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瑛身為地主反被擠到了一邊。
由於信使嘴快,把張天師搭乘楊大人的官船同來杭州的訊息給傳了出去,本地幾大道觀的道長們也興高彩烈來到碼頭上迎候祖師爺,和一班當地士紳名流擁擠在一起。
典史、巡檢神色緊張地領著百十個衙門維持著秩序。
玄黃團龍旗剛剛映入眼簾,人群就騷動起來,三大鎮守太監和諸位官僚提起袍子緩緩步下石階。走到碼頭上。大船一靠岸,士紳們組織地鑼鼓隊就聲樂喧天,鞭炮響聲密密匝匝連成一片,一時硝煙四起。
踏板放下,百餘名番子在兩個百戶的帶領下搶先下了船,雁翅狀左右一分。楊凌和張天師連袂而下,頓時碼頭上一片亂七八糟的高呼:“歡迎提督內廠、侍衛親軍欽差楊大人!”“無量天尊,弟子恭迎天師法駕光臨!”
張天師和楊凌瞧了這通亂不禁相視一笑。張天師此來杭州本來就是私人身份。不想和官方太過糾纏,他和迎上來地諸位官員宣喧一番,就帶著妹妹迎向了本地諸道觀地道人和信徒。
楊凌面前一眾畢恭畢敬的官員簇擁著他,糧茶稅監莫清河莫公公當先走上前來,微笑施禮道:“欽差大人一路風塵,真是辛苦了。卑下莫清河與李大祥、袁雄以及三司官員恭迎大人”。
楊凌看了他一眼,只見這位莫清河年約四旬、身材高大,生得儀表堂堂。雖是他是鎮守地方的公公。品秩不及京中司禮監的公公們,可是或許是因為不在天子腳下服侍,倒不象京中那些權柄甚重的司禮監首領們一般肩背總是習慣性地躬著,昂首挺胸那份風度氣質看著實在不凡。
後邊兩個太監就相形見絀了,織造太監李大祥細皮白肉、眉清目細。還真有那麼幾分女人味兒,袁雄掌著關稅司,同時任龍山衛數千軍兵的監軍使,卻瘦小枯乾、尖嘴猴腮。一襲袍子空空蕩蕩的,彷彿風一吹就能吹上天去。
二人也忙上前見過楊凌,楊凌不但是欽差,是內廠廠督,而且今後也是三人地直接頂頭上司,這三個地方上地土皇帝對他自然卑言屈膝極盡諂媚。
等三人拍了一陣馬屁,布政使司牛大人才和另兩位大人上前,向楊凌笑道:“恭迎欽差大人。楊大人一路辛苦,我等已在‘醉仙樓’設下酒宴為大人接風洗塵,請大人換乘官轎,你我到了地方再把酒言歡、開懷暢飲”。
這幾位地方大員可比不得那幾個太監,楊凌也不敢對他們無禮,忙抱拳道:“本督奉旨巡查,諸位大人百忙之中還來接迎,實在惶恐之至。其實在下一路勞乏。此時最想沐浴一番。好好休息,實在不想勞動各位大人”。
莫清河聽了忙諂笑道:“廠督大人。這‘醉仙樓’便在孤山腳下,與您的欽差行轅不過一里路程,諸位大人都是一番好意,廠督大人就不必推辭了”。
楊凌聽他這麼說,倒不好太過推辭。這種官場上的應酬本就是互相給面子的事,你要是不去,給人家省了錢,人家心裡還肯定不樂意。他只好含笑道:“既如此,那就勞動諸位了”。
莫公公欣欣然地叫人上船把高文心和楊凌的行裝送往行轅,自已和諸位大人、當地名流陪同楊凌,光官轎就有數十頂,前方鳴鑼開道,浩浩蕩蕩直奔‘醉仙樓’而去。
這‘醉仙樓’是杭州最高檔、最有名的酒樓,位於孤山腳下。京師的高檔酒樓雖也是雕樑畫棟、富麗堂皇,可論意境就沒法子跟這兒比了,楊凌一腳踏進酒樓還當進了一座園林,寬大地庭院裡迴廊九曲,鳥語花香,院中幾棟小樓別緻精巧,不時傳出淡淡優雅地琴聲。
一行人過了三重院落,沿著潔白地小石子鋪就的小路拐過一處小橋流水,穿過一片竹林,才見一幢小樓,修長高大地竹子將紅色小樓掩映其中,翠竹搖曳,靜雅幽閉,令人心曠神怡,瞧得楊凌疲乏地身子頓時為之精神一振。
方才在轎中他還未來得及瞧瞧這江南景色,此時只看了這一角,果然如同仙境一般。眾人進了樓分賓主坐了,還未及敘談幾句,一行藍布素裙、衣帶飄飄的女子就端著瓜果香茗飄然而至。
衣也翩躚,人也翩躚,眼橫秋水。眉如遠山。這些女子姿容並非絕色上乘,可難得的是五官都是那麼的精緻,一顰一笑,一行一止都帶著水鄉女子特有地散淡溫婉。
若說方才所見的園林是一處脫俗的風景,這一行如風拂楊柳地女子何嘗不是一道淡雅的風光?
楊凌瞧了眼中不禁露出一絲讚賞的目光,莫清河瞧見了,與對面的袁雄相視一笑,一起舉杯道:“廠督大人自北方來。必然酒量不俗,江南水酒,清淡醇香,請大人先滿飲三杯,今日我等不醉無歸!”
欽差行轅設在一處莊園內,這座豪宅是稅監莫清河的宅邸,佔地近頃,分前院和東西跨院兒。如今西跨院全拾掇出來,暫做了欽差行轅。
這處宅子根本就是一處雅緻精美地園林建築,處處假山、迴廊、魚池、花草,楊凌此來除了帶了高文心一個侍婢,其餘全是內廠番子。莫清河干脆把自已府中的丫鬟、婆子、廚子等一干使喚人員全都撥過來一半伺候他,對這位京中上差可謂下足了本錢。
兩頂轎子抬回莫府,在一進門的廊下停下,這江南建築地迴廊建的幽窒狹窄。所以廊下顯得有些幽暗,牆上不時有些直達至頂的狹窄門戶,漆成與牆同色,有時不注意看,根本不知道旁邊就是一道門,推開了裡邊便另是一番天地。
楊凌和莫清河一前一後從轎中鑽出來,此時外邊正下著毛毛細雨。秋雨纏綿,淋得廊下花草的枝葉發著油油的亮光。雖然瞧了聽了這淅瀝雨聲,見了這秋涼深意油然而生一種蕭索,可是這風光竟絲毫沒有秋已至冬將來地凋零。
莫清河向楊凌笑道:“大人,且請回去好生歇息,卑下明日再向大人回報江南稅賦情形”。
楊凌在酒樓裡被這班官員士紳灌了幾杯,頗覺得頭重腳輕,只想躺上床去,喝杯清茶歇息。況且他下船時已吩咐人同先期派抵此處地柳彪等人聯絡。也急著聽聽他們探聽的情況。聞言忙點了點頭。
就在這時,一陣悅耳地笑聲傳來。對面側前方廊下一面與牆同色高至頂端的狹窄門楣兒忽然開啟,一個撐著黃油紙傘的綠衣女孩兒家一哈腰兒,從那角門兒翩然閃了出來。後邊兩個穿著淡紅衣衫的女子跟在她後邊也笑叫著躍了出來。
楊凌瞧了一眼,只見那角門後又是一個花園,只從門內瞧了這一眼的風景,就覺得風光錯落有致、精美絕倫、如同仙境一般。
他又瞧了眼那三個女子,一眼驚豔,竟令他愣在那兒。紅衣更加醒目,可是隻瞧上一眼,誰地目光都只會停留在那個綠衣女子的身上,那女子真的令人驚豔。
高高的粉牆,淡黑色地青石板路,從廊縫間攀延而上的牽牛花,就象亙古存在的靜寂,而那綠衣紅鞋的女子一隻手撐著把黃色的油紙傘,一隻手提著裙裾,俏笑著從這古老間翩然而過。
那秀色、衣袖、巷弄,那深淺的層次、動靜的感覺,象唐詩一般凝練含蓄,象宋詞一般清雅幽遠,古色古香的風景有了她地飄然而過,彷彿都沾染了她的甜糯嬌俏,也不覺都變得溫暖可人起來。
瞧見官轎,那女子欣然叫道:“老爺回來了?”她悠雅地向廊這邊望過來,瞧見楊凌先是怔了怔,然後仍是提著裙裾,撐著傘兒,直接從中間擺佈著盆栽盆景的綠地走了過來。
綠草上水珠兒隨著紅繡鞋翩然而過滾落下來,那一時間,楊凌有一種錯覺,彷彿那是一個穿了水做的衣裳,踏在清波之上的水做的玉人。
女人徑直走了過來,秋波般明亮的眸子先是好奇地打量了一眼倜儻不群的楊凌一眼,然後蹲身向莫清河嫣然笑道:“老爺!”
她地聲音如同清泉擊石。輕輕地、脆脆的,輕輕一笑時,那明眸皓齒,如同耀眼地陽光,剎那芳華不可方物。
世間竟有如此人物!楊凌不由在心底裡一聲驚歎。
憐兒、玉兒她們的姿色並不比這女子稍遜,甚至還要勝上一籌,但那風情與她一比,簡直就是個未長大的黃毛丫頭。她那種成熟的風韻氣質是需要歲月來薰陶的,就象醇濃的好酒,絕不是姿色本身亦或經過訓練可以形成地。
這位身材頎長,眉眼清澈如水的江南女子,看起來已有三九芳華,可是瞧起來那種生機和活力卻至少使她年輕了十歲。精緻的五官、婉約的舉止,讓人不由想起若耶浣紗、碧波採蓮的優美。
莫清河對著楊凌時還是一臉的世故和諂媚,可是瞧見這女子。眼中卻充滿了柔情和甜蜜,他寵溺地道:“下著雨,還在園子裡淘氣,象個孩子似的,快來見過欽差楊大人!”
那女子莞爾一笑。一雙充滿生氣的眸子在楊凌地俊臉上飛快地溜了一圈兒,柔聲說道:“賤妾拜見大人!”
楊凌連忙拱了拱手,眼睛望向莫清河卻不知該如何稱呼。莫公公忙呵呵一笑道:“這是賤內,平時卑下太過寵她。也沒點兒規矩,倒讓大人見笑了”。
楊凌聽了差點兒一口把舌頭咬了下來,太監也可以娶老婆?而且還如此明目張膽的?這是什麼世界啊?
他又瞧了眼那位巧笑嫣然的綠衣美女,再想起她的太監老公,腦袋裡所有的零部件一瞬間全部崩潰,強撐著笑道:“原來是谷夫人,失敬失敬。呃......本官已經有些乏了,這就......這就回房歇息了”。
楊凌匆匆寒喧幾句。稀哩糊塗地跟著家丁穿過另一道角門兒,只聽身後谷公公已迫不及待地開始“教訓”老婆:“小樓,下著雨還在院中跑鬧,一點規矩都沒有,叫欽差大人見了笑話”。
然後是蕩氣迴腸地一聲嬌嗔:“爺,人家一個人悶得慌嘛。好人兒,你回來了就好,快陪人家回屋說說話兒”。
楊凌可以想像得出她玉臂輕舒。環住莫清河的脖子。撒嬌弄痴的媚態,方才還是清純如一泓清泉。陡然間便可以化身一碗迷魂湯,他的腦子更糊塗了:莫清河倒是長得儀表堂堂,可他......畢竟是一個太監啊,太監娶老婆,兩口子還挺恩愛地,這叫什麼事呀,難道這不違制度嗎?嗯......回去問問文心再說”。
前院兒裡莫清河拉著愛妻的手回到自已的房間,關上了房門。那綠衣女子立即沏了杯茶來,雙手捧到他的面前,嫣然道:“老爺請用杯茶,那個人便是老爺說的京裡派來查辦你的人麼?呵呵,真是位好年輕的欽差呢”。
莫公公接過茶來,順勢一扯她的玉手,那個女子便嬌呼一聲,翹臀一扭,輕輕巧巧地坐在他地大腿上,雙手環住了他脖子。
她漂亮的臉蛋兒有些暈紅,呼吸也急促起來,暱聲對莫公公道:“討厭,你才剛剛回來,就又想......又想作甚麼壞事了?”
莫公公臉色沉靜,眼中看不出一絲慾望的光焰,他悠悠地道:“小樓,此人年紀雖小,卻小視不得。朝廷中內有王嶽、範亭、苗逵幾位公公,外有劉健、謝遷、李東陽幾位大學士,他能在短短時間內從這些人裡冒出頭來與他們分庭抗禮,這人會簡單麼?”
這位名喚小樓的美女就著他手啜了口茶,和他嘴對嘴兒地來了個皮杯兒,然後欣然笑道:“奴家只欣賞他抗旨救妻的勇氣,只可惜他最後還是又納了兩房美妾回家,奴家聽說西跨院兒還住進一位美貌的姑娘,哼!也是個沽名釣譽的偽君子!”
莫公公淡淡一笑,在她的豐臀上重重擰了一把,說道:“若他真是這樣地人,那倒好辦了,有我地美貌夫人出門,還不顛篩得他骨軟筋酥,丟盔卸甲。乖乖地打道回京?”
小樓誇張地嬌呼一聲,咬著豐滿動人的紅唇,高聳地胸脯兒一陣起伏:“你......你又要人家去陪......陪......”。
莫公公握緊了她地皓腕,嘆息道:“小樓,你知道我......我不能讓你......,唉!只要你的心在我這兒,娛人又娛已的事,我不會攔著你”。他嘴裡這樣說。眸子深處卻忽地閃過一絲深深的痛苦之色。
小樓一把抱住他身子,說道:“老爺,都怪小樓說錯了話兒,小樓心裡只有你一個人,永遠都是。無論你要我做什麼,只要對你有好處,小樓......小樓都願意!”
莫公公掩過那絲痛楚,扮出副笑臉在她豐盈動人的酥胸上擰了一把。笑道:“你當然肯了,那小子又年輕又英俊,你這如狼的年紀,有這麼俊逸出眾的少年郎,還不美上天去?”
他的神色間明明對這個綠衣女子極是寵愛。那種愛意絕對是發自真心,絕無虛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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