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青不知道能夠有多少人,在面對熱辣公濟高超的演技時,能夠做到還保持自己的立場跟觀點,甚至就連葉青,若不是極為相信傘、白純等人不會騙他的話,他都要有些相信眼前的熱辣公濟了。
當著葉青的面,熱辣公濟如同斥罵孫子一樣,把蘇道罵得連頭都抬不起來,額頭上被噴上的唾沫星子,蘇道也只是微微皺了皺額頭,連伸手擦拭一下都不敢。
不過在蘇道對著自己道歉時,他還是能夠感覺到蘇道對自己的不滿,但也不知道是不是熱辣公濟事先有過交代,蘇道雖然在對待自己的度上拿捏的很好,可還是能夠讓葉青感受到,眼前的蘇道,跟在西平府、遼王城時候的蘇道,完全是判若兩人。
特別是在熱辣公濟為自己準備的慶功宴上,完全能夠感覺到,蘇道的一舉一動都要徵求熱辣公濟的意見,於是在晚宴進行不到一半時,蘇道便被“怒氣未消”的熱辣公濟又是一頓斥責,最後乾脆直接趕出了晚宴,讓其前往西平府反省、守疆一年。
熱辣公濟替葉青的打抱不平,讓葉青是受寵若驚,端起酒杯連敬了熱辣公濟三杯酒,嘴裡頭連連說著:“丞相切勿動怒、切勿動怒,此事兒既然已經過去,何況我們又是一場大捷,依我看啊,此事兒就作罷如何,不再提及。”
“葉大人,你可知道,這些時日老夫一直……。”熱辣公濟指著自己的臉面,繼續道:“老夫的臉,還有大夏國的臉面都被他丟盡了啊,老夫自前幾日知道你快要達興慶府時,慚愧的都不知道該如何面對葉大人啊。此事說起來老夫也有御下不嚴的責任,葉大人寬宏大量讓老夫欣慰,但事關朝堂之事兒,既然老夫已經決定了,就斷無更改的可能,他蘇道,今日必須前往西平府守疆、反省!”
熱辣公濟言辭懇切、態度真誠,又大義凜然,葉青自然要陪著他接著演下去,於是又是連幹三杯,得意洋洋的看著蘇道垂頭喪氣的離開了宴席,於明日一早前往西平府守疆、反省。
葉青的神情落在老狐狸熱辣公濟的眼裡,老狐狸熱辣公濟臉上一閃而過的冷笑,同樣沒能夠逃脫葉青的餘光。
隨著蘇道離去,宴席上再次恢復了和諧、熱鬧的場面,熱辣公濟年紀頗大,又不勝酒力,但依然還是指使著屬下連連跟葉青敬酒,時不時的還會請葉青講述一番,如何在遼國邊疆,跟花剌子模人一戰的事情。
葉青同樣是很配合熱辣公濟,不管是誰來敬酒,都會痛快的一飲而盡,而在講述著跟花剌子模人一戰時,葉青更是講的眉飛色舞、唾沫橫飛,在葉青的言語中,其他如金、韃靼人基本上都沒有殺過幾個敵人,那近十萬人的花剌子模人,都是被他葉青的大軍所殲滅。
轟然叫好聲,每次都會在葉青停頓下來的時候適時的響起,於是葉青在熱辣公濟的注視下,則更是飄飄然,隨著舌頭開始打結、越來越結巴後,敬他酒的人也越來越多,而葉青也依舊是來者不拒。
墨小寶跟鍾蠶有幸與葉青、熱辣公濟等人同桌,看著已經酩酊大醉、口齒不清的葉青,想要替葉青擋酒,但熱情好客的熱辣公濟,豈會給他們這樣的機會?
所以到了最後,宴席接近尾聲的時候,葉青終於是不勝酒力的醉倒在了椅子上,而熱辣公濟在旁一番噓寒問暖,隨後命人把葉青抬上了馬車,才有墨小寶跟鍾蠶駕著馬車,把葉青送回到了驛館內。
看著馬車緩緩從他的府邸門前離去,熱辣公濟臉上的笑容,在夜色冷風下也漸漸消失:“以防萬一,派人監視著整個宋驛館,一天十二個時辰,都不能放過。”
隨著野利戰在熱辣公濟跟前消失,而載著葉青的馬車在拐彎向驛館方向馳去時,一個黑影突然間從旁邊陰影處躥了過來,馬車門同時是飛快的開啟,而後又飛快的關上,不過就是眨眼間的功夫,武廉赫然已經坐進了馬車內。
“武廉見過葉大人。”武廉看著滿身酒氣,但神志清醒、冷靜的葉青在馬車裡行禮道。
他剛剛可是親眼看到,葉青是醉醺醺的被人抬出來的,沒想到這麼短的時間內,葉青就已經醒了過來。
“這是末將剛剛收到的臨安的訊息,還有京兆府路虞允文大人的訊息。”武廉見葉青揮手後,就急忙先掏出密信說道。
“兵部那兩個人如何了?”葉青一邊在馬車裡拆信,一邊問道。
“死了,不知道是誰幹的,在李橫李大人找到他們的時候,就已經是兩具死屍了,據李大人說,看起來很像是他們自己人乾的,應該是為了滅口。所以也正是因為他們的死,讓我們無法真正得知,夏人跟金人到底想要幹什麼,只能是靠推測。”武廉有些內疚的說道。
葉青在離開興慶府前,已經對自己千叮嚀萬囑咐了,但最後自己還是大意了,就讓那兩人從自己的眼皮子底下偷偷摸摸的溜走了。
“現在知道他們到底是什麼目的已經不重要了,恐怕……除了咱們自己還想要找到真正的答案外,其他人恐怕都已經猜測出來金人跟夏人想要幹什麼了,只是我們不願意相信我們自己推測的答案罷了。”葉青把信捏在手裡嘆口氣說道。
他理解傘、揚州商會、白純、鍾晴他們依然想要從趙汝愚、留正手裡弄到真正答案的原因,那就是他們不願意接受自己如今四面楚歌的事實,再一個原因就是他們不甘心,從來沒有失敗過的他們,沒有想到,第一次失敗就如同是滅頂之災一般,這樣的結果,顯然他們不願意承受,也不想面對。
“大人,或許……。”武廉愧疚的低下頭,雖然他心裡也知道,這個最壞的猜測,有八九成的可能就是那真正的答案,但這個答案,他真的無法接受,無法接受一不留神的疏忽大意,竟然會造成如此嚴重的危害。
“沒有或許。這件事兒不怪你們,要怪的話,就只能怪我過於託大,低估了趙汝愚。若是我能夠在臨安,哪怕是在揚州多停留一個月,趙汝愚也就不會再有機會挑撥了。”葉青笑著拍了拍自從進了馬車後,一直低著頭慚愧的無法面對自己的武廉的肩膀。
話是如此說,但若是哪怕重來一回,在當時的情形之下,他能夠選擇的還是會跟這一次一樣,遼國的情形迫在眉睫,鐵木真、乞石烈諸神奴、夏人都不可能在過了約定的時間後,還會在夏國等著自己。
所以他必須撇下趙汝愚未完的事情立刻啟程前往夏國,雖然他擔憂過朝廷在對趙汝愚的態度上,會從輕處罰,但他顯然還是低估了當今聖上對於趙汝愚的看重。
趙汝愚是第一批擁立聖上繼位、太上皇禪位的臣子,而自己那個時候,雖然也是支援聖上繼位,但因為要聯合金、夏、韃靼人的事情,沒能在這件事兒上給予聖上足夠的明面上的支援,這顯然也是讓當今聖上不滿自己的地方。
再者便是,他高估了慶王趙愷,本以為隨著趙汝愚被自己設計後,以慶王的性格,必然會在朝堂之上,給當今聖上施壓,期望他能夠以他所謂的忠君愛國之心,來作為最後一根壓垮趙汝愚的稻草,但慶王並沒有如是做。
這並不是說慶王對自己還有成見,而是慶王他的本意只是為朝廷、為聖上負責,但他又想要只做一個王,而不是聖上的眼中刺,所以在最後關頭,慶王不參合趙汝愚在朝堂之上的自救,也使得趙汝愚這件事有了轉機,從而使得種種因素參雜在一起,終究是釀成了今日這足以使自己喪命的大禍。
“興慶府還有多少揚州商會的商賈?”回到驛館後的葉青,神情更加冰冷,目光閃爍著凌厲問道。
“回大人,這一個月來,不管是揚州商會的商賈,還是其他跟揚州商會無關的宋人商賈,都在減少,宋、夏的交易大部分都是在蘭州府完成,半個月前,夏人在蘭州府跟京兆府路接壤的地方,又建了一個全新的鎮場,看樣子夏人如此做完全是為了阻止我宋人商賈進入興慶府一帶,應該是怕我們察覺到什麼吧。”武廉看著葉青更加陰沉的面色,嚥了口唾沫後,繼續說道:“而且如今在興慶府的宋人,都已經經過了夏人管府的再次審查、登記,近一個月來,已經有成千上萬的宋人商賈,因為身份可疑的原因,被夏人要麼抓進了大牢內審訊,要麼便是趕出了夏國,迫不得已回到了大宋。我們的人也有不少,在這一次夏國官府的登記造冊中,被抓進了大牢,要麼是被趕回了大宋,連蘭州府都不敢收留。”
墨小寶被武廉的敘述,驚的張了張嘴:“這麼大的陣仗,這是要打仗嗎?”說完後,不由自主的看向了葉青。
葉青原本陰沉冰冷的神情,此時卻是帶著笑意,淡淡道:“熱辣公濟還真是看的起咱們啊,這樣的動作,也只有兩國交戰時,才會對商賈等兩國百姓施行管制,想不到為了我葉青,
熱辣公濟還真下本啊,竟然不惜賠錢也要要我的命啊,葉青何德何能啊,竟然值得他如此大費周章。”
武廉的神色並沒有因為葉青的輕鬆而有所放鬆,依舊是再次嚥了口唾沫,而後說道:“回大人,其實還不止這些,這些時日來,夏人應該是為了混淆視線,各地的大軍一直都在調來調去,其行軍路線完全讓人摸不著頭腦,今日看起來可能是對金人邊疆增兵,明日看起來,大軍又開始往南指向了我們,或者是往北直指韃靼人的草原。”
說道此處的時候,武廉又是一陣搖頭嘆氣,有些悔恨的說道:“也正是因為夏人對異國人嚴苛的盤查,以及把鎮場交易改到了蘭州府外的黃河以西的原因,所以使得我們根本不敢亂動,只要一出城,前往一些人煙較少的地方,就會被夏人兵士抓住後輕則打一頓,重則要麼直接扔進黃河,或者是……所以末將到現在為止也不敢再肯定,這條回宋的路是否安全,也無法知道,夏人如今的兵力在我們的邊疆如何部署。就是連金人那邊,隨著乞石烈諸神奴的入境後,也是第一時間關閉了各個卡口,如今每一個卡口都有著金人的兵士把守、盤查。這一帶可以說已經是……已經是銅牆鐵壁一般的天羅地網了。”
“天羅地網,插翅難飛。”葉青走到海東青跟前,逗弄了下那乖巧的海東青,一身酒氣使得海東青連連撲扇著翅膀,飛到了窗臺邊上,躲避著滿身酒氣的葉青。
“看來如今的驛館外面,也不知道會有多少雙眼睛盯著我們了。小寶,明日出城,安排大軍繼續休整,不必防備任何人,而後……。”葉青轉身,看著武廉說道:“給你三日的時間,我要知道虞允文跟前現在有多少人,還要知道武判、老劉頭、李橫他們如今是否都在京兆府路,能辦到嗎?”
“大人放心,末將就算是死,也一定把訊息帶回來。”武廉從僅僅是半個屁股貼著的椅子上蹭的站起來,堅定的說道。
“別說那些喪氣話,記住,這件事兒你沒有任何的責任,若是說有責任,其實都是因為我葉青的大意,才造成了今日的困局。放手去幹吧,我葉青還需要你護送我回宋廷呢!”葉青單手拍在武廉的肩膀上,神色嚴肅的說道。
武廉看著葉青那雙清澈、深邃的眼神,重重的點點頭,頭一次感覺到了自己在葉青這樣的人物跟前的重要性:“大人放心,武廉保證送大人安全回到宋廷,然後殺光那些朝堂之上只會暗中使絆子、設計暗算大人的奸邪小人!”
目送武廉在夜色之下向著驛館的後方走去,葉青也不問他打算如何出去,但他相信,既然此處是宋廷的驛館,那麼武廉必然是有他的辦法,能夠躲開夏人的眼線安全的走出驛館。
武廉離去,鍾蠶則是哼著不知名的小曲兒,晃晃悠悠的提著燈籠,神色輕鬆、邁著輕盈的腳步緩緩的走了過來,但一進到房間內,神色立刻變的嚴肅了起來。
“大人,末將藉著卸車的功夫,在外面發現了好多雙眼睛,都在盯著咱們所住的驛館。”鍾蠶凝重的說道。
“這驛館內的下人之類的呢?”葉青笑了下,而後便示意墨小寶鋪開地圖,看看虞允文等人,會在哪個可能的方位接應自己。
“還好一些,反正我手裡的燈籠能夠照耀到的,出現在我眼前的,都是一些熟臉孔,從他們的表情上,也看不出什麼異常來,難道您懷疑他們也是……。”鍾蠶問道。
“就是隨便問問,既然熱辣公濟已經在興慶府的外面佈下了天羅地網,驛館外也有那麼多眼睛盯著,他自然就不會還在這裡浪費人手了。”說道這裡,葉青不由得仰頭嘆口氣,道:“本還想著讓武廉去跟蹤蘇道,看看蘇道是否真的會去西平府,還是會被熱辣公濟打發到哪個犄角旮旯能夠伏擊我們的地方,現在看來是沒戲了。宋人的商賈都被趕出了興慶府、蘭州府,這荒山野嶺的若是再突兀的出現宋人,就極不正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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