籠罩了整個大地一夜的濃霧,在清晨漸漸變淡後正在默默的一層層散開,經過一夜的沉澱,縈繞在整個天地之間,花草上、樹木間的濃霧,幻化成露珠寄居在花草、樹木之上,晶體剔透樣子,在寂靜的清晨,顯得格外的清澈與聖潔。
從滕州前往徐州的官道上,遠處急促的馬蹄聲,不單震動著花草、樹木間的露珠搖搖欲墜,也使得在官道兩側的樹林中,被濃霧浸溼了一夜的墨小寶等人,瞬間一個激靈,剛才無論如何趕也趕不走的瞌睡睏意,終於是瞬間消失於無形之中。
不過五騎的羊皮襖在行進到快要至墨小寶、鍾蠶他們露營的地方後,便一頭扎進了道路兩旁的樹林間。
“如何了?”鍾蠶拍了拍身上有些潮溼的羊皮襖,比起在草原上的惡劣天氣來,此時在這個地方過夜,對於他們來說,更像是一種享受。
“不出半個時辰,必然會經過這裡,直達徐州。看樣子,大概也有個七八九千……或者萬人吧。”斥候睜著無辜的眼睛剛剛說完,就被身後的墨小寶一腳踹了個狗啃泥。
鍾蠶沒理會那啃了一嘴泥土的斥候,無奈的對著墨小寶翻了翻白眼,而後道:“商量一下吧,是截擊殲滅,還是從身後殺他們個措手不及?”
“拉開分化,頭、身、尾,讓他們首尾不能兼顧後全殲。以咱們五千人的兵力,加上又是偷襲他們一個措手不及,還不至於給徐州城再施加一些壓力吧?”墨小寶葉青的樣子,撫摸著下巴說道。
鍾蠶盯著墨小寶在溼潤的泥土上畫的一道道敵我,想了下道:“寧可有殘餘跑向徐州,也不能讓他們逃回滕州?”
“正合我意。”墨小寶看著鍾蠶嘿嘿的陰笑了起來,葉青給他們的命令,是讓他們阻擊有可能從滕州而來的金人援兵,但援兵被殲後,他們這五千種花家軍到底該何去何從,那封極為簡單匆忙的密信之中並沒有提及。
所以此時看著鍾蠶那奸笑的樣子,墨小寶豈能不知道,鍾蠶此時的想法跟他一樣,那就是阻擊滕州的金人援兵後,自己穿上金人的盔甲,牽著金人的戰馬直指滕州。
總之,不管能不能拿下,他們也不願意繼續再當遊魂野鬼似的遊走了,很想立刻回到葉青的身邊,讓葉青看看,近兩年的時間裡,種花家軍的巨大變化。
隨著墨小寶跟鍾蠶分配完畢,兩人在官道一邊一側埋伏好,開始進入緊張的戰鬥狀態後,再次派出的斥候也幾乎是同一時間滾落到了他們跟前。
“很快就會到達這裡。”斥候的語氣急促之間帶著興奮說道。
官道上的寧靜在被凌厲無情的弓弩箭矢打破時,徐州城無論是城內還是城外,如同往常一樣顯得極為平靜,彷彿昨天發生在這裡的震天動地的戰爭,經過一夜的洗禮後,已經離他們是越來越遠,如同一場夢一樣。
城牆上的守軍由金人換成了宋軍,衙署內的金人大旗,換成了被一夜霧水打溼的宋人軍旗,此刻那大大的葉字,無力的垂在旗面上,看似沒有一絲一毫的精神,但在完顏鄭的眼中,卻是如同他面前的葉青一樣,渾身上下充滿了不羈跟隨和兩種難得的氣質。
徐州城自從昨天被攻破後,並沒有出現完顏鄭想要的意外情況,不知是否是因為這裡距離宋廷疆域過近的緣故,所以才使得此地的百姓,還殘留著宋遺民的忠貞。
所以才使得,在被葉青輕鬆拿下後的徐州城,從昨夜到今日清晨,並沒有出現一起百姓發動的暴亂事件。
賈涉拿著早膳喜滋滋的跑進來,分給了葉青等將宋廷領後,才不情不願的在葉青的示意下,把剩下的送給了自昨日到今晨水米未進的完顏鄭。
“哪來的?很可口嗎,正宗的北地風味兒啊。”葉青不動聲色的品嚐了一口後道。
“衙署不遠處就有商販在叫賣,本想趕走來著,但一看還挺可口,所以末將就買了些回來。”賈涉邀功似的立刻說道。
兩人看似平常、新奇的對於徐州城早晨風土人情的聊天閒談,聽在完顏鄭的耳朵裡卻是那麼的堵心,原本還指望著,徐州城的百姓,能夠在情感歸屬上,給予宋軍一定的打擊,但如今看來,隨著宋軍一夜的緊張安撫,到了今日清晨,徐州百姓的生活,彷彿已經恢復如初了。
“完顏大人接下來有何打算?”葉青吃完最後一口時,一向機靈懂事兒的賈涉,已經把剛剛泡好的茶水,遞到了葉青的手邊。
“清溪淺水行舟、微雨竹窗夜話,暑至臨溪濯足、雨後登樓看山。但不知道葉大人可否願讓我再等徐州城樓一次?”儒雅淡然的擦了擦嘴,從容不迫的吃完賈涉扔給他的膳食後,完顏鄭含笑說道。
“完顏大人好雅興,葉某正有此意。雖然昨夜未雨,但濃霧足抵微雨,所以這人生賞心十六樂事之一,葉某自然是樂意至極。”葉青依舊是跟儒雅的完顏鄭如同打啞謎似的說著話。
一旁的李知孝跟洪遵,此時互望一眼,而後由李知孝開口道:“葉大人,下官以為,如今當該是以安撫徐州為要,所謂的賞心樂事,可否往後延一延?或者說是,接下來葉大人負責賞心樂事,下官布行軍安撫之策?”
“那麼以你的意思,徐州知州當該如何安置才為妥當?”葉青起身說道。
但完顏鄭卻是沒有打算繼續往外走的意思,他很樂意明目張膽的看看,這些宋人將領之間的關係到底是和睦相處,還是在勾心鬥角。
葉青不以為意的看了一眼,十足的表明了自己要看好戲的完顏鄭一眼,笑了笑繼續說道:“行軍之策自由辛將軍當人負責,若是兩位實在閒聊無事,倒是可以看看今日一早入城的我糧草大軍如何了。周將軍一夜辛勞,兩位過去安撫倒也是說的過去,如何?”
李知孝跟洪遵兩人,一聽葉青竟然主動把他們二人往周端朝那邊推,原本一直因為做賊心虛,找不到好藉口去接近周端朝的兩人,此時哪還有拒絕之理?
滿腦子都是葉青此言正中下懷的欣喜,所以關於接下來大軍如何行軍,劍指何處也不再關心了,反而是更想立刻跟已經入城的周端朝去套套近乎。
旁觀者清、當局者迷,完顏鄭看著葉青不著痕跡的在他這個外人面前,暫時化解了他們內部不和的矛盾與尷尬,不由得向著葉青投以佩服的表情。
隨著李知孝跟洪遵二人離開,與葉青並肩而行的完顏鄭,走出衙署後,看著一片平靜的街道,心裡頭多少有些失落。
大金足足統治了幾十年的徐州城,竟然抵不過宋人短短一夜的安撫,徐州的百姓竟然就已經完全接受,被宋人再次統治的事實。
清晨的街道之上,多少有些冷清,即便是北城昨天經歷了聲勢浩大的戰爭,但當夜色溫柔的籠罩著徐州一夜過後,整個徐州城,彷彿又重新活了過來一樣,街道上跟往日並無太多的區別。
兩人並未坐馬車,也未要轎伕,自然而然、心照不宣的,都想見識一下,在宋人破城而治的徐州百姓,是不是都如衙署那條街道上的百姓一樣,表現的那般從容不迫,如同往常一樣。
膽大一些的徐州百姓,會如同往常一樣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所以當清晨的第一縷陽光升起時,他們在忙著自己手裡的夥計時,還會時不時的偷瞄幾眼,走在隊伍的最前面,帶著笑容低聲交談的兩名將軍一眼。
對於他們身後的宋軍,徐州百姓並沒有特別的歸屬感跟親近感,不過他們卻是沒來由的相信,宋軍決計不會像當年父輩嘴裡的金人一樣,對他們進行搶奪、霸佔這樣的野蠻行徑。
“也不知是我炫耀,還是完顏大人不死心啊,這一路走來,完顏大人以為如何?”葉青率先踏上登上城樓的臺階,看了一眼緊緊跟隨他的完顏鄭問道。
“民心所向也罷,武力強大也罷,不管如何,這一戰我敗的心服口服。相比起其他宋軍將領,我倒是頗為佩服葉大人這份豁達大度。”登上城樓後,兩人不由自主的,都是一同望向了一輪紅日漸漸露出來的東方。
“所以完顏大人認為還有機會嗎?”葉青看了一眼完顏鄭的側臉,而後把目光則是投向了北方那條,徐州前往滕州的官道上。
此刻的他,與完顏鄭的心情一樣,同樣是充滿了未知的忐忑,墨小寶的訊息是虞允文給的,也是自己第一時間決定南下取徐州後,告知虞允文知會墨小寶接下來的行動計劃的。
但墨小寶想要從大散關一路過來,而後還能夠避開金人的眼睛,在這條官道上尋找合適的地方埋伏起來,葉青深深的吸口氣,即便是換作他,他也不敢保證,能夠在恰當的時間趕過來,正好伏擊或許會出城馳援徐州的滕州援軍。
所以,他到了現在還不知道,墨小寶、鍾蠶,其實只比他們晚了一天到達徐州達滕州的官道上,自然也就不知道,墨小寶、鍾蠶,已經在官道上孤魂野鬼似的遊蕩了兩天,才等來了滕州援軍馳援的事情。
葉青、完顏鄭二人站在城樓上之後,那彷彿剛才還有些嬌羞遲遲不肯露出全部真榮的晨光,此刻卻像是突然之間變得歡快起來了似的。
當葉青跟完顏鄭的目光,一同從北面方向的茫茫大霧中,再次轉向東方時,整個太陽已經是拔地而起,帶著熟悉的暖意,開始照耀著新的徐州城池。
兩人誰也沒有著急要下城樓,所有的軍中要務,葉青也都是當著完顏鄭的面在處理,包括時不時的還會問上完顏鄭幾句,比如:金軍中所謂的良民,到底是些什麼人?
“當年落草為寇者,被聖上的休生養息感召,只要下山從軍,便可視為良民,當然若是有女願嫁大金百姓,也可歸為良民。”完顏鄭毫不避諱的回答道。
“劉賀、張中彥、施宜生三人呢?”葉青喝了一杯,被賈涉放置在城樓中央的茶几上的茶水,而後從軍務之中抬起頭問道。
“葉大人還知曉些什麼?”完顏鄭的臉上雖然是不露聲色,但心中已經是震驚的快要說不出話來了,彷彿又回到了昨日一樣,彷彿腳下的城樓,又被昨日那轟隆隆的聲音,震的在搖晃一般。
“劉賀守滕州,他算是自己考取的功名,可算作是金人臣子,施宜生知邳州,如同劉賀一樣,但都不善用兵,所以邳州、滕州並非是我想要的。泰安由耶律父子所鎮守,但遼人向來反覆,完顏大人不知可有聯絡過他們?”葉青笑了笑,繼續問道:“不過三萬人的守軍,昨日一戰死傷不到五千人,還剩下兩萬五千人,不是一個小數目,你覺得我接下來該怎麼辦?”
“若我是葉大人,自然是全部收編於麾下,壯大自己的淮南東路大軍。”完顏鄭笑著說道。
“用他們來攻城如何?因為昨日裡我大軍傷亡也不少,殺敵一千自損八百啊,身為一軍之統帥,豈有不痛心之理。”葉青嘆口氣,把收編的奏報又給了賈涉,而後向賈涉招手,在賈涉低下頭後,完顏鄭本以為葉青會壓低聲音說話,卻不想葉青竟還是以剛才大小的聲音說道:“告訴辛棄疾,聽從完顏大人的建議,全部收編,而後你親自派斥候出城遊弋方圓,看看會不會有熟人。”
“熟人?”完顏鄭皺眉問出了賈涉心裡的疑惑。
“哦,我在山東兩路早年佈下的探子。當初第一次出使大金時,就佈置了幾個探子,也不知道他們現在還能不能聯絡的上,所以想要試試。”葉青極為坦誠的說道。
到了此時,完顏鄭的心才真正的不安起來,隨著太陽昇起的越來越高,而大霧散去的北方,依然是一點兒動靜沒有,加上葉青剛才的那番話,讓完顏鄭不得不真正的開始做最壞的打算,接下來……該如何是好?
“葉大人早有北上之志?”儒雅的完顏鄭,頭一次有失風度的沉聲問道。
“不單是你們,就連我大宋朝廷,怕是也不知道我早年就想要北伐了。所以完顏大人現在才清楚,不稀奇。對了,當年……你還記得你們送往我大宋的,被你們掠去五國城的趙宋宗室嗎?”葉青輕鬆平常的問道。
“葉大人此言何意?”完顏鄭的心隨著葉青的話語不斷的往下沉,即便是這件事情已經過去了多年,但只要一提起來,金廷依然深信,是宋廷有人動了手腳。
而最為可疑之人,便是那個時候,突然之間,以南宋朝廷皇城司副統領之職冒出來的葉青。
“我是想告訴你,除了乞石烈志寧當年出使我大宋時,在嘉興府的那幾個宗室,因為實在無法保全而丟了性命外,其他的都還活著,而且如今活的也很好。當初在海州呆了好些年,後來我怕出事兒,所以就又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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