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凌半天,忽地叫道:“我認地你了,你怎麼穿上盔甲進乾清宮了?”
十一二歲的小女孩兒眼淚來的快,收的也快,她說到這兒忍不住笑起來:“是不是怕又挨頓廷杖,穿上盔甲能抵擋一陣?”
永淳小公主個頭兒剛到楊凌胸部,也不知是年紀小還不懂男女之別還是被她那個好脾氣的老爹寵壞了,她竟然湊到楊凌跟前兒撫摸了他胸口的甲冑鱗片一下,嘖嘖讚道:“看不出,很結實呢,捱上二十板子一定沒事兒”。
小姑娘一湊近了,一股香風撲來。楊凌不禁尷尬地退了一步。谷大用張了張嘴兒,剛想提醒永淳殿下注意公主儀範,瞧見馬永成腦門頂上還粘著幾塊蜜餞,她那位二桿子皇帝哥哥跟個沒事人兒似的杵在那兒不以為然,便明智地不吱聲了。
楊凌上次便是被這小丫頭給支出去做了永福公主的替罪羊,被氣頭兒上地弘治帝給打了一頓,如今老皇帝換成了小皇帝,這位小公主更是肆無忌憚了。他見了這個黃毛丫頭還真有點害怕。
永淳公主伸指在他胸口一點,滿意地道:“很好,你就穿著這身行頭,跟本公主去十王府教訓教訓那幫囂張地家奴”。
正德皇帝拿著團描金小扇遮住嘴巴,乾咳兩聲,向他連使眼色,示意他快把這小煞星哄走,嘴裡卻又含含糊糊地道:“事關皇家體面。去瞧瞧發生了什麼事,萬事有朕作主”。
這位寧清公主府到底發生什麼事了呢?
原來明朝地公主下嫁後並不與丈夫住在一起,而是遷居宮內地十王府,自住一殿,皇帝指派一個宮中女官負責公主寢食飲居。就是公主想見駙馬,也要得到這位女官的同意,否則駙馬連宮門也進不來。
由於這女官是皇帝派去的,等同於奉旨欽差。就連公主也不敢得罪她,更不好去對皇帝說出想見丈夫的話,所以沒結婚的公主是枝頭的鳳凰,一旦尚了駙馬,過的大多很窩囊。為了夫妻能見一面,許多公主駙馬時常以重金賄賂女官,結果女官氣勢越來越囂張。
明朝地駙馬無論多大學問,一旦尚公主成為駙馬。就得辭去官職獨居駙馬府,有的還能在宗人府混個差事,大多數卻只拿俸祿沒有官職,既納不得妾,又不敢出入青樓之地,成了活鰥夫。
而且公主一旦去逝,皇家所賜的府邸財產全都要收回去,這駙馬的權勢連朝中一個小官都比不了。那些女官又大多對宮中有權的大太監時常孝敬錢財。有人撐腰,所以駙馬爺也奈何不了他們。
馬永成收了寧清公主府女官的錢。知道是因為寧清公主府的女官嫌收的賄銀少,故意阻止人家夫妻見面,所惟一聽永淳公主要尋那女官地麻煩,便對正德低語幾句,指說薛駙馬時常不經允許就出入皇宮,有損皇家顏面,女官只是按律辦事,叫皇帝不要插手這些後宮女人間的事。
永淳古靈精怪的,如何聽不出皇兄話中的意思,她皺了皺鼻子,也不反駁,心中暗暗打著主意冷哼一聲道:“走吧,跟本公主去十王府”。
楊凌無可奈何,只好隨在她後邊去處理皇帝家事。永淳公主走出乾清宮,輕輕盈盈地沿著曲廊走到僻靜無人處,四下一瞧忽地停住腳步轉過身來,似笑非笑地望著楊凌道:“本公主聽說......你前些日子險些被皇兄砍了頭?”
楊凌瞧見她神色,不禁謹慎地退了一步,小心翼翼地道:“是,微臣受人陷害,一時無法辯白,幸好皇上聖明,微臣才得以脫獄”。
永淳公主揹著雙手,老氣橫秋地點了點頭道:“嗯,自古有句話叫伴君如伴虎,想必楊大人現在是深有體會嘍”。
楊凌只覺得這位永淳公主神氣有點兒古怪,心裡毛毛的有種危險地感覺。這種從小嬌生慣養的女孩兒本來就不好侍候,偏偏她還是個公主,楊凌實在頭痛同這種小女孩兒打交道。
永淳公主眼波一轉,慢慢地眯起來大眼睛,稚氣的臉上滿是“我要陷害你”的表情,一臉黠笑地道:“被人陷害很可怕吧?拉到菜市口滋味好受麼?”
永淳狡猾地笑道:“你以為我聽不出方才皇兄地意思?告訴你楊大人,如果你不幫我姑姑出氣,不用送你去菜市口,本公主直接叫錦衣衛將你拿下砍頭!”
楊凌乾笑道:“公主殿下,總得讓微臣瞭解了前因後果才好做決定吧?微臣死不足惜,擅殺大臣,對公主可是令名有礙呀”。
楊凌嘴上說著。心中不禁暗暗叫苦:這還真是一母同胞的兄妹啊,她哥哥提著寶劍滿宮追殺壽寧侯,現在這位小公主又想追殺我楊參將不成?”
永淳公主忽地“咭”兒一聲笑,如同春花綻放。她小小年紀,這一得意笑起,居然雅態妍姿,舉措也嬌媚之極,她笑吟吟地道:“礙什麼礙?如果我說你膽大包天。對本公主非禮,你想想夠不夠殺頭之罪?”
楊凌一聽勃然大怒,永淳公主陡見楊凌雙眉一凜,那股怒氣勃發的氣勢竟然把小公主嚇得倒退了一步,她知道楊凌同這些內官交好,所以虛言恫嚇,怕他循私,哪曉得這一番話。楊凌已將她看成草菅人命的蛇蠍美人。
楊凌強忍怒氣,垂著眼簾,淡淡地道:“公主殿下是金枝玉葉、鳳子龍孫,微臣算的甚麼?皇上既然遣了這件差使,微臣自然秉公處理。若是理不在殿下這邊,只望公主殿下能諒解微臣”。
永淳公主見楊凌這麼一副淡淡的表情,不禁有點訕訕地道:“我......我又不是不講理的人,當然是有理才要你幫我出氣......”。
她見楊凌雖然執禮甚恭地站在那兒。可是雙眼直盯著腳下,竟是看都不屑看她一眼,也不禁芳心一怒,只想:我是堂堂大明公主,憑什麼對你這般低聲下氣地解釋?
她把翠袖一甩,板起俏臉道:“記住你說地話,秉公處理!否則,我也不會放過你。哼!”說完一轉身,氣沖沖地去了。
乾清宮內,負責泰陵工程地司禮監戴義風塵僕僕地剛趕了回來,劉瑾谷大用等人地位低微,原本在他面前只有點頭哈腰的份兒,可是自從戴義對王嶽生了嫌隙,也知道自已論人脈、論地位遠不及王嶽,而劉瑾等人現在雖然有勢無權。卻是當今皇上極寵信的內侍。有心結納他們,所以見了面竟也和顏悅色。與往昔不屑一顧的表情大不相同,倒讓劉瑾等人歡喜不勝。
正德見了戴義忙道:“戴義,朕有一事正要與你商議,所以急急地把你找了回來”。
戴義受寵若驚地道:“皇上有事但請吩咐,奴才敢不應承?”
正德沉吟著道:“泰陵工程用度如何?可還缺銀子麼?”
自從出了帝陵滲水案後,泰陵多少引起了朝臣更多的關注,戴義現在還真不敢從裡邊大把的撈銀子了,倒真的甚是賣力,權當是做政績工程了,所以朝廷撥付地工銀用度綽綽有餘,聽了正德問話,戴義忙道:“回皇上,泰陵工程用銀已足敷支用了”。
正德頷首道:“嗯,那就好。朕要大婚了,大婚及賞齎需銀一百八十萬兩,朕跟戶部要銀子,韓文卻要朕從內庫支付,可是馬永成掌著內庫呢,盤查了一下,如今內庫也不富裕,頂多拿出一百萬兩,還有八十萬兩沒有著落。
朕尋摸著八十萬兩戶部總該答應了,可是韓文只肯給朕三十萬兩,其餘地差頭他要朕以銀鈔賞賜下去代替銀兩。
哼!朕一時糊塗差點兒就應承了,還是劉瑾提了個醒兒,朕才明白過來,朕可是登基、大婚集於一年舉行,這樣地雙喜臨門,要朕給臣子們和守邊將士發銀鈔,這不是寒磣朕呢嗎?所以......”
正德看了一戴義一眼,心中有點遲疑:“讓戴義打著泰陵工銀不足的幌子跟朝廷要銀子,這麼做是不是對父皇太不恭了?”
戴義見正德神情猶豫,還以為皇上是想從泰陵工程上往外擠銀子。他現在急想討好正德,心中趕緊盤算了一下,如果控制嚴點兒,層層管事工頭全都不許撈錢,購買材料時也節省點兒,四五十萬兩應該勉強能湊得出來。
戴義盤算定了,忙跪奏道:“皇上安心。泰陵工程原本估計用銀三百八十萬兩,奴才和幾位大人為皇上辦差,不敢怠慢疏忽,工程進度也快著呢,估摸著三百三十萬兩足敷支用,這餘下地五十萬兩,就從陵上支用吧”。
正德一聽大喜,忍不住站起來道:“甚麼?山陵工程可以擠出五十萬兩麼?”他略一思索。又沉下臉來狐疑地道:“你莫不是為了討好朕,要對先皇陵寢偷工減料不成?”
戴義一聽急忙道:“皇上,奴才哪敢吶,實在是原先估計的多了些,如今工程已完工一半,奴才細細算過,地上宮陵築罷應可省下數十萬兩銀子,奴才可不敢隱瞞。本來就想著要稟告皇上的,恰好皇上要用銀子,奴才敢不為皇上分憂?”
正德這才轉怒為喜道:“這便好,這便好,只要不誤了父皇陵寢便成。朕為這事兒可愁了許久了,偌大的內廷都是王嶽掌著,朕去問他拿主意,可他也沒甚辦法。想不到你倒有本事幫朕解憂。”
“王嶽?”戴義是個睚眥畢報地性子,他原本對王嶽忠心耿耿,可是他入獄待死,王嶽竟袖手旁觀,如今戴義已恨王嶽入骨,他偷眼兒一瞧,見眼跟前只有劉瑾、谷大用、馬永成三個人,他們都是王嶽不怎麼待見的太監。戴義便壯著膽子陪笑道:“那是,那是,縱然有辦法,怕是王公公也捨不得拿出來呢”。
“嗯?”正德聽出他話中有話,不禁疑惑地瞧他一眼,問道:“此話怎講?你老老實實給朕道來”。
戴義慌忙磕頭道:“奴才不敢,奴才不敢,王公公掌著東廠、西廠。奴才一句話讓他老人家不開心。要奴才死就跟輾死一隻螞蟻似地,奴才可不敢說”。
正德一聽火了。他“啪”地一拍桌子怒道:“難道王嶽比朕還厲害?你怕王嶽便不敢向朕直言麼?”
劉瑾聽出戴義弦外有音,不禁陰惻惻地笑道:“戴公公,這裡除了皇上就是咱家三個奴才,都是向著皇上的,有什麼話儘管對皇上說嘛,不管對不對的,皇上知道了也就行了,除了殿中咱們幾個,絕不讓外人曉得也就是了”。
戴義心中暗喜,忙道:“是是是,是奴才糊塗了,奴才不敢說,倒不是不怕皇上,實在是捕風捉影、無憑無據地,怕惹了皇上生閒氣”。
他一邊說,一邊戰戰兢兢地抬起頭來道:“皇上,東廠督百官和錦衣衛,權柄滔天,平時光是孝敬銀子就不知得了多少,至於西廠,督著東廠呢,那油水更是不得了,隨便擠出來點兒,也不會讓皇上您這麼發愁啊。
再說了,這東廠西廠是誰督管著?司禮監王公公啊,咱大明的稅監、礦監、鹽監、珠監,全是司禮監王公公派出去的,這些內廷監察自建衙門徵收稅賦,民間說:‘稅賦之權戶部佔其三,司禮監倒有七成’,若說司禮監籌不出這點銀子來,那可真的奇了”。
要不說寧得罪君子,莫得罪小人呢,王嶽掌著司禮監不假,大明以外號“剝皮”著稱地內廷監察在歷朝歷代也大有人在,可是弘治一朝還是相當安份守已地,雖然下邊層層盤剝的事王嶽也制止不了,也不可能耳目那麼靈通,但是上繳京城的銀子他大多是如數按比例交付戶部和內庫,手中所餘確實不多。
但是現在戴義一番話,盡是可能、也許,估計,真要追究起來還沒有責任,卻已讓正德疑心大起,正德聽了又驚又怒地道:“王嶽敢這般欺瞞朕麼?你說的可是真的?”
戴義忙俯首道:“皇上問起,奴才只是就事論事,依據常理猜測而已,可沒有憑據”。
劉瑾對王嶽也早有不滿,可是王嶽四朝元老,宮中耳目也眾多,沒有把握他可不敢胡亂說話,今天的機會可算十分難得了,劉瑾趁機道:“這些事兒若真有人存了私心,戴公公怎麼可能知道呢?能包打聽的只有東廠西廠,可兩廠又都是王公公地手下,誰敢胡言亂語?”
正德一聽心中疑雲更重,忍不住憤怒道:“先皇寵信王嶽,將東廠西廠盡付於他,朕秉國以來也從不過問,王嶽把持兩廠多年,恐怕盤根錯節地盡是他的親信了,當然不會有訊息讓朕知道,哼!看來朕該好好查查他們了”。
戴義喜上眉梢,卻故作憂心忡忡地蹙眉道:“東廠西廠均為王公公掌轄,錦衣衛又素受東廠轄制,皇上要查,怕也查不出甚麼來呢”。
正德“啪”地一拍桌子,不服氣地道:“東廠西廠還不是皇帝準他建的?東廠西廠都是他的人?嘿!難道朕就不能再建一廠麼?......對!朕再建一個內廠,由朕親自掌轄,東廠、西廠、錦衣衛、文武百官,都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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