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南東路,治所揚州,隨著隆興北伐失敗之後,海洲等地便成了金人的疆域,從而也使得淮南東路,成為了宋廷轄地最小的一路。
楚、真、泰、通、泗、滁等幾州外,便只有在五河軍被調往鎮江後,剩下的天長軍、淮陽軍、高郵、漣水、盱眙五軍鎮守著淮南東路,其軍力倒是並沒有被消弱多少。
不過這些都是明面上的賬目,至於這五軍在楊簡任安撫使這幾年裡,是否保持了各屯駐大軍的兵卒滿員,如今還要打上一個問號。
畢竟,如今各階武將靠著人頭撈銀子,在南宋各路屯駐大軍中,已經算是常規操作了,不足為奇。
一路屯駐大軍常備兵力當該在五千人,淮南東路五路大軍,按照常理,若不是戰時,那麼就該有兩萬五千人,不過在辛棄疾看來,葉青這個淮南東路安撫使,若是能夠讓五路大軍湊齊一萬到一萬五千人就算是不錯了。
辛棄疾原本在這個時期應該是任鎮江知府,但如今陰差陽錯的,卻成了揚州府通判,當然,這並不影響他抒發心中的豪情壯志,以及愛國之情。
在他們途徑鎮江的時候,辛棄疾依然還是做出了那首千古名詞:永遇樂·京口北固亭懷古:千古江山,英雄無覓孫仲謀處……望中猶記,烽火揚州路,可堪回首,佛狸祠下,一片神鴉社鼓。憑誰問:廉頗老矣,尚能飯否?
迎著江面的風站在船頭,聽著辛棄疾對五路屯駐大軍常備軍狀況的擔憂,葉青扭頭笑了笑,侃侃而談道:“天長軍胡杰乃是楊簡的心腹,如今他所掌的天長軍,人數不過一千七百多人,是淮南東路中人數最少的,所以他也是五個統領中最為富有的一個。至於李沐的淮陽軍、林仲的高郵軍,人數大概四千人左右,不過這並不是他們本意如此,而是楊簡任安撫使時故意為之,至於那兩千人的軍餉,楊簡也從來沒有讓李沐跟林仲見到過,因為到了楊簡那裡就已經被他全數扣下了。周端朝為人圓滑,所掌的漣水軍不過三千人,至於其餘兩千人的軍餉,他拿一千楊簡拿一千。五路屯駐大軍之中,只有徐範的盱眙軍常備人數是五千人,這並不是因為楊簡不想動盱眙軍,而是因為虞允文如今在利州路,楊簡不願意得罪他的鄰居罷了。”
辛棄疾一臉震驚,但隨之一想便釋然,畢竟,葉青以前是皇城司的統領,這些訊息他應該是很熟悉不過。
但他依然還是認真的說道:“那麼下官這就稟奏朝廷,彈劾楊簡……。”
“沒用,若是有用的話,我還是皇城司統領的時候就稟奏聖上了,還至於拖到現在?”葉青毫不在意自己轄下的五路大軍吃空餉的狀況,輕鬆的說道。
“難不成大人就任由這樣的事情繼續持續下去?這對你來說,可不是一件好事兒,若是朝廷一旦追責……。”辛棄疾眉頭緊鎖道,原本以為自己任揚州府通判,已經考慮的足夠周到了,想不到葉青私下裡做的準備比他要完善多了。
“朝廷追責根本無從追查,因為賬目做的很好,從賬目上查不出來他們吃空餉……。”葉青說道。
“那就前往屯駐大軍兵營直接查人數,由御史、樞密院、兵部……。”辛棄疾嫉惡如仇是真,但情商真不高也是真。
“等朝廷差遣的官員到了揚州地頭,他們有的是方法讓各個屯駐大軍立刻滿員,你信不信?”葉青神秘一笑,輕鬆的說道:“辦起這種欺上瞞下的事情來,他們可謂是信手拈來,壓根兒沒辦法查出來。要不然的話,天長軍可是鎮守揚州的屯駐大軍,又怎麼會是缺人最多的?這就足以說明,他們根本不在乎朝廷會不會查,甚至朝廷也知道此事兒,只不過如今跟金人關係緩和,兩方無戰事,所以朝廷也為了省心,索性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難道朝廷就不怕若是哪一天金人突然來襲,到了那時候,淮南東路拿什麼來抵抗?這區區不到兩萬人,如何面對金人的鐵騎?何況……。”辛棄疾眉頭緊鎖,因為他聯想到了更為嚴重的問題,既然兵力都能夠短缺如此之多,那麼屯駐大軍的兵器等等物資,會不會也會缺乏。
“不錯,淮南東路的五路屯駐大軍,惡劣狀況就是你心中想的那樣兒,甚至比你想到的還要觸目驚心。”葉青像是會讀心術似的,看著神情有些呆滯的辛棄疾說道。
“朝廷難道真以為金人變善了,真以為他們從此以後不會再南下?”辛棄疾雙手用力的抓著欄杆,手臂上青筋畢露,足以想見,此時的他,心中對朝廷以及對官場是多麼的失望。
“朝廷怕什麼啊。”葉青扭頭迎著江面上的風,長嘆口氣道:“淮南東路向來不是朝廷的重心防禦所在,當初把五河軍回撤鎮江,就足以窺到朝廷的小心思了。淮南東路不過就是一個戰略緩衝帶,在朝廷眼中,淮南東路是任何時候都可以捨棄給金人的戰利品,因為他們不在乎,因為他們有鎮江鎮守的長江天塹來做倚仗。在朝廷眼中,只要鎮江等長江一帶的屯駐大軍能夠保持完備,淮南東路便是可有可無的存在。”
“難怪這些年來,朝廷對於淮南東路一直是放任不管,真是後孃養的。”歷史上欄干拍遍,也沒能一心報國的辛棄疾,沉重的望著江水說道。
“淮南東路是朝廷官場爭鬥的最佳戰場,看哪方勢力不順眼了,就扔到揚州,而後任由你們朝堂臣子去鬧,反正對於朝廷來說也是無關緊要的事情,只要不壞了長江以南各路的官場平衡就好。所以啊,你跟我前往揚州,是禍不是福,甚至很有可能,等你我回臨安述職時,就被關進了大牢,再也沒有什麼仕途可言了。”葉青看著揚州碼頭已經清晰可見,也學著辛棄疾拍著欄杆道。
“當務之急,便是命令淮南東路各州知州為五路屯駐大軍補充兵力,如若不然,金人一旦南下……。”辛棄疾凝眉思索著說道,最起碼如今他這個快要上任的揚州通判,心裡頭的那一腔愛國之情還是熱乎乎的。
葉青實在是不忍心再打擊他,目光之中多少帶著一絲憐憫的笑了笑,無聲的嘆口氣,心道:淮南東路的地方官場,更是一團亂麻,而且隨著自己的到來只會更亂。
揚州知州比葉青這個揚州知府率先到達揚州,所以當葉青帶著辛棄疾等人踏上揚州碼頭時,新任揚州知州劉德秀,已經率領著其他官吏,在等候著葉青等人了。
“下官劉德秀見過知府葉大人。”劉德秀率先行禮說道,而後則是身後的一眾迎接的官員,一個個向葉青行禮做著自我介紹,希望能夠在這個新上任的淮南東路安撫使兼知府的眼中,留下一個好印象。
雖然他們並不像劉德秀那般,多少能夠知曉一些朝堂之上高官之間的事情,但葉青的一些事情,他們還是略有所聞。
在他們看來,這個經太上皇一手提拔的年輕人,能夠以三十歲左右的年紀就任淮南東路安撫使兼知府,可謂是背景深厚,深得恩寵,其未來的官場之路必然是會青雲直上。
而且想必這個時候來淮南東路任差遣,恐怕也就是走一個過場,主要還是來淮南東路這個如同後孃養的,朝廷向來從不在乎,在此地任差遣官員政績的府路鍍金來了,估計用不了多久便會被朝廷調回臨安委以真正的重任。
所以對於淮南東路那些無法接觸到朝堂高層的官員來說,眼前的這個笑容隨和的年輕知府,可是他們能夠出人頭地、往上爬一爬的大好機會。
何況年紀如此輕,恐怕多說些奉承話,都比暗地裡多使銀子還要好使,畢竟,這可是太上皇親手提拔的,跟皇家的關係必然是極為緊密親近的。
迎接葉青的排場規模不算是很大,但劉德秀也做到了不顯得小氣,不至於讓葉青一下子就能挑出毛病來。
來到揚州府衙署的葉青,自是不用再介紹辛棄疾,因為這一路上,淮南東路的這些官員,都已經早早就主動的跟辛棄疾熱情的寒暄上了。
一任安撫使兼知府,而且還自己帶著通判來赴任,而且看這通判跟知府之間的交情,顯然並非只是同僚之誼,而是看起來交情很深的樣子,這讓淮南東路的官員,在看葉青的時候,一個個都快要把葉青當作神明來拜了。
通判向來有不經府路直接稟奏朝廷之權,所以歷來通判跟任差遣於知府、安撫使等職的官員是水火不相容,看彼此就如同是看仇人似的。
像葉青跟辛棄疾這般的,在各路官場之上自然是極為少見。
所以對於除了劉德秀以外的其他揚州官員來說,葉大人這是深得朝廷信任啊,他日必將飛黃騰達、青雲直上。
要不然朝廷怎麼可能如此放任一個知府?還讓他自己帶著一個唯一能夠監察知府、安撫使的官員來赴任?
這與其說是來淮南東路任知府兼安撫使,倒不如說是,葉大人這是來淮南東路做一方諸侯來了,如同淮南東路的土皇帝一樣,完全可以在淮南東路隻手遮天、為所欲為,而且還沒人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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