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雖將他引為自已地學生,卻敬稱其為小友。當時是名震京師的第一少年才子,比這兩年風頭甚勁的王景隆等七公子可強了不止一倍兩倍。
不過他三年前因致仕還鄉的祖父身體不好,為替父盡孝,返回了家鄉,楊凌到京後又不太打聽這方面地訊息,所以根本不知他的真實身份。
玄衣男子也不待李安介紹,就含笑道:“在下朱玄衣,見過楊大人”。
楊凌是你敬他一尺,他還你一丈的人,尤其剛剛打擊了令人厭惡的盧士傑地傲氣,見這兩人不卑不亢,態度和氣。便也以禮相待。
文人言語交談,三句話不離詩詞歌賦,可憐楊凌對此一竅不通,幸好眼前這兩人倒不是僅以文才取人的酸丁,對他仍是禮敬有加。在朱玄衣的有意引導下,幾人的談話漸漸引到朝政,尤其是楊凌最近對於朝廷軍政大事地主張上來。
這些事也沒有什麼好隱瞞地,楊凌的言辭雖不講究。談不上簡約優美,但是見識不凡,眼前地朱玄衣和楊慎頗為所動。
談及楊凌上奏請設講武堂等卻被百官所阻時,朱玄衣扼腕嘆息道:“可惜,可惜,此事在下已經耳聞了。當初聽及此事時真覺得大人所倡,實是前人所不及,奇思妙想呀。如果朝廷依大人所言,開設武學,不但開海學,還應開陸學,可以想見大明軍力只需十年時光。該有何等變化”。
楊慎蹙眉想想,也搖頭道:“可惜,在下以為,資性天賦不足為恃。日新德業,當自學問中來。要知天下,一是依靠‘躬閱’,從親身經歷中獲得知識;二是依靠‘載籍’,從前人記載和書籍中取得。
現在的武人,歷經多年戰陣,才能有所獲得,卻不能形諸文章。使後人減少摸索過程,其中許多有希望成為一代名將地人,可能在這過程中就已折戟沉沙,命喪黃泉了。所謂一將功成萬骨枯,其實成就一將何嘗不是萬將填?
大人的治軍方略,可以使武將通曉兵事,再佐以戰陣經驗,不難成就一批名將。使我大明軍隊戰力陡升。遺憾吶。現在的文人,拘泥於前人典籍。而不知結合於實際,空談心性,不知萬物演變,政略、軍事、經濟等皆應隨之而變,使我大明固步不前,程朱之學,害人不淺。”
楊凌聽地心中霍然一動:“這個小書生,好大的膽魄,當今世上的讀書人,敢於藐視程朱二聖的又有幾人?”
要尋一知已,實在太難。焦芳、谷大用等人不遺餘力執行他的政策,心中未必理解他地長遠意圖,不過是利益所趨罷了。成綺韻等紅顏知已,則純粹因為個人感情,管他楊凌做的對還是錯、正還是邪,只管一門心思幫著他去做便是。
只有眼前這兩人,越談越是投機,彼此見解、看法有太多相通之處。有時楊凌一句話說到一半,二人便拍手叫絕,立即一言指出他的目地所在。楊凌原來看了盧士傑不切實際的狂傲模樣,本來以為他這兩位好友也不過是徒有其表的一路貨色,此時大有得遇知已、相見恨晚之感。
盧士傑被冷落在一旁,又不便拂袖而去,以免顯得他氣度狹窄,只是待在這兒既插不上話,又不苟同楊凌的見解,沉著臉顯得甚是可笑。
楊慎沉思片刻,微微笑道:“其實這些事也不必操之過急,大人這開海通商,交流萬國之策,依在下看,可不僅是為了增加稅賦。大人此舉,影響深遠,用意深刻呀”。
楊凌欣然看了他一眼,今日瀘縣縣主夫婦相請,他還道是有什麼陰謀詭計,想不到原來只是縣主儀賓的幾位好友關心國事,有心和他討論一番。
眼前這兩個年青人談吐不凡,更難得地是雖然不及他知曉數百年曆史程序地長遠目光,但是很多見識已經遠遠超出現在那些深受程朱禮學毒害計程車子,要不是有些見解仍明顯是固囿於現代,楊凌真要懷疑他們兩個也是穿越來地哥們兒了。
這兩個人如果入仕為官,成為朝廷重臣,絕對可以成為自已最得力地臂助,楊凌想到這裡,探身正欲瞭解二人意向,忽聽竹廬外一個清柔甜美的聲音道:“馥紫,把這兩尾魚拿去清理乾淨,晚上做個口味清淡些的竹筍魚羹”。
“是,小姐,哇,這是小姐釣的魚麼?好肥好大的兩尾鮮魚”,另一個甜脆的聲音道。
先前那個聲音“吃吃”地笑起來:“我才沒耐性釣魚呢,魚餌都被我拋到溪中直接餵了魚了,想必魚兒吃飽了,害得方家妹妹一條都沒釣到。這是劉夫人釣的,被我搶了來,要不然空著手回來多沒面子?”
馥紫也跟著呵呵地笑起來,隨即便聽小姐聲音道:“朱公子他們呢。又去林中飲酒了?”
馥紫的聲音道:“噓,就在那竹屋中呢,聽縣主說京裡欽差楊大人到了,他們正和楊大人敘談呢”。
一個腳步聲本已向竹屋走來,聽到這裡又停住了,隨即那淡淡婉約地聲音道:“哦,那我先回房去了。”
李安對楊凌笑道:“是嫣然小姐,卓基土司官拓拔羽大人之女”。復對朱玄衣笑道:“嫣然小姐找你呢。還不出去瞧瞧?”
朱玄衣俊臉一紅,向楊凌等人欠身笑笑,起身趿上鞋子走了出去。
楊凌點點頭,他坐在靠門處,此時微微扭頭向外看去,只見朱玄衣站在竹林邊,旁邊一個女子頭戴著竹笠,手提著竹簍魚杆。因為側身而站,頭戴竹笠,僅能看到一點尖尖的鼻尖,微翹的紅唇和優美地下巴。
她一身清婉的紗裙,一頭墨染般的秀髮用一條潔白的絲帕繫著。髮絲隨風輕揚,倩影后是杆杆修長幽美的竹子,猶如畫兒一般地溫婉動人……..
四川出美女,不過這川妹子地風采怎麼倒象江南水鄉的女孩。一身柔媚,缺少了點兒……..哦,因為現在四川沒辣椒,楊凌一下子想到了自已帶來四川地那幾包辣椒種子。
只見朱玄衣和她笑言了幾句,然後便走了回來,那女孩兒卻嫋嫋娜娜背身隱進了竹林中,始終也不曾看清她的真面目。
朱玄衣進門笑道:“方才我吩咐馥紫,把那兩尾魚一尾做羹。一尾紅燒,另外再做幾道精緻獨特的川菜,今日與大人聊的投機,今晚當與大人共謀一醉呀,呵呵”。
川菜發源於古代巴國和蜀國,漢、晉時便已初具輪廓,隋唐時成形,尚滋味、好辛香。縱然在未曾傳入辣椒之前。也早成為八大菜系之一,名震華夏。朱玄衣是蜀人,談及難免自矜。
楊凌驚奇的卻是方才所見那俏麗可人的少女,竟然只是談話中的婢女馥紫,由婢知主人,可以想見那位只聞其聲未見其人的拓拔嫣然,又該是何等人物?
四川出美女!
楊凌在心裡又暗暗重複了一句。
宋小愛揹著弓,挎著刀,手中搖著幾枝竹葉,和伍漢超並肩走在竹林中。
“噯,馬上就要到成都了,你爹好說話不?”
“啥叫好說話不?”伍漢超翻了翻眼睛。
“哎呀!就是……..”,宋小愛臉兒一紅,羞答答地道:“就是……..你爹為人如何?脾氣怎麼樣?會不會反對我們在一起呀,等等等等”。
伍漢超最愛看她難得露出地窘態,這時目的達到,忍不住呵呵笑道:“放心吧,我爹慈祥的很。他是弘治十二年的進士,為官清廉、為人和靄,斯斯文文,儒雅豁達。長相嘛,也不兇,我是他兒子,你看我就知道了啊,不要擔心”。
伍文定,文人,但是允文允武,尤其尚武,要不然也不會送兒子去武當學藝,而不用戒尺逼著他考科舉了。
為官清廉,不假,此人議論慷慨、喜談兵法,精善決獄,曾為了一樁案子和魏國公徐俌吵得象鬥架公雞。為人和靄,也不假,那是對著幾年回一次家的寶貝兒子時。斯斯文文還是不假,那是對著他地夫人時。至於長相,長鬚過腹,腰圍三尺,虎目濃眉……..伍漢超肖母像。
宋小愛甜甜地笑了,手裡的竹枝搖呀呀,一顆心兒也飄呀飄,暈陶陶的象喝了四兩老酒。她忽然停下腳步,攀住伍漢超的脖子道:“小伍,來,親我一下”。
伍漢超嚇了一跳。連忙四下看看,說道:“不要啦,軍兵們四下巡邏呢,別叫人看見”。
“沒事啦,就一下,乖!”宋小愛嘟著紅唇,已經湊了上來。
“什麼人?出來!”伍漢超忽地一把推開她,目光凌厲地瞪視著側前方一片竹林。手掌已握住了劍柄。
“呃?有人?”宋小愛又羞又惱,楊凌地親兵都駐進了竹園,四下巡邏的都是她的人,要是被這幫臭傢伙看見她索吻,那她也不要活了。私下和郎君親熱哪個女孩子都敢,公開表演給人看,有勇氣地就不多了。
竹林雖茂密,但是修竹竿竿。中間仍有縫隙,近處是無法藏人的,唯有……..,兩人的目光不由自主地都集中在一處,那裡有一叢矮竹剛剛長的半人高。夾雜在高高的竹子當中,枝繁葉茂,綠葉掩映,要說藏人。也只有那後邊藏得下。
宋小愛惱羞成怒地喝道:“是哪個不開眼地東西?馬上給我滾出來受死,不然要你性命!”
風吹竹葉兒飄,竹林中一片婆娑聲,沒有動靜。
兩個人互視了一眼,臉上都有了凝重之色,伍漢超的劍緩緩出鞘,宋小愛也摘下了弓,搭上了一枝利箭。貓著腰緩緩逼近。
忽地,竹影一動,只聽“叮”地一聲脆響,宋小愛嚇了一跳,身前地上落了一對金錢鏢,在鬆軟的土地上彈跳了兩下不動了。隨即又是叮叮兩聲,伍漢超目力驚人,竹叢後地人接連射出三枚金錢鏢。全都被他截了下來。
宋小愛惱了。拉弓開箭,一枝鵰翎颯然射向竹叢中央。箭沒人現,一個頭戴竹笠的人已然躍起空中,掌中刀匹練一般向她劈了下來。
伍漢超一拉宋小愛,平地滑出三尺,只聽“喀嚓”一聲,那人收刀不及,將一竿修竹筆直地劈成兩半。這人反應也極迅速,一擊不中,立即橫刀再斬,長竹帶著枝葉喀喇喇地倒向伍漢超和小愛。
那人趁機飛快地轉身投向竹林,幾個起落間便閃出十幾丈,身法快的驚人。宋小愛只覺身邊人影一閃,伍漢超也已追了出去,兔起鶻落間,兩人已一齊消失在竹林深處。
這人斗笠壓至眉心,身法又快捷無比,自始至終,宋小愛竟不曾看清他是男是女,是老是幼。宋小愛擔心伍漢超有失,急忙拔足追了上去。
宋小愛只追了片刻,就見伍漢超連蹦帶躥,速度比追出去時不遑稍讓,竟然又飛快地跑了回來。
宋小愛驚訝地道:“這麼快?人呢?追丟了還是殺了?”
伍漢超搖搖頭道:“追丟了!”
宋小眼珠轉了轉,忽然笑眯眯地道:“是不是怕我被人家搶走了,這才火燒屁股地跑回來?”
伍漢超自從吃過一次虧,讓楊凌被人擄走後,的確從此覺悟了。保鏢比不得江湖鬥狠,萬事以保證安全為要,否則要保護的人死了,就是單槍匹馬殺上對方一萬人,還是失敗。他急急返回,地確是擔心歹徒另有幫手,會害了宋小愛性命,同時也急著稟報楊凌,讓他有所戒備。
聽了宋小愛地話,他黑著臉哼了一聲,說道:“多嘴婆,巴不得你被人搶走,從此耳根清淨!快走,回去稟報大人”。
宋小愛沒有聽到想聽的情話,心有不甘地嘟著嘴,陪他走了起來。竹林中,只聽宋小愛不斷地道:“口是心非、假惺惺、偽君子,連句好聽地也不會說……..連親人家都不敢,連……..”。
只聽“啪”地一聲脆響,宋小愛“哎喲”一聲,嘮叨終止了。
伍漢超的聲音哈哈笑道:“楊大人的家法果然管用,哈哈,看來以後得常用”
宋小愛的聲音又不依不饒起來:“楊大人的家法?楊大人打誰地屁股了?好呀,好呀,你居然偷聽楊大人的牆腳根兒,看我不告訴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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