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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0章 三吳佳麗地(1/2)

作者:月關
第140章 三吳佳麗地

六朝古都近在眼前,官船已由運河拐入長江。

楊凌走上船頭,眺首遠望,明媚的陽光下,江水悠悠而來,兩岸綠草紅花,一片生意盎然。

忽然,一陣笛聲傳來,笛聲時而輕快飛揚,如鳥語花開,時而低迴婉轉,好似情人的低語纏綿,縹緲的笛聲悠揚動聽,似乎就在耳畔盤旋,當真有繞樑三日之感。

楊凌循聲向笛聲處望去,只見一個白袍書生矗立在後邊船頭,衣袖隨風擺動,低眉橫笛,囁唇而嘯,雖然看不清眉目,但江風拂過,袍袖翻飛,風姿飄逸過人。

楊凌怔了一怔,隨即恍然,不禁笑道:“這位莫夫......成姑娘倒也識趣,她既扮作男人,倒省了我許多閒話。柳彪!”

柳彪走過來抱拳道:“大人”。

楊凌說道:“頂多一個時辰,就該進入金陵城了,到了內河入城處時你派人護送成姑娘的小船超越一步,讓她先行吧,我們緩上一緩再入城”。

柳彪應了聲是,高文心妙目回睇,橫了那船頭‘公子’一眼,唇角不禁微微一曬。

楊凌瞧見她不屑神色,心中也知道她從小受的是真正的大家閨秀教養,若不是無辜逢了大難成為婢女,她和黛樓兒那樣的女人,真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不知差了多少級,在她心裡是決不可能瞧得起黛樓兒那樣的女人的。

高太醫的權勢雖遠不及莫清河,但是那種清白高貴的身份,莫清河就是富甲天下、權傾朝野,也是無法及得萬一的,更遑論更加身份低賤的黛樓兒。

算了,反正一進城就要各奔東西、彼此再無見面相處地機會。文心是否對她鄙夷輕視,他也懶得去說教糾正了。

其實象黛樓兒這樣的青樓名妓,除了相貌出眾,大多有一技之長,或長於詩、或長於畫、或長於音樂、或長於巧辯,更有人連兵書戰策也習得精熟。

其水平比起許多中舉的才子也不遑稍讓,身為最卑賤的妓女,卻擁有這樣的才情。若不是楊凌始終懷疑她對莫清河的惡行可能早有所聞,甚至為了討好取悅他也參與其中,以他的為人是不會狠下心來只答應將她護送到金陵,至少也會過問安排她的居處,畢竟她現在一介女流,拋頭露面多有不便。

楊凌吁了口氣,走到船舷旁,扶著被陽光曬得暖洋洋地船幫。忽地瞧見前方足足有七條人工開掘的筆直的寬河直通向這長江中來,七條河彼此距離還並不太遠。

楊凌不禁有點奇怪地問道:“那七條河是甚麼地方?怎麼在這麼近的地方連掘了七條河出來?”

柳彪也不知原因,忙招手喚過杭州府派來的領航船工,那船工聽了問話,忙畢恭畢敬地道:“回稟大人。那不是河,而是作塘,後邊那大片樹林中便是龍江船廠,咱們大明出海遠洋的寶船便是在這兒造出來的”。

楊凌訝然大喜。連忙吩咐道:“停船、停船,快快靠岸,本官要去船塢瞧瞧”。

當下船工忙與前方大船取得聯絡,三艘船在江邊緩緩停下,放下踏板,楊凌匆匆踏上堤岸,柳彪帶著二十多個番子隨下船來,楊凌喚過方才那個船工問道:“此地你可熟悉?前方還有多遠。可否帶本官去瞧瞧?”

船工道:“小的常常跑船,雖說沒去過裡邊,可是聽說沿著這作塘走下去,不過旬裡便是船塢了,大人想瞧瞧,小地陪您去看看便是”。

這時,一個白袍公子執著把摺扇走近兩丈開外,拱了拱手道:“大人是要在這裡停歇一番麼?”

楊凌瞧了一眼。不覺怔在那裡。方才在船上他已認定後邊船頭吹簫的人必是黛樓兒喬裝改扮。看那身材也極相似,可是現在近在眼前。仔細一瞧,這年輕的公子頭束白玉冠帶,眉目清朗如畫,一身銀白色的公子輕衫,腰畔掛著翠綠的荷花玉佩,此外再無任何裝飾。

雖說他唇紅齒白極是俊逸,可是英眉朗目,哪有一點兒脂粉氣?這分明是個男人了。

楊凌忽地想到黛樓兒說她要遷居遠行,便連男僕也不方便帶,怎麼船上卻有個年輕地男人,莫非他們......

他懷疑地打量著這個男子,拱了拱手道:“公子是從後邊船上下來的麼?不知高姓大名......?”

那位公子一雙鳳目霍地睜大了,驚奇地看了他一眼,然後吃地一笑,忍俊不禁地道:“草民姓成,承蒙大人關照,慨然應允攜我同往金陵,怎麼大人才行了一天多的路就......就如此貴人多忘事麼?”

楊凌瞧‘他’那忽地一笑百媚叢生,若說是男人可真成了人妖了,這才恍然大悟,這個黛樓兒好厲害,這絕不是什麼易容術,一認出她身份再看她眉眼五官,雖然精緻俊美,但與黛樓兒相貌仍有著八分相似。

可是她只是將穿著打扮改變,眉毛嘴唇巧加修飾一番,那神情氣質便再也看不出半點女人味道,以致明明容顏未改,瞧來卻已完全判若兩人,甚至連聲音也變的中性地很,竟連自已也看走了眼。

楊凌聽她以男人口吻說話,便驚笑道:“原來是成公子,眼拙眼拙,你這一穿上......呃,換上這套衣衫,一時看走了眼,呵呵。是呀,這一路行船也有些乏了,我聽說前方是昔年鄭和下西洋時造寶船的地方,所以想去瞧瞧。”

黛樓兒一雙秋水明眸投注在他身上,神色間覺得有趣,她深深地望了楊凌一眼道:“大人對船塢如此有興趣,莫非也喜歡揚帆遠航、縱橫海上的生活麼?”

不待楊凌回答,她的眼睛就向那片鬱鬱蔥蔥的叢林看了一眼,說道:“草民對鄭和寶船的事略知一些。可否為大人嚮導呢?”

楊凌著實不願和她走在一起,可是以他的身世經歷,到現在也沒有養成那種高高在上、盛氣凌人、絲毫不在乎他人臉面地態度。

黛樓兒既主動提出,他也不便拒絕,只好點頭道:“好,我也只是去見識一番,成......公子如果坐船氣悶了,不妨與我同遊如何?”

黛樓兒手中摺扇刷地一開。又攸然合上,眉尖兒一挑,甚是欣悅地道:“能陪大人同遊,不勝榮幸之至,大人請”。

楊凌點了點頭,無奈地瞧向柳彪、鄭百戶幾人。這幾個親信都是知道黛樓兒身分地,一見大人瞧向他們,都立即很沒義氣地轉過臉去。看天看地看風景,就是不看他的眼神。

楊凌本指望他們能不著痕跡地隔在自已和黛樓兒身邊,一瞧他們這副德性,心中不禁暗罵了一聲,硬著頭皮走過去與黛樓兒並肩走在一條作塘旁的土埂上。

黛樓兒與楊凌並肩而行。舉止步態絲毫看不出女態,初次相遇時那水一般柔媚的樣子全然不見,一個人的行態舉止可以作出這麼大的改變,楊凌雖知她在青樓必定有所訓練。心中仍覺驚奇不已。

黛樓兒邊走邊道:“大人,鄭公公昔年七下西洋,到過古裡、溜山、麻林、剌薩、天方等番國,他的事蹟我們江南人說起來可都如數家珍”。

楊凌點了點頭,瞧見兩旁合抱地大樹筆直參天,生長應該至少也有數十年了,但那一望無邊地密林棵株之間整齊有序,似是人工栽植。不禁有點奇怪:古代也有植樹造林麼?

黛樓兒瞧見他注視之處,立即會意地道:“那些樹木都是洪武年間朝廷栽植地,本想百年樹木,將來用做造船材料,可以就地取材,如今卻只是任其生長、無人過問了,聽說龍江船廠現在只做些二桅、四桅的小船,而且朝廷所需地船隻有限。那些世襲的船工生活無著。大多都在沿江另求生存......”。

楊凌不禁搖頭嘆道:“可惜,我大明水上軍力昔年堪稱天下之冠。可如今......,唉!在海寧時我見那些倭寇乘著些破爛不堪的船隻便千里迢迢趕來劫掠,若是我們有一支厲害的水師,哪裡容得他們囂張?”

黛樓兒見他一臉憾意,不禁淺淺一笑道:“如今大明也有水師呀,只不過......只是用來綏靖海疆,追剿犯禁出海地商人、漁民,那船隻能在近海巡弋,經不得海上風浪的”。

楊凌想起吳濟淵對海上通商的態度,似乎江南一帶計程車紳和百姓民風開放、意識先進,對於開放海禁大多持贊成態度。

自已回京後如果向皇上建議通商,估計朝中阻力不小,如果江南一帶各個階層對於開放海禁持贊成態度,那就可以加強自已的說服力度。

黛樓兒接觸地大多是江南名流,對此必定有所瞭解,向她多瞭解一些,要說服皇上便多了一層把握。

不過他看黛樓兒說話小心,明明對大明水師的能力不以為然,卻不敢直言不諱,只有自已先表明態度,想必她才會直言不諱。

想到這裡,楊凌道:“是啊,如果海上通商,大可富民強國,同時隨時可以知曉異國國情,也不會蔽塞朝廷耳目。

象如今這樣,我大明臣民被鎖於陸地,外夷遊弋海上,待外夷海船有能力萬里縱橫時,大明漫長的海疆就會從天塹變為坦途。北疆年年飽受韃子侵擾,防不勝防,這海岸線之漫長何止數倍於九邊防地,如果有敵從海上來,佈置多少軍隊也無法防範吶”。

黛樓兒笑道:“大人遠見卓識,欲國家富強,不可置海洋於不顧,財富取之於海,危險亦來自海上也。”

楊凌訝然停步,望著她道:“好,說的好。一語中地呀”,他囉嗦了半天,表達的不過就是這個意思,想不到這女人倒是言簡意賅,一針見血。

黛樓兒莞爾一笑道:“這可不是草民說的,草民一介女......哪有這般見識?這是鄭和鄭公公昔年說過的話”。

楊凌聽說百年前的鄭和能有這般見識,眼光如此長遠,倒這位三寶太監心下欽佩不已。這人雖是閹人,單隻這份見識,多少博學鴻儒能及得上他?

穿過密林,只見作塘連線處出現幾座船塢,每座船塢寬度從十丈到三十丈不等,長度均有一百六七十丈,船塢內空空蕩蕩地一艘船也沒有,塢上有水閘、木橋、石城。不過看來到處雜草叢生,荒荒涼涼的一個人影也沒有。

楊凌瞧了發怔,不敢置信地道:“這就是龍江船廠?造出百米寶船的地方?難道這裡已經被撤除了麼,怎麼一個人都沒有?”

鄭百戶聽了忙領了幾個人四處尋找,不一會兒從船塢下發現一個頭發花白地老漢。正蹲在那兒提著魚竿兒釣魚,鄭百戶喜出望外,連忙將他喚了上來。

那老漢想是很久不曾見過官員來這兒了,瞧見楊凌前呼後擁的模樣。想必是個極大的官兒,不禁嚇的要死,連那魚杆兒都忘了丟下,就急匆匆地迎了上來。

楊凌蹙著眉道:“老人家,你是船廠的人麼?我來問你,這個船廠是不是已經裁撤了?怎麼既沒有人造船,也看不見工匠?”

老漢點頭哈腰地道:“大人,小地是索坊的工頭兒。世襲的造船工匠,咱這船廠可沒裁撤,不過工部都水司衙門已經有近兩年沒有造船地命令了,工匠們沒有船造、沒有工錢拿,可是老婆孩子總得養活吶。

所以......平常無工可做時,擺渡地擺渡、幫傭的幫傭,婦女孩子就在林子那邊種點菜放放羊,可這船廠我們也不敢隨便摞著。所以小地就和纜坊、舷坊、蓬坊、木工坊、舵坊的幾個管事輪流看著。今兒該小地當值。大人您是......?”

聽他口氣,這船廠分工還挺細。連纜繩、蓬帆都有專門的作坊,可見規模著實不小,只是瞧那船廠現在的荒涼模樣,到處雜草叢生,船塢裡都能釣魚了,哪裡還有半分能造出三寶巨船揚帆萬里的模樣。

楊凌見那工頭兒卑微地哈著腰,衣衫陳舊破爛,一雙布鞋露出了腳趾,也不忍再苛責他,他嘆了口氣,悵然望著這座碩大無比的船廠,遊趣頓消,一時意興索然。

那工頭兒不知他是什麼來歷,見他發怔也不敢應聲,就乖乖地站在一邊兒,楊凌本想再去石城內看看,可是走了幾步,忽又頓住腳步轉身道:“沒事了,本官路經此地,只是隨意過來瞧瞧,這便走了”。

楊凌領著人一路往回走,默默無語,神色有些凝重。黛樓兒悄悄覷視著他地神色,琢磨著他的態度,漸漸摸到了一點頭緒。

她試探道:“其實沿海不過是有些倭寇作亂,不足動搖大明根本,四海番夷那些小國也沒有實力侵我大明江山,大人心憂所為何來?”

這個黛樓兒雖有見識,畢竟也不能看的那麼遠,她哪知道就是她眼中那些不足為慮的番邦小國,在十幾年後,就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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