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在此處不以火攻呢?”
楊凌搖頭笑道:“二王子豈不聞玩火自焚?”
朱讓槿和封大人詫然相顧,不解其中之意。
李森忙解釋道:“二王子、封大人,你們有所不知,這都都寨處處山林,包括都掌蠻人地村寨、柵欄皆為木製不假,可是一則村寨過於分散,二則各處林木難免有沼澤、峽谷、斷崖隔開。所以如果自一處放火,根本起不到什麼作用。如果處處放火……..”。
他臉有驚容地指了指沙盤,說道:“內中村寨近萬人,雖說皆依附叛匪,可……..未必人人可殺。而且……..這五都都山連著周圍無數山脈,處處放火,火勢難以控制,真個燒將起來。萬一就此蔓延開去,無數生靈塗炭,茲事體大,恐怕就是當今聖上在此,也不敢為了小小都掌蠻下此決心”。
朱讓槿等人這才知道其中緣由,一時也都無話可說了。
楊凌蹙眉半晌,心中苦無計策,只好幽幽嘆了口氣。說道:“大家先歇了吧,待我們再瞭解一下週圍情形,然後繼續計議,天無絕人之路,總有辦法可想的”。
眾人默默地拱了拱手。一一告辭離去。李森見楊凌眉宇間一片蕭索,此時沒有興致談話,便也施禮退下。
楊凌在空蕩蕩的帥帳中坐下,忽地想到:“如果韻兒在這。她會不會有什麼好辦法?”
這個念頭一湧上來,楊凌立即啞然失笑:“這還用問麼?那個丫頭,為達目的不擇手段,如果是她在這兒,眼見自已的人損失慘重,早就一把火燒將起來。至於後患……..”
楊凌嘆了口氣:“哪會有後患?若今日的主帥是成綺韻,那麼最後一定會查明:縱火地人就是被燒死的人。這些法子自已又何嘗不知,只是大丈夫有所為、有所不為。行事總得求個心安理得吧……..”。
鄢高才由於安排新攻下地山寨官吏,和給應召而來的無地農民劃撥田產,晚到了半天,到了夜間趕到大寨,此時天上陰雲密佈,不見星月,幾個兵丁打著燈籠火把將他護進軍營。不料鄢高才剛一進大營,就看見一個黑影在黑漆漆的夜色裡轉圈兒。兩人碰個正著。一瞧那人,正是都指揮李森。鄢高才忙上去見禮。
他現在名義上雖然仍是小小的縣令,可是實際權力早就連知州都遠遠不如了,任命他為節制敘州軍政律學司各個衙門的巡撫大人,只是時間問題,楊凌的奏章已經送進京去了,這種事皇上沒個不準地道理。
所以李森也極客氣地回禮攀談了一番,鄢高才問明瞭今日眾官員議事的經過,想了想,問道:“我不懂兵,大人直截了當地說,是不是要取都都寨,只能急攻,不能緩攻,要想急攻,蠻人佔據地地利抵得十萬大軍,非我軍人力和武器所能抗衡,只能藉助五行之力,天地之威?”
李森倒也乾脆,點點頭苦笑道:“對了,目前要想急攻,非得請火德星君幫忙不可,可山中生靈上萬,這麼做實在有幹天和,如果火勢蔓延,更是天大地災禍,誰也不敢拿這個主意呀”。
鄢高才瞪眼道:“若不如此,剿叛之舉又得如昔年一樣,大軍拖上三四年,拖的兵困馬乏,不了了之,周圍諸縣剛剛改土歸流,等蠻人一出山,一切恢復舊模樣,過上幾年,再大打一仗,如此反覆,迴圈往復了?”
李森一攤手道:“鄢大人有何高見?”
鄢高才一擼袖子,說道:“高見倒是沒有,我去見大人!”說完問清楊凌地住處,大步流星地去了。
楊凌正在帳中閉目盤算都都寨的棘手之事,忽地房門叩響,一人道:“大人,鄢高才求見”。
“喔?”楊凌睜開眼,從椅上坐起,忙道:“快起”。
鄢高才進帳,向楊凌施禮道:“下官見過大人”。
“不用客氣,坐吧,來人,看客”。楊凌微笑著應了,擺手讓他坐下,問道:“改土歸流的事辦地怎麼樣了?”
鄢高才道:“敘州府高、珙、筠連、長寧、江安、納溪六縣地方,除了本縣,皆在轟轟烈烈地改土歸流。各府道無地的流民興高彩烈,踴躍前來,對朝廷十分擁戴,此舉既解決了其他地方流民騷亂的隱患。也為六縣提供了足夠的農戶耕田就業,可謂即利於朝廷,又利於百姓”。
“好!”楊凌聽得欣然叫好。
鄢高才話風一轉道:“不過下官只恐這樣大好局面,維持不了多久,朝廷取不下都都寨,便難以平息都掌蠻之亂。大軍駐紮對峙,結局不過是重蹈以前官剿匪的覆轍,最終不了了之。
蠻人出山。必重佔雞冠山、凌霄峰、銅鑼嶺、博望山等要隘,四出擄掠,半民半匪,使安份守已地百姓逃奔他鄉。到那時,都掌蠻仍成四川心腹之患。而流落各地的百姓必對朝廷失望已極,朝廷威望掃地,他日再想改土歸流,徹底解決敘州之事。難如登天。都掌蠻將成痼疾矣”。
楊凌聽了默然不語,半晌方悠悠一嘆,捏著眉心道:“本官如騎虎背,進退不得,實在為難呀”。
鄢高才肅然道:“大人,凌霄既破,我師據險,此天亡小丑之時。宜乘破竹之勢。早收蕩定之功。想那蠻人戰士,不過數千之眾,我師當數倍之,無不克者。攻險之道,必以奇勝,若不奮死出奇,欲以歲月取勝,軍中一月當費幾何?此自困之計。”
楊凌默然良久。說道:“欲以奇勝。唯有火攻……..”。
鄢高才立即拱手道:“大人高見!”
楊凌翻了翻白眼,也拱了拱手。椰揄道:“先生高才!火勢一旦蔓延,將禍及天下無數生靈,先生何以教我?”
鄢高才眼珠轉了轉,說道:“下官在治下,因縣中百姓大多居於林多茂密之地,為防火害,居處距林十餘丈內,必將草木清除乾淨。山火強大,非灶火可比,但是若清出三十丈的空地,才著官兵看守,隨時撲滅零弱火星,何慮火勢蔓延?”
楊凌一怔:“防火帶?這方法倒是可行,反正大火不滅,處處硝煙瀰漫,朝廷的大軍是無法進入都都寨地,讓他們暫在外圍噹噹消防隊員,這活兒一定能夠勝任”。
他轉念一想,又猶豫道:“鄢大人,山中的叛匪不是流寇,而是本地山民作亂,他們亦匪亦民,其中尚有不少婦孺,在這裡縱火,比不得博望山、銅鑼嶺,恐怕……..唉!恐怕會傷及無辜”。
鄢高才肅然道:“大人,山中的人再無辜,比得上山外的人無辜麼?比得上死傷地士兵無辜麼?現在不能一勞永逸地解決此事,使得此地長治久安,將貽害綿綿,將來的人不無辜麼?”
鄢高才起身深施一禮,慷慨激昂地道:“大人對下官有知遇之恩,下官對大人知無不言,言無不盡,請大人一定要聽聽我這一番肺腑之言。
大人啊,下官以為,只有不在其位、不負其責的人,才會冷眼旁觀,輕描淡寫地大談慈悲,故示他的寬宏大方,這種清談閒人地鬼話,純屬放閒屁、放狗屁,大大的臭狗屁!”
鄢高才臉孔漲紅,也不知是不是想起了為官任上飽受壓制限制,讓他寸步難行,官面上又道貌岸然時時督促他勤政愛民、多出政績的言官老大人們。
他憤憤然地揚手道:“但身負其責的人,卻要通盤考慮,不但要慮及一地,還要縱觀全域性。不但要慮及一時,還要慮及長遠。人說旁觀者清,我說是旁觀者輕,一身輕鬆,不負其責,講話只憑一時好惡喜怒。
大人是行道者,道路是難行易行,是有坑有石,自然心中有數,何必在乎路旁閒人談辭?竊以為,國家大政,能以仁行寬政安撫地,當施行仁政,其次莫如猛。
人人都知道火炙膚痛,所以人人自幼就怕火,知道避火防火,小心不去玩火,所以燒死的人就不多。
水性懦弱溫和。人人都覺得綠水溫柔,可愛可近,偏偏死在水中的人就多了。
寬大未必是善事,有時施以嚴政,正是為了更大範圍的寬大、更加久遠地寬大,大人!”
楊凌霍然一驚:亂世用重典,記得那一朝開國之初,禁菸禁妓禁匪。雷厲風行,亦是重典,其中未嘗沒有罪不致死地,可是這種重典錯了麼?沒有!若非如此,怎能迅速做到宇內一清,國家安定?
婦人之仁,得到地只是自已個人地讚譽,綏靖軟弱。只會留下無窮的隱患,帶給更多百姓無盡地痛苦,甚至醞釀出更大的禍患。
他霍地站起身來,走到帳口抬頭望著陰沉沉的天空,天上無星無月。風已起了,盤旋著,眼看大雨將來,楊凌的雙手漸漸緊攥起來。
鄢高才走到他身後。兜頭一揖道:“君子為國,務強其根本,振其綱紀,厚集而拊循之,勿使有釁。若有禍亂,乘其微細,當急撲滅之,雖手段狠厲而不惜。否則禍患滋蔓,延及深廣,為小善而釀大惡。”
楊凌聽了,良久良久,忽地舉手緩緩一招,輕聲道:“就算是漫天甘霖,也要伴著雷霆落下,是這個理兒嗎?”
鄢高才喜動顏色。應聲答道:“正是。手執修羅刀,法場證菩提!”
“好!”楊凌眉尖一挑。斷然道:“好!老天既要我來做這個劊子手,我便手提屠刀,站在法場,來求證這菩提大道吧。”
恰在此時,一道電光閃了兩閃,隨後殷殷沉雷從天際滾滾壓來,如同戰鼓陣陣,風亦蕭蕭旋旋。
鄢高才撫掌笑道:“心中有佛雷霆手,怒目金剛菩薩道。我佛有觀音渡世,亦有不動明王的萬鈞雷霆。大人這一道霹靂,也是大慈悲!”
“咔嚓嚓!”又是一聲撼天雷,久旱甘霖終於滂沱而下……..
官兵地攻勢停止了。
連著三天大雨,都都寨內泥濘難行,溼滑處處,原來的潺潺小溪,更是變成了怒吼的水牛。這種險惡地天氣,縱是本地的山民,輕易也不出外行走,一個不小心,就難免要墜入峽谷、陷入泥沼,或被突然改道的洪水捲走。
所以蠻人幾乎連警衛也不必派,根本不必擔心會有明軍進山圍剿。
利用這三天時間,楊凌足不出戶,和封大人、二王子、鄢高才等人,又召集了李森、李澤、焦貴等參戰將領,回顧十多天來種種失敗的戰策,分析各處山寨攻守之勢的優劣,商討應對地辦法。
三日之後,雨住風停,豔陽當空,明軍也開始行動了。
一隊隊官兵繞山行走,開始在各處出入都都寨的要隘口外駐兵設寨,築牆築堡,作出要長期圍困的姿態。同時,鄢高才和本地縣治衙門地官員、衙役,並動員一些士紳、讀書人,向附近村寨各族百姓宣傳蠻人欺壓良善、為禍地方,不循王法地種種罪行。
這裡是都掌蠻地大本營,同其他諸縣還有不同。這些村民在本地都是弱勢一族,平時飽受欺壓,既不敢言也不敢怒,對官府地宣傳自然人心所向,深深贊同。
只是他們畢竟居此多年,擔心朝廷這一次最終又會不了了之,到時蠻人出山報復,受苦的還是他們。所以除了一小部分無家無業、無所顧忌的百姓敢公開站出來,大部分百姓仍在觀望當中,不過明裡暗裡,對於官兵地幫助,卻多了起來。
柳彪也率人秘密趕到都都寨,一邊派出小股精明探馬,進山探察暴雨山洪後的道路、山寨情形,同時走訪附近村落,打聽與都掌蠻人關係密切的人,和留在山外的都掌蠻人中,對官府比較順從、和善的百姓。
待情形摸的明白,鄢高才等人便攜禮物登門,對這些和都掌蠻人關係較好的郎中、皮匠、裁縫和其他氏族的酋長、以及蠻族地溫良百姓逐一拜訪。一邊大談官兵威勢,尤其將主帥楊凌在各地立下的戰功又誇大了十倍,反覆灌輸給這些人聽,勸他們進山說服關係相好的朋友、親人出山投降。
這些村民有些一輩子就沒離開過家門方圓十里的範圍,大字一個不識,見識更是完全談不上,只聽的目瞪口呆,待衙門的人一走。就算戶主不說,老婆孩子也早把官府說的話繪聲繪色,添油加醋地說給村民們聽,經過反覆加工錘鍊,村民們得出了一個結論:
都掌蠻這次一定是要敗了。人家朝廷大軍的主帥神機妙算、料事如神,乃是諸葛孔明轉世,要不然咋敢領著五萬人就敢攻打都都寨呢?什麼?前些日子咋打了敗仗?那是因為楊欽差還沒來呢,孔明先生沒來之前。蜀軍也一樣老打敗仗!
於是,鄢高才等人撒下地病毒產生了各種本地化變種版本,傳到後來,連山精木魈都跑到楊凌地傳說中客串去了,可別小看了這種謠言。放在現代,在偏
本章未完,请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