遺落一兩座小村寨,再加上散落逃走的蠻人,如果集結起來,以他們‘活在懸崖上的’習慣,技術上人力上都辦得到,只有火藥不好搞。
為了亡族之仇。這理由夠了。
第二股就是聞風逃跑的朱讓槿餘部。如果他們有膽子敢來向自已尋仇,火藥問題便不難解決。楊凌想起了朱讓槿從衛所騙走的火藥,那點火藥用來裝備軍隊不夠、用來炸這一座山也不夠,顯然他是在依樣自已製造火藥。
莫說江湖人不計義氣,為主盡義的漢子還是有地,以朱讓槿的人才,交下的絕不可能全是庸才。
第三股勢力……..想到這裡楊凌一陣心寒,經過朱讓槿一事,現在他已經不那麼自信雙眼所見的旁人品性,朱讓槿造反的事現在可只有自已和朱讓栩聽他死前親口說過,雖說自已當時還授意朱讓栩莫要在奏摺中提起,使他感恩涕零,但是焉知他事後不會越想越怕?
這條把柄在自已手裡,他這個蜀王可就被自已攥住了脖子,想勒下去就勒下去,這位新任蜀王如果不甘心受制於人,會不會……..,無論別人為了什麼,他可以為地東西是太多了。
這樣一想,竟是步步殺機,舉目巴蜀上下,再無一個可信之人了。
因為我的一次大意,葬送了兩千人的性命,我決對不能、永遠不能再大意第二次!
第二日,又下起了暴雨,暴雨給朱讓栩等人的營救工作造成了困難,山林中楊凌等人同樣遇到了困難,山洪暴發使他們更難找到回去地路,直到第三天清晨,才意外地摸到一個深山中的小寨子。
在花重金僱了一個獵戶做嚮導之後,他們一路出山,直接奔往三秦大地。楊凌不是官場新丁了,知道如果有一股勢力想置他於死地,一次不成必然還有下一次,現在他沒有時間去找出兇手,也找不到可信任的幫手,唯有速離險地。
兇手既然肯動用這麼大的陣仗,付出這麼多的心血,一定是勢在必得,果知道他還活著,各種追殺暗算勢必不斷,所以唯有走,快走,把敵人永遠甩在後面,那麼他再兇險、再厲害,也都失去了作用。
等到自已騰出手來,找出對手,才能反守為攻。
何況他還有兩個非走不可的理由:家裡和成綺韻!
他用了三天才離開山區,一堆泥猴兒摸到一個小縣,弄了幾十匹劣馬,有的侍衛連驢和騾子都騎上了,狼狽地趕往大城。其餘的侍衛只好慢慢趕路了。到了地方繼續走,換了好馬,楊凌派出一部分人去和當地地番子聯絡,同時還有幾人親自趕往浙江報告訊息,以免成綺韻大發雌威。
而他自已卻馬不停蹄地趕往京師。快驛?快驛快得過他從地方豪富手裡弄到的大宛良駒?他通知了地方驛署,只是這報喜的驛卒沒有一個蜀王世子親隨用金銀當鞭子抽著,是不會累死累活地趕路地,根本沒有他快。
楊凌只擔心這死訊先於他到了京師。幼娘會做出傻事來,哪裡還能慢慢而行,進入了安全地境也是和衣而睡、倚馬而眠,趕路之急,竟是生平頭一次。想不到衝到家門口,沒看到死屍也罷了,居然見到一頂花轎。
想到這裡,楊凌心中一暖……..
從前後時間來看。成綺韻的動作是不會快過自已了,綺韻即便另有眼線,收到自已死訊應該也和京裡時間一兩天,她應該還來不及做出任何動作,等她開啟錦囊準備行動的時候。自已死而復生的訊息應該就傳到了。
那封錦囊密信其實就是他的後事安排,對家庭、對朝政地安排,這些事,以前他是找不到一個合適地執行人。從他開始絕對信任成綺韻的時候,他就開始籌劃,並已經開始佈置了。
自已地家室安排在最新計劃中做了些改變,皇帝一直的信賴恩寵和義妹唐一仙的存在,至少可以保證一個已經無害的威武侯府的不受侵犯,他擔心的是他要改變中國歷史命運的計劃,以及他曾用來執行這一計劃的得力工具:內廠!
現在地內廠,到底擁有多麼龐大的力量。沒有人比他更清楚了,一個凌駕於法律之上的特務機構,甚至連東廠、西廠和錦衣衛都淪為它的外圍組織,與此同時,它擁有根本無需透過戶部和內庫的龐大資金來源,它在經商運輸過程中,不但情報組織遍佈天下,而且透過利益共享將士農工商各個階層地一大批精英引為了同路人。
這股力量的龐大現在完全是靠著他來控制。走向什麼方向完全靠它的最高領導者的個人意願和品德。如果自已不在了,誰將控制它?它將走向何方?
這樣龐大地力量。沒有制約和監督,原本就是一件極危險的事,楊凌現在需要絕對的權威,不得不預設這種現狀,也唯有如此,才能避免內耗,儘快地建立起龐大的勢力範圍去為他的政策服務。
楊凌在朝廷和百官、和各派系鬥智鬥力,那只是各種派系勢力在權力中心的集中體現,即便打敗了他們,也不代表最終的勝利,政策能否推行下去,在目前這種低效的官僚體系、遲滯地訊息流通速度下,完全依靠地方官服從的程度,保障這一切堅定不移地按照他的意願進行下去的,就是以內廠勢力為代表的新式利益團體。
內廠,現在早已不是一個簡簡單單的執行督察百官行為的特務機關了。如果自已不在了,這把利刃落在對手手裡,不但破壞了自已嘔心瀝血才推動起來的變革,而且將使對方地權力大到不可控制。
所以楊凌在信中不厭其煩地反覆囑咐成綺韻接手這股龐大力量地要求和方法。吳傑是個守成的老人,他沒有魄力承擔這份重任,只能交給成綺韻。於永,內廠地財神,實際上也是目前大明天下經濟命脈中一股活躍力量的領袖,常年奔波在外,幾乎不在內廠露面,真的有那麼多生意需要他這位手下已擁有眾多可用的經商奇才的二檔頭親自去談麼?
內廠按照特種部隊的訓練方式培訓出來的精英,一批批地派出京師,現在連那個和大同鎮帥同名的楊一清也漸漸銷聲匿跡了,這些人全都去了哪?
彭繼祖、連得祿等對他忠心耿耿的血性漢子為什麼被先後調出內廠,提拔上來一批新人。成綺韻獨力發展長江以南的內廠勢力,掛的卻是發展海運的招牌,越來越遊離於內廠之外。甚至在他明面的政治勢力之外,他已經開始暗中建立另一支不為人知的政治力量,這些事情都是臨近他地大限之期一年左右,開始逐漸發展起來的。
楊凌在有意識的削弱內廠、掏空內廠。讓它漸漸變成一個空殼,各種勢力各有歸屬,統一在內廠這個殼子下邊辦事,但是一旦自已不在了,這些勢力的最高領導者就可以迅速切斷和內廠的聯絡。
歡天喜地趕來接手內廠的某位公公將發現他接手的內廠,比起當初苗逵的受氣西廠還要可憐,什麼都沒剩下,可能還要替內廠支付欠著王侯公卿、皇親國戚地大筆生意資金。
楊凌不想做梟雄。他的行為一旦被偵知,幾乎可以被視作大逆不道,但是他必須保證自已的心血不要因人而廢,至少也要保留一份火種,但求問心無愧而已。
那封信最主要的作用,就等於是傳位密詔,如果個人的生死是命中註定,他在意的不是成綺韻如何掀起腥風血雨為自已報仇。而是想盡辦法保證造福萬民、延惠後世的國家大計能夠進行下去。
同時,他也深知成綺韻的個性,如果知道自已被人所害,僅憑她現在掌握地力量,和她的智慧、心計和毒辣的心性。就足以釀成難以想象的危害,她的報復恐怕不只是慘無人道四個字可以形容,只怕很多無辜者也要成為她地遷怒目標。
楊凌把這麼大的權利和遺感交給她負責,就是給她壓上一肩責任。也就讓她有了顧忌,是不惜一切地報仇,圖個痛快,還是為了心上人的大計隱忍下來,顧全大局,那就全在成綺韻一念之間了。
所以楊凌錦囊的第一步計劃是移魂,移走內廠之魂,並要求成綺韻迅速接手。並把它控制起來。而他地第二步計劃則是……..
如果成綺韻是在執行第二步計劃,那麼就不會用這麼溫和的手段,也不會只對付劉瑾一人,想到這裡,楊凌終於放下心來。
城門在望了,雖然一路疾奔進京,四肢都痠痛的很,他還是打起精神。把欲折的腰肢直了起來。北京城內亂了套。京城百姓洶洶罷市。各位官員被解送刑部大獄途中,百姓們送飯送茶。把他們當成了反抗劉瑾的大英雄。
而翰林院、太學院的書生們則堵住了路口,誓死不放他們過去。路邊一個小攤兒,攤主是冬天大同遇韃靼進襲時逃難進京的一家人,虧了楊凌舍粥施衣,這才活過命來。
聽說大恩人死了,老頭子知道感恩,請人寫了‘萬家生佛、音容宛在’兩塊豎幡立在那兒,紙幡嘩啦啦直響,這些受氣官兒看到正中間的奠字和‘恩公威武侯爺楊’幾個大字,忽地想到自已這些人整天和楊凌作對,整天罵他狼子野心,罵了就罵了,告了也就告了,楊凌什麼時候這麼欺負過人?
聽說他死了,自已這些人還彈冠相慶,彼此祝賀呢,怎麼就忘了劉瑾甘於蹲在皇宮裡頭,不是怕了自已這些人,就是因為有楊凌克著他呀,現在楊凌死了,劉瑾地利爪也探出來了,連三大學士都噤若寒蟬,天下間還有誰能剋制他?
“蒼天吶!你開開眼吧!”翰林院士喬大人悲呼一聲,被一個錦衣衛在肩上抽了一鞭子,罵道:“老傢伙,你喊什麼?”
喬大人怒道:“你敢打我?”
“老子為什麼不敢?”
對面的太學生們怒吼著要衝過來救人,可是卻被錦衣衛和刑部趕來的衙差緊緊阻住,那個錦衣衛揮起鞭子又向喬老夫子狠狠抽去。就在這時,一個青年從人群裡擠進來,雙手一分,兩個錦衣衛就倒栽出去,另一個年青人在兩條彪形大漢陪同下急步過來,一把奪下了他手中的鞭子。
錦衣衛大怒:“媽的,敢阻爺們辦案,你活的不耐煩了?”
那人站在豎幡下微微一笑,並不做聲,旁邊一人卻高聲喝道:“大膽,內廠提督、威武侯爺楊大人在此,誰敢放肆?”
沸騰喧鬧的十字街頭在這一聲大喝下來了個定格,喬老夫子揉了揉老花眼湊上去,只見‘音容宛在’的豎幡下,那副笑吟吟地模樣,可不正是文成武德威國公地儀容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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