訊息的傳播速度,聽到訊息的東廠番子們惶惶然不知所措,出了京就耀武揚威、不可一世的他們,夾著尾巴灰溜溜地趕回京去。
一向招募來的江湖人,半途開始偷偷散去,重新混入三山五嶽討生活。
楊凌找到她們的時候,四十名侍衛只剩下二十六人,其中過半還帶了傷,那輛原本極結實豪華地馬車,也吱吱吜吜、搖搖晃晃的快散了架,車轎四處七零八落地射著一些鵰翎箭,可以想見她們經歷了多少殘酷的戰鬥。
楊凌見了心都提了起來。慌忙跳下馬搶向車轎。騎了一夜一天的馬,他走起路來也踉踉蹌蹌沒了力氣,一見到聞聲從車中闖出來的高文心安然無事,他幾乎虛脫地一下子跪在地上。
高文心急奔兩步,再也顧不得那麼多人圍在旁邊,縱身撲到了楊凌懷中,忍不住淚染雙頰,她不怕為楊凌而死。卻為能活著見到他而喜極落淚。
成綺韻也忘情地衝前幾步,才微笑著停下,抿緊了嘴唇兒,臉上露出一抹淡淡的、溫柔的笑意。欲死重逢地感覺,原來這般令人心動。
他們地計劃本來很周詳,唯獨忘記了一點,就是那輛車子。
黛樓兒和高文心都不會騎馬,而且坐在結實的車轎中也更加安全。可是一輛原本很結實地馬車,由八匹馬拉著,整日在沒有道路的曠野中顛簸疾奔,它地壽命還能有多長呢?
因為這個小小的疏忽,差點兒葬送了她們的性命。車輪搖擺著緩行尚可。可是疾馳起來車輪根本來不及轉動,車子等於被八匹馬硬拖著在泥土中滑行,這樣下去只消兩里路程,整輛車子就得散架兒。
黛樓兒本已下令後撤。退入石家莊官兵衛所,半途卻不得不停下來,被幾路彙集到一齊的番子們追上來彼此展開了肉搏。
他們邊打邊退的好不容易逃到這裡,距衛所還有五里路,忽聽到遠處又傳來一陣急驟的馬蹄聲,還以為又有大群東廠番子追來,待瞧清是楊凌人馬,不禁欣喜若狂。
楊凌也累得疲憊不堪了。只好鑽進那輛走起路來左扭右扭象扭秧歌兒似的馬車,準備到了前方市鎮再更換一輛。
那二十六名侍衛精疲力盡、身上或多或少都帶了些傷,可是這樣的情形正適合回京後向人展示,楊凌只好狠心帶他們一起趕路,等回了京再好好養傷歇息。
這幾天幾夜,成綺韻和高文心哪怕暫時脫離敵蹤,避在荒野中時也沒有好好歇息過,一雙眼睛熬得通紅。楊凌看了不忍。攬住高文心肩頭,柔聲道:“文心。靠在我肩上歇歇吧,等到了前方市鎮換了大車,你再好好休息”。
高文心挨著他這麼近,又被他如此溫柔體貼,不禁滿心喜悅,只覺所有地辛苦都是值得的,初時還只是挨著楊凌肩頭休息,漸漸的被那車子搖來搖去,睏意升起,慢慢跌入他的懷抱真的甜甜入睡了。
成綺韻坐在楊凌地另一邊,見他小心翼翼地將高文心攬在懷中呵護備至,眼中不禁露出一絲羨慕,待楊凌轉過頭來,她的神色卻又攸地恢復了平靜。
楊凌向她微笑道:“二檔頭也歇息一下吧,前方三里就有一座鎮子,到了那裡我們再詳談”。
被人稱呼官職,本來是那麼愜意的一件事,可是成綺韻現在卻覺得有些刺耳,心中微微有點失落,她強笑了笑,想起楊凌既然趕來,京中必然大局已定,功利心攸又佔了上風。
她振作起精神道:“大人,京中可是大局已定?”
楊凌點了點頭道:“嗯,會動手的全被削去了手,至於那些會動嘴地,到也不足為慮,回京後再慢慢消遣便是”。
成綺韻聽了楊凌的俏皮話不禁莞爾一笑,她舉起玉筍似的手指摘下官帽,將奔跑搖晃中散落下來的鬢邊亂髮束起,然後重新塞回官帽中。
多年的習慣,使她雖是在剛剛經歷了生死血戰,身子又疲憊不堪的時候,那頎長白嫩的玉頸仰起時舉止仍是十分的優雅,十指也如蘭花般動作著。
她正了正官帽,眸光轉動間看見楊凌正瞧著她動作,不禁臉上微熱,忙掩飾地笑道:“大人,司禮監有‘批紅’之權,莫清河昔日每念及司禮監地官職都豔羨不已,這可是足以與外廷對抗的高位,也是這次行動空下來的最重要的位置,您回京時對於這些人選並未議定,如今是由誰做了?”
楊凌道:“是皇上做太子時就在身邊的侍奉的一個內監,名叫劉瑾,出宮時我和皇上就已議定此事,東廠一滅,就由他擔任此職”。
成綺韻欣然道:“喔?皇上做太子時就隨侍身邊?那倒是得力的人了,我們有這樣一個人在皇上身邊,以後行事就方便多了。”
楊凌想了想,搖頭道:“此人........也未必便是我們的人”。
成綺韻一聽急了,脫口道:“甚麼?這怎麼可以?一朝權在手,他若野心勃勃和我們爭權怎麼辦?大人應該將司禮監掌握在自已手中才是”。
楊凌翻了翻眼睛道:“那除非本座立即揮刀自宮。”
成綺韻雖是生冷不忌,聽了也有點訕訕地不好意思,她紅著臉道:“卑職是說........大人應該將司禮監交在一個肯聽你地話的人手中”。
楊凌嘆笑道:“我還不明白這個道理麼?可是內監中我本就不認得幾個人,隨便提出一個人來,你以為皇上就肯讓他擔任這麼重要地職務?權力留出空白,皇上這幾個近侍必定要補充進去的,與其爭權奪利,讓他們知道我在戒備他們,不如故示大方”。
成綺韻默然,半晌才道:“大人進京後似乎周思詳慮,對計劃又做了些變動,團營和京營呢?也不在大人絕對控制得住的人手中了?”
楊凌聽出她語氣中微帶嗔意,不禁說道:“這些人目前至少是不會與我們為難的,將來說不定也會起大作用,我不是不想控制,而是根本沒有合適的人來舉薦”。
他輕輕一嘆,悠悠說道:“當本官和皇上計議起這些人選時,我才猛然想到我根本沒有那麼多人可用,我升遷的太快了,就象一棵長得飛快的樹。
這麼短的時間,我根本來不及建立自已的人脈,我的根系太淺,還抓不住土壤,我的枝幹也太細了,還經不得風浪,如果把所有的權力全抓在自已手中,今日的無限風光用不了幾日就會成為加頸的鋼刀”。
他目光閃動,輕輕地道:“木秀於林,風必摧之。把這些人提起來形成一片林子,我們才能安全地藏在其中,慢慢壯大”。
楊凌說完,見黛樓兒一言不發,不禁扭頭瞧了她一眼,只見她正用有趣的眼神望著自已,不禁問道:“你看什麼?”
黛樓兒嫣然一笑,用糯甜的聲調說道:“大人說的是呢,過了年您才及冠,日子還長得很吶,卑職........不該那麼心急的”。
楊凌很久沒聽到她用這麼膩的聲調說話了,也不明白她在說些什麼。
他不自在地扭了扭身子,忽又想起自已現在也搞不清楚的那個一年之期,不禁又嘆了口氣。
楊凌嘆聲方落,黛樓兒的螓首已貼到了他肩頭,呵欠一聲,輕輕地道:“大人,卑職也倦得很了,借您的肩膀一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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