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層黑洞洞的炮口近在咫尺,看得海盜們心驚肉跳,輕佻狂傲之氣頓時收斂。
雪貓姓文,他的長子名志遠。這位文大少名字起的雖好,卻並不象他老爹企盼的那樣志向高遠,而是個志大才疏地傢伙。
他明明是海盜,偏喜歡附庸風雅,平素一身輕袍、手執小扇,總喜歡扮的溫文爾雅,只是那副尖嘴猴腮的形象怎麼看都象衣冠沐猴。
他是雪貓之子,雪貓的部下不敢不敬,其他諸島海盜卻送了他個綽號:賤貓兒。
賤貓兒在水師將校陪同下進了碼頭茶室。一見這位總督大人與自已年齡相當,不由得眼光一直,這才手握小扇,上前深施一禮道:“小生文志遠,見過總督大人”。
楊凌大刺刺地坐在椅上正品著茶,面前一個綺羅紅衫地女人正蹲在那兒輕柔地給他捶著大腿,聽見他說話,楊凌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擺擺手道:“這又不是公堂,不要拘禮了,來來,坐,坐吧”。
說著他順手把茶杯遞給面前的女子,那女子盈盈立起,眼波低垂,趁旁人沒注意。飛快地嗔了他一眼,趁接杯的功夫,在他掌心掐了一把,這才捧杯退向一旁。
賤貓兒稱謝在側座坐了,一瞧這美女樣貌與中原女子不同。粟黑地捲髮,高鼻深目,俏麗中別具韻味,眼光不由又是一直。
他心中癢癢地忖道:“想必這就是狗爺送給楊凌的那個西洋美人兒了?果然貌美。楊凌到碼頭上都帶著她。看來狗爺果然送了個妙人兒給他,我們可真是落了後腳了”。
楊凌瞥了他一眼道:“聽說雪貓島主在海上四處打擊倭寇,戰果非凡,本官已著人向京裡遞上了奏摺為他請功了”。
賤貓兒忙收攝心神,恭敬地道:“小生代家父謝過大人,家父接受朝廷招安之意甚誠。此番前來,小生特意攜了俘獲的倭人及財物進獻大人,隨著剿倭得力。今後定然還有進獻。朝廷方面,還請大人多多美言”。
“哈哈,這時自然,本官剛剛送了一支商隊出海,你也看到了。貴島部眾常年在海上行船,待海運一通,水師急需這方面的人才。如果文島主表現得宜,本官就向皇上保薦他做海運提督。你看如何?”
賤貓兒聽得心熱不已。這海運提督實權何等之大,到那時整天打交道的都是豪商鉅富。油水充足。自已再挾帶些私貨,日進斗金吶。而且朝廷真要是讓他們督管海運,勢必也得配備方才所見那種上下兩層甲板均可配備地重炮。
到那時自家百餘條船全配上這種利器,進可為官,退可為匪,這樣的實力誰人能敵?如果利用海運遠洋之便在海外私蓄人馬,築基海島,既可利用朝廷的財力物力,在海上又儼然獨立一國,為所欲為,這樣地買賣太划得來了。
楊凌信口開河,開出一張永不兌現的空頭支票,把賤貓兒美的心花朵朵開,站起來連連道謝。楊凌笑道:“難得文島主對朝廷一片赤膽忠心,本官就先接受獻俘,然後再為文公子接風洗塵。
這是第一次晉獻禮物,雪貓也不敢太寒酸了,除了捆綁來大批雙手染滿鮮血的倭寇,還送來大批的倭人家眷和財物。
楊凌象徵性地做了個接收儀式,然後令何炳文將所有人員、財物押走處置,隨後為文志遠安排了住處。那是一幢前些天抄沒地官員豪宅,而且將這有園子有樓房豪宅贈送了給他,當場交割了地契房據,
至於那四艘海盜船,停泊在港口內,楊凌也未派重兵把守,並且暗中分吩咐韓武外鬆內緊,只要沒有人鬧事,任他們上岸回船、出海入港,決不做絲毫阻攔。
楊凌雖未親自陪同,卻讓福州知府及水師官員陪著文志遠飲宴,接來送往派馬派轎,對他熱情無比,還安排了幾個色藝俱佳地福州名妓陪宿。
那些僕役侍衛們見了他文大公子,更是言必稱公子,行必如大人,恭恭敬敬地把個賤貓兒哄得眉飛色舞,大有樂不思蜀之感。
文志遠在福州住了三天,這才戀戀不捨告辭回島。雪貓聽了文志遠的回覆,比馬空聞捎回來地話更信了幾分,畢竟是自已的親生骨肉嘛。
他詳詳細細詢問了一番在福州這幾日的動靜,聽說軍政官員對兒子禮敬有加,停泊在港口的海盜船縱是在晚間,官兵也不設侍衛看管,對他們寬鬆之極,終於徹底放下心來。
楊凌允喏的海運水師提督一職,就象懸在驢子前頭地一捧草。吸引著雪貓只顧盯著這個位置竭盡全力地多剿倭寇,以求取悅朝廷,
有文志遠和馬空聞推波助瀾,再有一眾嚐到到了好處的手下慫恿讒言,海狗子那裡的不滿,他已視同嫉妒心使然,根本就不管不顧了。
玲瓏洞冬暖夏涼,由於常年有人居住。又少了些潮溼氣。石床上,海狗子正抱著一個肉體豐腴白嫩地女人呼呼大睡。他那龐大地體形,壓在那女人身上,從他身下只露出一條光滑白皙的大腿和一隻瑩潤粉白的手臂。
這個女人是東瀛對馬島的海盜小泉不二雄的寵妾花子,原本是個有名的舞伎,被他重金買了下來。不二雄在大明國土上屢屢受挫後儲存了比較大的實力,倉惶退到海上,向海狗子賄以重金。又把這個寵妾送給了他,以求暫時在他地勢力範圍寄身,想等待東瀛那邊剿寇風聲平息後再悄悄潛回東瀛。
就在這時,老精從外邊蹬蹬蹬地跑了回來,只是站在那兒急吼吼地道:“老大。鄭二八地人耐不住,跑出去做生意了,他們打劫了一艘由海路往山東運貨地商船”。
海路?嘿嘿,他娘地,肯定是…….瞞著官府販私貨,劫就…….劫了,你怕個…….屁!”
老精頓足道:“問題是他們乾的不乾淨。水師的船巡邏到此,他們倉惶退了。留下了活口,而且這群混蛋還掛著咱們雙嶼的旗,這事兒傳出去…….”。
“什麼?”海狗子一下停住了身子,然後赤條條地從石床上蹦了下來,撓著大光頭罵道:“這狗日地,叫他們近日安份些,就會給我惹事,嗯…….老二啊,你說咋辦?”
老精皺著眉頭道:“這事要說大也不大,姓楊的未必就能把咱們怎麼著。可是貓爺已經單獨和楊大人搭上了線,這一來咱們的籌碼可就小多了,我看他未必肯那麼賣咱們的賬了。
老大送了份厚禮給他,他一直不好明著拒絕,要不然何思改隔三岔五的往這跑,也不會一直沒個準信兒了,分明是在拖咱們。這回…….鄭二八的人劫船殺人,可給人口實了,就怕姓楊的因此壓條件”。
花子已經起了身,扯了條床單子卷在身上,怯怯地站在一邊。海狗子聽的上火,一眼瞧見她,便惡狠狠地踹了她一腳,罵道:“滾!滾出去!”
花子一個趔趄,慌慌張張地跑了出去。海狗子光著腚往椅上盤腿一坐,一手捏著腳丫子,一手磨挲著頭頂,皺眉半晌才道:“你確定水師地人認出咱們來了?”
老精點點頭道:“錯不了,追的緊呢,要不是鄭二八的船小,溜的快,就被人追上了,那旗也不知道降下來,哪能看不到呀?再說,那私販船上的人也認出咱們了,他們死的就剩下孤兒寡母了,不和官兵說才見鬼了”。
海狗子尋思了一陣,眼神漸漸陰冷了下來,目光閃爍地道:“如今和官兵硬抗是肯定不行了,雪貓那渾小子和我不再一條心了呀…….”。
“要投靠官府的話,不弄個總督之職獨霸一方,我的人馬早晚被朝廷吃掉。到那時還不是任人魚肉?該死地鄭二八”。
他頰上地肌肉抽搐了一下,兩眼幽幽的象閃著兩簇鬼火,慢慢從牙縫裡擠出一句話:“老精,給我做了他!”
老精吃驚地道:“老大,這樣…….這樣合適嗎?”
海狗子臉頰上地橫肉哆嗦著道:“我們苦心準備這麼久,光是送給姓楊的那個西洋女人,就花了我三十根小黃魚,大事不能壞在他手裡!”
老精聞言一陣遲疑,見海狗子正冷冷地盯著他,終於點頭道:“是!”
老精轉身走出幾步,海狗子忽地又道:“慢!”
老精扭過頭來,只見海狗子眼睛轉了一陣,發出一陣嘿嘿嘿的滲人笑聲,然後向他招了招手。老精疑疑惑惑地走過去,海狗子把剛搓完腳丫子的大手攏在他耳邊,陰冷地道:“兄弟,送人頭不如送活的,把他和犯事的幾個混蛋捆起來,直接送福州交給姓楊的,面子要賣足,我看他還有什麼藉口壓低條件。
還有,從東瀛人送來的女人中挑幾個姿色出眾的,再帶上些金銀珠寶,福州說得上話兒的官,禮都要送到。媽的,又害我破費,他不死誰死?誰擋了我的榮華富貴,就是我不共戴天的仇人!”。
老精無言地拱了拱手,轉身向望走去。洞口透進的一縷煦暖的陽光照在身上,他的心中卻沒來由的湧起一陣悲涼,寒意直透骨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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