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個草原上一片燈火通明,站在高處俯瞰的話,會發現大遼國的王城,更像是圓形的城池,這讓與耶律月相依偎在一起的葉青,不由得想起了,在未來的歲月裡,有可能出現在這一片區域,或者是在山的那一邊,由丘處機建造起來的八卦城。
幾個稀疏的火把在夜色漆黑的草原上飛馳,而山腳下的墨小寶、耶律乙薛已經攔住了來人的去路。
丘處機皺眉看著一路上已經比較熟悉的墨小寶、耶律乙薛二人,而後不由的望向了兩人的身後,只見朦朧不清的夜色下,兩人兩騎正緩緩的向他們這邊靠近。
“丘道長真是好興致啊,大晚上的竟然還有閒情逸致出城……轉轉?”葉青的聲音,不出丘處機所料的傳了過來。
“剛才遼國宮宴上既沒有看見葉大人,也沒有榮幸見到大遼國公主,想不到兩位竟然在此欣賞風景啊。”丘處機冷笑著說道,語氣之中多少帶著一絲對葉青與耶律月二人的嘲諷意味。
“若是出現在宮宴上,又如何能夠跟丘道長在此偶遇呢?”葉青信馬由韁,緩緩的走到火把跟前,看著一身道袍,但膚色又黝黑了不少的丘處機說道。
這一路上兩人已經在盡力的避免著彼此照面,葉青對於丘處機有著太多太大的成見,這一點兒丘處機自然是知曉的一清二楚,也是因為葉青正是看破了他所知曉的天機,所以也讓丘處機,儘量避免著跟葉青碰面。
在丘處機眼裡,葉青就是一個不折不扣的心狠手辣的大宋佞臣,在他看來,大宋朝早晚有一天會毀在葉青的手裡。
而在葉青的眼裡,丘處機就是一個窺透天機後,投機取巧、哪邊勢力強大就往哪邊倒的牆頭草,之所以這麼不遺餘力、不辭辛苦的跟著鐵木真跑到這天山腳下,在葉青看來,完全是阿諛之輩的小人手段。
為了自己的一己之私,為了所謂的道家之名、救萬民於水火之義,不惜認賊作父,助紂為虐,幫著鐵木真這樣的野蠻、原始部族,以他們的道家學說,支撐了未來韃靼人征服中原的師出有名。
所以兩人自然是誰看誰都不順眼,看見彼此恐怕比看見臭蟲還讓他們彼此噁心,但今夜卻是這麼巧的在此偶遇。
耶律月衝著葉青點點頭,而後便帶著耶律乙薛等人離去,留下來的葉青與丘處機緩緩前行,隨即在一塊兒高石上站定,打量著夜色下燈火通明的大遼王城。
“道長真不打算更改自己的決定嗎?”葉青雙手背後,有些感慨的問道。
“葉大人何出此言?”丘處機長長的鬍鬚隨夜風擺動,倒是有股仙風道骨的勁頭。
“不管是道還是佛,我都不懂,但我最起碼知道,丘道長跟鐵木真走的如此近,恐怕未必是為了萬民吧?畢竟中原還有那麼的百姓、災民等待救助,但丘道長卻是不遠萬里送愛心給蠻夷,這不合常理啊。”葉青似笑非笑的問道。
“蠻夷難道就不是人了嗎?中原百姓的生活水深火熱,說到底,難道還是貧道的錯了?若是你葉大人不犯金人,不收復所謂的失地,又怎麼會惹得天怒人怨,黃水氾濫決堤,導致數萬人流離失所、無家可歸。所以葉大人,百姓之所以苦,非貧道不作為,而是你們這些手握重兵的權臣,視蒼生如螻蟻、視人命如草芥,所以才會天下大難不果。”丘處機不無諷刺的繼續說道道:
“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聖人不仁,以百姓為芻狗。天地無愛無憎、無慾無求,萬物皆隨四季枯榮,但人呢?葉大人一聲令下,多少生靈塗炭,可知若是葉大人不出兵,百姓也便會相安無事,其榮華富貴還是貧窮苦寒,自有其運氣也。”
葉青聽的一頭霧水,對於天地不仁、聖人不仁,即便是現在,他都不能夠很清楚的理解到底是什麼意思,即便是萬事萬物都該有它的規律,任何人不該去強行改變其命運。
但這與他跟屁蟲似的跟著鐵木真有什麼關係嗎?
“世間萬物是否平等,天地是否不仁,我一個天地眼中的芻狗,自然是無法評判。但丘道長不一心求道,反而是不辭辛勞來此,難道真是為了宣揚道法、萬里獻愛心?而若是,那豈不也是有意干涉生靈?天地人的大道我不懂,但我卻是知道,何為民族、何為家國,最重要的是,我知道什麼是文明。”葉青仰望夜空,不願意跟丘處機在所謂的道上做過多的糾纏,畢竟,人家就是吃這碗飯的,能夠憑本事兒把鐵木真忽悠的堅信不疑,自己幾斤幾兩豈能跟人家論道!
“凡俗之人罷了,世俗之事終究有它的法則,但葉大人還是要切記,切莫殺戮過重。家國、民族即便非你葉青,也同樣會存在,並不會因為你一人而不延續。何況,葉大人當初可是提出華夏大義第一人,既然葉大人視韃靼人、金人、夏人,遼人都是中原正統百姓,所以又何必糾結於以後誰一同江山呢?如此豈非是庸人自擾?”丘處機的嘴角再次露出淡淡的嘲諷道。
葉青一陣氣結,很不喜歡丘處機這種道貌岸然的樣子,特別是那嘴角那嘲諷略帶蔑視的笑容,讓他恨不得給那嘴角來上一拳。
“既然世間本無事、庸人自擾之,但丘道長的所言所行,可也並非是光明磊落,顧左右而言他,是不是一向都是丘道長你最為所擅的?”葉青也學著丘處機的樣子,嘴角露出輕蔑略帶嘲諷的笑容,繼續漫不經心的說道:“人類文明的進步,最終將是走向神擋殺神、佛阻殺佛、道攔滅道。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但在國家民族大義面前,不論是神佛道,還是人鬼畜,都該要知道,是誰在賞你一口飯吃!別忘了本才是最重要的,忘了本,你的大道在通天,都有人能夠把它拉下來埋進陰曹地府!”
丘處機有些木然的轉頭,眼神冰冷的看著葉青,頓了下道:“葉大人這是要拿貧道祭旗不成?還是葉大人以為,大宋朝還能夠一統疆域,不給貧道片瓦遮身之地?”
“我不像你這般還要挑挑揀揀,看看誰能夠給你帶來最大的利益。”葉青冷笑了下,不給丘處機開口的機會,繼續道:“丘道長可以儘管否認,但不管你怎麼否認,都改變不了你的小人行徑,大宋皇室邀你入道,你趁機逃跑,大金皇室建好道觀奉你為真人,你應付了兩三年後又逃跑,而鐵木真視你為仙長,你是一點兒矜持都沒有的就屁顛屁顛的跟著東奔西走。道長,我不知道你參禪悟道看到了什麼,當然,我也知道,你押寶於韃靼人身上,是看到了馬背上的韃靼人強悍的武力,以及他們未來不可限量的成就,能夠助你把全真教還是全真觀發揚光大,甚至是能夠讓你們稱為天下唯一的道學,所以你才會如此不遺餘力。無論你是觀天象得知,還是捏手訣得知,還是上蒼真的對你做了什麼指引,但你不過也就是能夠看到未來幾十年後韃靼人一統華夏而已,可你知道,韃靼人若是一統華夏之後呢?既然你能掐手訣掐出來,我掰掰腳趾頭,也能算出來,只要我葉青還活著,就決計不會讓韃靼人踏入中原一步,打賭不?”
丘處機這一次終於被葉青給激怒了,特別是葉青學著他仙風道骨的樣子,嘴角還帶著些微的輕蔑跟嘲諷的表情,更是讓丘處機氣的渾身顫抖。
“一派胡言,胡說八道,什麼觀天象、掐手訣,貧道所為是為天道……。”丘處機氣的鬍子都要亂飛。
“什麼特麼的狗屁天道!天道不仁,平視萬物,你卻是有所挑揀,這就是你所謂的天道?那你丘處機可曾想過,倘若有一天,這大遼無所謂,反正也是一個鳥不拉屎的原始地方,被韃靼人佔領也就佔領了,但你可曾想過,一旦中原文明被韃靼人佔領後的後果!我們拿什麼來承受?還是說你想看到,燕京、洛陽、開封、長安、濟南、臨安、揚州、建康等等中原百姓耗盡了幾千年的心血,建造的宏偉城池,最終都變成如同眼前的大遼王城一樣,帳篷是帳篷、房屋是房屋的不倫不類的城池嗎?你想看到千百年來的農耕土地被破壞殆盡,撒上草籽養牛養馬嗎?”
“我告訴你丘處機,你想都別想,你死了這條心吧!華夏文明歷經幾千年終於走到了今日這種地步,雖然已然是陷入了危難之中,但只要還有一口氣在,你就別想著用野蠻來取代文明,百姓愚昧,好糊弄,但不代表所有人都愚昧,都該奉你為什麼狗屁仙長!而且我還告訴你,這只是馬背上民族最後的狂歡,但用不了多久,更加先進偉大的人類文明,就會把他們遠的落在後面,騎上十匹馬你追都追不上!草原終究會成為落後的代名詞,大海終究會給人類以文明的啟迪,到時候你哭都來不及!死了這條心吧你。”好久不曾這麼罵人的葉青,唾沫橫飛的說完後,便邁步往前走去。
而身後的丘處機,一臉震驚的看著葉青,剛才葉青那猙獰的表情,所表現出來的那種憤世嫉俗,竟然隱隱讓他感覺到一絲絲的悲憫與哀傷,他不清楚,為何罵自己罵得那麼痛快的葉青,神情之間會給自己如此的感覺。
“你到底想要幹什麼?”丘處機依舊站在高石上沉聲問道,對於葉青剛剛唾沫橫飛的話語,他權當沒有聽見似的。
“你說呢?”葉青冷冷的回答道。
“你並非是真正的想要幫助遼人禦敵,你還有其他的目的,對不對?你最終的目的,還是防備鐵木真!”丘處機從高石上走下來,在葉青身後一步的距離處站定問道。
“我是神派來給你們指引方向的,是送你們上西天的天使!”葉青扭頭,看著丘處機那道貌岸然的樣子就莫名來氣,最終還是忍不住的奚落道。
“難怪……。”丘處機看著葉青的背影,喃喃自語道:“難怪他要一直遊說眾人聯手抗擊花剌子模人,還拿出了所謂的華夏大義,其實……。”丘處機提高了聲音,對著上馬的葉青喊道:“你完全是為了讓鐵木真看到,在更西方的地方還有著更為廣袤的土地是不是?”
“我只是想讓他知道,西方的財富更好掠奪,比中原有錢多了,別打我們的主意,去搶西方人的財富吧。”葉青頭也不回的說道,但話語還是隱隱約約的傳到了苦笑的丘處機耳朵裡。
“好在沒有罵我牛鼻子老道。”丘處機看著葉青率著自己的親兵離去,神色凝重的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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