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總是要坦誠做人的,即便是做不到真正的坦誠以待,但最起碼也要做到讓他人看起來,你對他很坦誠、在推心置腹才行。
而且隨著官位越高、權利越大,做人便更需要讓人覺得你足夠坦誠才行。
三嬸酒館裡,三人的話題從趙汝愚的身上,再次轉移到了如今的葉青身上。
如今的葉青要功勞有功勞,要威望有威望,甚至是看盡整個大宋朝堂,恐怕沒有一個人在這段時期裡的功績,能夠跟他葉青相比擬,而即便是論起久不在臨安,但卻還能夠擁有如此大的威望來,恐怕是也沒有幾人能夠跟葉青相比。
當然,葉青的名聲、威望向來在臨安都是兩個極端,百姓願意把他看作是收復大宋失地、為二聖雪恥,讓金人聞風喪膽的大英雄。
而文人士子,卻是願意把盤踞於北地的葉青,當作禍亂朝廷、結黨營私的權臣梟雄。
所以如今以葉青的功績跟威望,他完全可以在朝堂之上佔據一席之地,來為自己搏取一個好名聲,最起碼可以居於朝堂之上,來改觀下天下文人士子對他北地梟雄的誤解。
可如今的葉青,卻是依舊對朝堂毫無興趣,這便讓猜不透他目的的所有人,不得不在心裡揣摩著,葉青的野心是否非一方梟雄所能滿足,是否真有要自立為王的勃勃野心!
韓氏父子不相信葉青志不在朝堂,會高尚到只願為宋戍守邊疆的境界,同樣,史彌遠也不絕不相信,葉青會藉著如今的功績跟威望,不在朝堂之上佔據一席之地。
甚至就連皇后李鳳娘,哪怕是跟葉青推心置腹好幾日,但心裡頭依舊是不太相信,葉青戍守北地完全是為了大宋朝廷,並非是為了一己之私,並非是為了權利跟聲名。
旁人信與不信,葉青大可不在意,完全無視,但顯然,他想要拉攏的人,比如眼前的孟珙、畢再遇,他就必須以坦誠的態度,來讓二位清楚,自己之所以不利用如今的功績跟威望,寧願繼續戍守邊疆,也不願在朝堂之上謀一席之地的原因,並非是真要成為一代梟雄。
可如果要是說如今的葉青是在做更為長遠的打算,是為了謀反,是為了自立為王,恐怕韓氏父子、史彌遠、李鳳娘,就是連孟珙、畢再遇都不會相信。
縱觀秦漢之時到如今,任何人都明白,在天下太平、百姓安康、社稷穩固的形勢下,謀反完全是自尋死路,也從來不曾有人在盛世之時能夠改天換地過。
所以孟珙跟畢再遇相信,葉青絕不會愚蠢到,認為以他如今的實力,就有了謀反的底氣,何況金、夏、韃靼人、遼又在更北的地方虎視眈眈,葉青謀反完全就是自尋死路,根本沒有成功的一絲機會。
“為了錢?可我有的是,揚州城如今堪比臨安一般繁華,甚至已經隱隱超過建康,揚州商會更是淮南路的重中之重,至於揚州商會是誰家的,我不說你們也知道。所以,我志不在朝堂非是為錢。若是為了權利,我更改回臨安才是,怎麼可能還要離開臨安,把背後完全亮給韓家跟史家?”葉青端著酒杯笑著說道。
“大人難道真的是……全部心思都為了收復所有失地?”孟珙有些小心翼翼的問道。
“也不全然是,其實……我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能夠活著。”葉青說完後,臉上開始綻放出開朗的笑容,看著有些摸不著頭腦的孟珙跟畢再遇,繼續道:“這人啊,有時候一旦踏上了一條路,便就沒有了回頭路。人們總會議論我葉青是從一個小小的禁軍都頭開始發跡,而後便是靠著高宗皇帝、太上皇,甚至是當今聖上的恩寵,才有了今時今日之地位。不錯,這些我葉青都承認,可別忘了,真正能夠讓我走到今日之地位的,可是靠著那些彪炳戰功,才使得我有了今日的這般地位。細細想來,我葉青何時可曾在朝堂之上滯留過半年以上的時間?如同一方水土養一方人,雖說不管是什麼樣兒的花盆,都能夠栽種出好看的花兒來,但……有時候,事情卻非是如此……。”
“兵者、國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大人的生地則是沙場,朝堂反之……。”孟珙像是窺透了什麼,沉思著說道。
畢再遇同樣是神情凝重,思索了下後喃喃道:“朝堂之地或許會令大人水土不服,也或者是……大人沒有足夠的……自信?相信自己能夠在爾虞我詐的朝堂之上……。”
“我居廟堂,北地怎麼辦?”葉青既不否認也不承認兩人的猜測,畢竟,就連他自己也不清楚,自己若是從北地退居朝堂之上後,是否還能夠像在沙場上那般如魚得水。
人需要承認自己的不足,敢於直面自己的短處,而葉青一直都不認為,官場上的明爭暗鬥,能夠讓自己像在戰場上那般如魚得水。
文人治國、理政,終究是正道,武將當國,終究要落了下乘,如今宋廷雖偶然讓武將在朝堂之上看似佔據了上風,可葉青絲毫不敢掉以輕心,相信這短短的十幾年時間,就能夠徹底扭轉文重武輕的大宋百年傳統。
何況,這幾年在朝堂之上身居高位者,有幾個落得好下場?
左右兩相的差遣,走馬燈似的換了一撥又一撥,短短的十來年時間裡,從湯思退、史浩開始到如今的韓誠,中間看似只有王淮、趙汝愚的下場悽慘,但別忘了,王淮、趙汝愚已經屬於居相位足夠久的朝臣了,而那些半年、八個月便被拉下馬的,這十幾年來也有好幾個,甚至一些人,葉青連名字還都沒熟悉,轉過頭後,相位就已經又換人了。
葉青站在沙場看朝堂,多少還能夠有些旁觀者清的優勢,加上他那任何人都不具備的強大作弊手段,使得他這些年才能夠順風順水,而若是一旦一頭扎入朝堂之上後,在如今這個歷史軌跡,已經被他改的亂七八糟、偏離了原本軌跡的時代中,葉青還沒有自大到,認為自己在朝堂之上就能夠翻手為雲、覆手為雨,說不準一旦真正入了朝堂,自己還不如趙汝愚、王淮等人在位的時間久。
“何況如今,北地還有一大攤子的爛事,若是我抽身居朝堂,試問,誰人可勝任繼續收復失地這一差遣?”葉青看著孟珙給自己倒酒,輕鬆的笑問道:“太上皇接連幾次北伐,一直未能夠取得一城一地,如今好不容易我大宋佔的上風,取得主動,若是稍有差池,哪怕是敗給金人幾仗我大宋能夠承受的起,可北地的百姓,長江以北的各路百姓是無辜的,再讓他們飽受戰火摧殘,我葉青也會良心不安啊,恐怕還會背上北地百姓對我無盡的罵名。所以既然如今能夠都有個太平安穩的日子過,我葉青又何必為了朝堂之上的一席之地,而自私的把北地百姓再次置於戰火之中呢?”
葉青說話的時候,一直看著沉默不語的孟珙,這番話便是讓孟珙明白,當他離開臨安後,他的背後就等於是完全交給了他跟錢象祖二人。
“下官敬大人一杯。”孟珙端起酒杯沉聲道:“大人高義,我等不及。請大人放心,下官從今往後就算是在朝堂之上拼個家破人亡,也一定讓大人無後顧之憂。”
“言重了,只要我能夠清楚的知曉朝堂之上每日發生的大事小情,知曉這個朝廷沒有忘記身在北地的葉青,就足夠。所以,淮南路萬萬不能易於他人,不然的話,我可就成了跟朝廷毫無關係的無根之木了。”葉青一飲而盡道。
“大人……。”畢再遇放下酒杯,又是看了一眼孟珙後,道:“承蒙大人不棄,下官願意跟蕭振蕭大人,一同為大人掌好淮南路,不讓大人在收復失地,為我大宋雪恥時有後顧之憂。下官自知能力有所不及,但為了大人,為了我大宋能夠有朝一日重回往昔盛世,下官甘願為大人效犬馬之勞!”
“以後就有勞二位費心了,葉某這後背,就算是交給兩位來守護……。”葉青主動端起酒杯道,而此時酒館掌櫃,正在不遠處,猶豫著是否要過來。
葉青招了招手,喊過鍾成道:“上些茶水,不能再跟他們兩人喝了,晚上還要赴史彌遠的宴請,若是再喝下去,恐怕今夜我得醉死在湧金樓了。”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孟珙默默不語,既然他以後還是大理寺卿,那麼跟葉青,即便是演戲,也得把這戲做足了,也不能讓人說他跟葉青走的很近,所以他此刻只要沉默就好。
史彌遠乃是吏部尚書,掌百官升遷,雖然說以葉青如今的權利,想要差遣畢再遇前往淮南路,完全沒有一點兒問題,但正常的程式,該走還是需要走一番的。
“下官陪您前去如何?”畢再遇心思玲瓏道。
葉青先是一愣,而後大笑道:“好,正好咱們二人在吏部尚書那裡為你走個後門。”
“那就多謝大人栽培了。”畢再遇瞬間進入角色,成了一個阿諛奉承上官的屬下,看的孟珙是搖頭苦笑。
茶水被鍾成親自拿了過來放在桌面,而後看著葉青有些凝重的道:“大人……宮裡出事兒了。”
“出事兒了?”葉青皺眉,孟珙與畢再遇臉上的笑容,也是瞬間消失,一同肅然的看著鍾成。
“黃貴妃於昨夜死了,據說死因不明。”鍾成如實稟奏道。
“聖上可有什麼反應?”葉青捏著茶杯,心裡無奈的嘆口氣,不用猜都知道,這必然是出自李鳳孃的手。
“福寧殿悲傷欲絕,如今董貴妃日夜陪伴在聖上左右,皇后也在第一時間安撫了聖上,而聖上原本剛剛起色的龍體,病情據說又加重了。”鍾成低聲說道。
酒館內依舊是人生嘈雜,但葉青這一桌此刻的氣氛卻是顯得有些沉悶,皇室的家事,雖說與他們這些臣子無關,但……畢竟是在這個微妙的時刻,誰也不知道這件看似不大的小事,會不會引發什麼嚴重的連鎖反應。
“備車,前往新安郡王府。”葉青沉默了一會兒後,便對鍾成說道。
孟珙、畢再遇兩人起身相送葉青走出酒館,而後便看著鍾成跟夥計,正在一旁手忙腳亂的套車。
葉青是獨自一人溜達過來的,別說身邊沒有一個使喚之人,就是
連頭驢都沒有,所以只能是藉著鍾成酒館裡的載酒車,一屁股坐在車轅上,向著趙士程的郡王府方向行去。
趙士程一直以來都是宗正寺卿,在葉青看來,宗正寺就相當於是給皇室宗親上戶口的地方,而隨著黃貴妃被李鳳娘處死,宗正寺必然是要前往宮裡的。
所以這個時候,一旦若是有人從宗正寺這裡尋找突破口,從而設計、陷害李鳳娘處於被動的局面,也絕不是沒有可能的事情。
驢車來到趙士程的府邸門口時,坐在車轅上的葉青,恰好看到一輛先他一步的馬車停了下來,而後便是韓侂冑緩緩從車裡走了下來,旁邊則是跟著吳獵。
吳獵看著葉青的驢車,一雙眼睛瞬間是陰沉了下來,昨夜裡的事情,他還沒有找鍾蠶算賬,想不到這麼快,就碰到了幕後主使之人。
韓侂冑微微咳嗽了一聲,提醒著吳獵,而後目光先是望向了葉青,隨後又再次放遠,望向了葉青身後。
葉青從車轅上跳下來,不用回頭看,他基本上都能夠猜得到,既然韓侂冑出現了,那麼身後的必然會是史彌遠,要不然的話,沒幾個人值得此時快要意氣風發的韓侂冑,一直注視著。
韓侂冑的眼角處有著一條細微的傷口,看樣子應該是被利刃劃過留下的,葉青肆無忌憚的打量著韓侂冑眼角,那又長又淺的傷口,心裡估摸著,恐怕是昨夜裡氣不過的鐘蠶所留。
“好看嗎葉大人?”韓侂冑帶著傷口的眼角有些抽搐的問道。
“可惜了,下手輕了些,再重些就更好了。”葉青輕鬆的笑道,而後猛然間抬起腳,踹向了旁邊,一直以陰沉冰冷的眼神注視著他的吳獵。
吳獵一直都在緊緊注視著葉青,即便是韓侂冑剛剛也輕微的咳嗽提醒他,但依舊沒有阻擋住他那雙帶著恨意的眼睛,一直死死的盯著葉青。
所以當葉青飛起一腳踹向他的小腹時,吳獵便如同一同機敏的豹子一樣,快速的向後退去,一隻手瞬間便按在了腰間的刀柄上。
“讓你抽出刀算我輸!”葉青一腳落空,而後整個人順勢欺上。
吳獵沉肩想要拔刀,只是剛剛拔出一小截,葉青的手就已經按在了他的肩膀上,不等他握刀的手臂再次發力拔刀,吳獵的肩膀處便傳來勢大力沉的疼痛,而後整個人不由自主的隨著葉青的拉扯,上身向下彎去。
拔出一半刀的手臂,在彎下身子的瞬間,迎著葉青飛起來的膝蓋,再次擋住了葉青撞向他的胸口處,腰腹用力肩膀向外甩,葉青抓在肩膀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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