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構跟趙昚看著皇太后跟皇后,以及信王與信王妃幾人緩緩走過來,而後便停止了關於葉青的談話,那把古琴跟九龍圖,也被王倫小心翼翼的收拾起來,示意宮女跟太監妥善安放。
在皇太后吳氏剛剛落座後,就看著神色自若的趙構、趙昚以及趙璩父子三人含笑說道:“你們聽說了沒有?這葉青還真是夠可以的,油滑的像是個泥鰍,聽說在金人那邊,把金人耍的團團轉。坊間好些日子沒有了葉青的訊息,大家都在猜測,本以為葉青可能在金國遭了金人的毒手了,但今日這臨安城的大街小巷又傳開了,具體真假如今還難辨,但倒是傳的有模有樣兒的。”
皇太后吳氏一邊說,一邊時不時看著剛才向她學舌的信王妃鍾晴,而旁邊的信王則是一臉的鬱悶,看樣子像是跟神色平靜的信王妃,剛剛吵過架似的。
趙昚跟趙構面對皇太后則是相對無語,不過他們這麼多年來,也適應了皇太后的說話方式,那就是她在那裡說了半天后,你會發現,沒有哪怕一句說到點子上。
而今日看來還是如此,剛剛說了一大篇,但到頭來,不論是趙構還是趙昚,依然是一頭霧水,不知道葉青在金國又怎麼了。
皇后與信王妃同樣是相顧無言,不過兩人顯然也不著急,知道這是皇太后人老後的溫吞性子以及說話方式,跟當年那個可以陪趙構逃亡到海上,而後獲得帶刀皇后美譽的英姿颯爽模樣兒,已經有了天壤之別。
“那到底是何事兒啊?你這說了半天,也沒有說個清楚。”趙構笑問著自己的皇太后。
在趙構的心裡,皇太后雖然姿容平平,但當年在身邊能夠與自己同甘共苦、共患難的也就只有這位年輕的時候,極有主心骨的皇太后了。
所以這麼多年過來,兩人之間相濡以沫的感情,雖然談不上多麼的伉儷情深,能夠傳為佳話,但在皇家的夫妻感情中,趙構與皇太后吳氏之間的恩愛,已經足夠稱得上是楷模了。
“著什麼急呢,我這不就告訴你了嗎?”皇太后吳氏白了一眼腰背開始有些微馱的趙構,而後接著說道:“前些日子這臨安城,滿大街都是關於葉青在臨安的事情,加上朝廷如今不用再交歲幣,百姓們自然是腰桿都挺直了很多,哪像你,現在都有些駝背了。”
“完了,又跑題了。”趙構習慣性的拍著膝蓋笑著說道。
“那母后今日可是又得知了什麼?”趙昚笑了笑,而後對著皇太后問道。
也只有這個時候,在與皇太后一起的時候,哪怕是在趙昚等人看來,自己的父皇此時才應該是他,不由自主的露出最真實的性情的時候。
“這不是好些日子沒有那在金人那邊葉青的訊息了嗎?母后也著急啊,會不會真的遭遇不測了啊?這可是我大宋朝的大功臣呢,可不能被金人再禍害了。不想,今日就聽到了好訊息。”皇太后吳氏慈祥的看著趙昚說道。
“皇后,還是你說吧,到底是怎麼回事兒。”趙構苦笑著拍了拍旁邊皇太后吳氏的手背,而後指了下皇后謝蘇芳說道。
“我說的明白,為何要讓芳兒說?我來說。”皇太后甩開趙構的手,趙構只能是無奈的嘆口氣,搖搖頭後,便把注意力放在了眼前王倫新換的茶水上。
雖然不再注意他們的談話,但時不時的,耳朵裡依然還是能夠鑽進皇太后的話語來。
燕雲十六州大雪封山,葉青跟隨金國右丞乞石烈志寧、戶部尚書以及金源郡王去了燕雲十六州的武州,一停就是好幾個月,最近沒有訊息傳到臨安來,就是因為那邊大雪封山,無法傳過來訊息。
隨著乞石烈志寧的死,以及張玄素的死從皇太后的嘴裡蹦出來,趙構端著茶杯的手瞬間一抖,而後目光如刀一樣鋒利的望向了王倫。
一旁的王倫急忙低聲回道:“回太上皇,皇太后所言皇城司還未曾證實,並沒有葉青傳來的確切訊息,這些都是一些流言蜚語罷了。”
“但這些流言蜚語,這些日子以來,不是都驗證了那些訊息的真實?皇城司難道離了葉青,就幹不成事兒了?怎麼什麼都比別人晚一步!”趙構不滿的哼了一聲。
“那金國右丞跟戶部尚書是怎麼死的?難道葉青也跟著遭了不測不成?”趙昚像是在聽書一樣,見皇太后吳氏接過皇后的端過來的茶杯後,急忙神情焦急的問道。
“就不能容母后歇歇嘴,然後再講給你們聽?”皇太后吳氏說道。
在趙構這邊,開始尋思著事情的真實性時,金國燕京皇宮裡的完顏雍,也陷入到了憤怒跟憂慮之中。
金源郡王回到燕京了,但帶回來的訊息卻是,張玄素與韃靼人交戰而戰死,乞石烈志寧受傷回到驛館,一夜之後死的不明不白,身上完全找不到哪怕一絲一毫的傷口。
至於葉青如今,雖說是生死不明,但誰都知道,狗急了跳牆、兔子急了咬人的道理,張玄素是死在了追擊他的過程中,而乞石烈志寧之死,很顯然嫌疑最大的還是他葉青。
完顏雍的手裡緊緊捏著一塊長方形的銅牌,上面不單刻著他大金國的文字,而且這形制與樣式,還是他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樣子了。
雖然所如今手裡這一塊,並非是自己親自賜封克烈部王汗的那一塊兒,但顯然,王汗是照著自己給他的聖旨金牌模樣兒,打造出了他個人特有的信物銅牌出來。
“陛下,如今看來,事情已經很清楚了。臣剛從太子府歸來,問過金源郡王以及護衛了,金源郡王第二日不顧漫天風雪前去追擊,但過了那殘破的長城後,只是依稀找到了一些韃靼人夜裡紮營的地方,以及發現了這枚銅牌,至於人應該一早就逃回草原了。”同為當初出使宋朝臨安城的安彥敬,看著面色陰沉的完顏雍說道。
當初他們三人率令使團出使,誰能想到,不過才一年的時間,乞石烈志寧跟張玄素,竟然一同死在了燕雲十六州的武州境內,這也讓他心裡不由的有些唏噓感慨。
“他怎麼說?”完顏雍問道。
“郡王說他本應該在張玄素率領的殘兵回到武州時,就立刻帶兵前去追擊葉青,但因為擔心右丞大人的傷勢,加上當天風雪滿天飛,行軍極為困難,所以才等到了第二日一早,便打算看望過右丞大人後,立刻去追擊。”安彥敬繼續說道。
“朕非是責怪他,這一切都是朕的錯啊,若不是朕養虎為患,也不會造成今日之局面,更不會讓朕痛失兩位愛卿啊。”完顏雍的手用力的捏著那樣式熟悉的銅牌,恨恨的說道。
“陛下,如今看來,葉青逃到草原上的確不假,要不要立刻下旨,令克烈部等部,在草原上追殺葉青,只要捉拿住此人,不管是死是活,封侯拜相在所不惜!”安彥敬建議道。
但令他想不到的是,完顏雍則是在第一時間搖了搖頭,而後長嘆一口氣,淡淡道:“若是朕的旨意在韃靼人的部落之間,能夠像是在宋人居住的中原這般有權威,朕又怎麼會賜封他克烈部的王汗?韃靼人只認利益跟公平,其他的……行不通,越是逼急了,怕是反而會讓韃靼人聯合起來反我大金,此事兒還需從長計議。如今當務之急,則是需要派遣一個能言善辯、有膽有識的使臣前往韃靼人的克烈部,安撫他們朕並不打算追究此事兒,但……葉青必須死!若是誰能夠殺了葉青提頭來見,他們的部落可汗朕賜封為王,親手殺掉的勇士,朕……同樣重重有賞!”
完顏雍說道最後,已經是咬牙切齒,而語氣之間又帶著一絲的無奈。
如同他所所說,若是草原上的克烈部,真的那麼聽從他這個大金皇帝的旨意,他也就不會在今年,用賜封他為王汗的方式,來安撫克烈部隱隱有叛的跡象了。
所以對於更加野蠻,只認同武力的韃靼人來說,想要徹底征服他們,金國如今還缺少那份深厚的底蘊,加上南邊又有剛剛繼承皇位後,就發動了隆興北伐的宋廷皇帝,一直虎視眈眈著他們失去的疆域。
而西邊又有因他繼承完顏亮死後的金國皇位時,最初很不屑承認他皇帝正統性,不願意歸順的夏國,這些年來也是一直蠢蠢欲動,想要脫離金國對他們的控制。
因此他完顏雍治下的金國,此時也是同樣處在被前後夾擊、左右為難的艱難情景之下。
若是貿然追究克烈部的罪責,恐怕一個弄不好,則是會讓金人跟韃靼人瞬間在草原上起衝突,這顯然是這幾年想要讓金國修生養息,最終能夠一同其他幾國的完顏雍,最不願意看到的一幕。
完顏雍也正是因為那日跟葉青在同樂園內談話時,葉青的對於金國處境、以及天下大勢的分析鞭辟入裡,這才讓他動了拉攏之心。
因為那日,葉青所說的每一句話,都切中了他完顏雍跟金國的痛處,最重要的是,他們金國的朝堂之上,確實是缺少有足夠高的遠見卓識之人,能夠像葉青這般,把問題與形勢看的透透徹徹之臣子。
而更讓葉青肆無忌憚的,絲毫不懼怕他完顏雍揮兵南下攻打臨安的原因,自然就是,如今的金國,吃下大宋的半壁江山都極其的費勁,消化了這麼多年,依然還是沒能做到吏治、社稷極為順暢。
此時要是因為葉青,而貿然南下,那西邊蠢蠢欲動的夏國,漸漸有了不臣之心,如今都敢於明著殺死金人鐵騎的克烈部,難保不會在他完顏雍南下之時,站在背後捅他們一刀了。
到了那時候,很有可能大金將是面臨三面夾擊,從而小則一敗塗地,大則怕就是亡國亡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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