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著大興安嶺山腳的官道一直向西延伸,長嶺以外便是茫茫草原。
劉克師可謂是輕裝簡行,隨行的護衛也不過是百十來人,夜幕降臨時,一行人已經到達了他們此行的目的地,一座暫時還沒有名字的小城。
坐落於草原上的這座小城,不過三五條街道,最長的一天街道也不過二三百丈的距離,整個城內並沒有多少百姓,大部分依然還是草原上的傳統,喜歡住在帳篷裡的看守著自己的牛羊群。
至於城內不過千多人而已,大部分都是一些手工作坊,主要的營生還是為草原上的牧民服務。
一行人兩百多人的隊伍進入這座小城,還是引起了不小的轟動,甚至都驚動了一些被武裝的牧民,不過在一支怯薛軍出現後,那些一個個眼神陰冷,充滿敵意的牧民才緩緩離去。
劉克師跟隨著這一支不過二十來人的怯薛軍來到城西,這裡的居民明顯要少很多,一座寬大的院子四周還有不少蒙古兵士,在劉克師他們到來後,一直同樣是以充滿敵意的眼神看著他們。
即便是劉克師所率的兩百人已經在翻身下馬時,還刻意把兵器留在了馬背上,但依舊是沒能夠阻止這些人目光中的敵意。
當然,劉克師也理解他們對自己等人的敵意,畢竟在亡金之戰時,鐵木真就曾經派遣以耶律善哥、耶律塔塔兒為首的怯薛軍想要在長嶺牽制宋軍,但因為那時候虞允文已經率先到達長嶺,從而使得耶律善哥他們無功而返,甚至是在長嶺還吃了不小的虧。
所以曾經在長嶺吃過不小虧的怯薛軍,此時見了宋人的騎兵,自然而然的就會散發出不小的敵意來。
劉克師低聲跟隨行而來的頭領交代了幾聲,而後便跟隨著怯薛軍的頭領向院子裡走去。
穿過效仿宋制的宅院,藉著火把的光芒環視四周,此時的視線裡也漸漸有了女人的身影穿梭在院子裡。
此時的姚里氏已經不同於當初那個卑微求蒙古庇護的姚里氏,隨著鐵木真逝世之後,因為有三個兒子跟侄兒在怯薛軍中任職的關係,從而使得如今的姚里氏在蒙古國的地位也是水漲船高。
這也是為何察合臺會在除掉朮赤之後,暗地裡跑到這裡見姚里氏的原因。
怯薛軍是鐵木真的心腹大軍,而只有掌握了這支大軍,那麼可汗的位置基本是就是囊中之物了。
所以姚里氏的態度,對於察合臺、拖雷而言可謂是至關重要,而對於宋人而言,姚里氏如今的態度也是格外的重要。
天色已經完全暗了下來,只有遠處還有一絲殘留不肯離去的晚霞,在做最後的垂死掙扎。
屋內已經點燃了蠟燭,院外同樣是燃起了火把,劉克師進入屋內率先看到的便是端坐在主位的姚里氏,而後在看到屋內點燃的蠟燭後,劉克師的心頭則是微微鬆了一口氣。
既然前些時日送給姚里氏的一些布匹、蠟燭包括一些生活用度等物品都已經收下了,那麼就說明,這件事情或許還真的有轉機。
看著屋內的陳設,劉克師的目光再次看向姚里氏,不得不說,這個女人倒是精明的很,雖然他還沒有表明意思,但最起碼透過屋內的陳設,已經是在無聲的告訴劉克師,她並沒有把宋廷這邊的拉攏完全拒絕。
“對了,今日專程來看望夫人,燕王還託在下為夫人帶來了一些禮物,不知……。”劉克師刻意頓了下,看著姚里氏問道。
姚里氏此時才緩緩睜開眼,白淨的臉上帶著一絲笑容,而後微微點了點頭,算是同意了劉克師的請求。
隨即只見幾個宋人兵士抬進來幾口箱子,劉克師也不打算賣關子,在兵士離開後,便一一開啟眼前的幾口箱子:“這是今年剛從南邊送進皇宮的茶葉還有綢緞、布匹,而這一口箱子裡,全部都是一些宋人工匠,在燕王的示意下,專門為夫人您打造的首飾。至於其他幾口箱子裡的禮物,想必也是夫人您……。”
劉克師話還沒有說完,姚里氏便徑直起身走到箱子前,一口一口的看過去,時不時的摸摸那些如少女肌膚一般光滑的綢緞,或者是拿起一串珠子藉著燭光打量著,一支雕刻著雲紋的金手鐲也被姚里氏自然而然的在欣賞之餘戴在了手腕上,而後一支鳳釵也被她拿起,插在了已經有了白髮的髮絲間。
而一些在宋廷已經極為普遍的香皂、香水,自然而然的成了姚里氏最為喜歡的物品,所以不用劉克師說話,姚里氏便一揮手,那成箱的香皂與香水,包括那些首飾,都被抬進了姚里氏的裡屋,而其餘的一些東西,則是吩咐放進了庫房裡。
直到此時,姚里氏才真正微笑的看向劉克師,並示意丫鬟為劉克師奉茶。
……
葉無缺興奮的回到他如今在草原上的帳篷裡,身後的墨小寶、拖雷也相繼跟著走了進來,時不時還討論著剛剛結束的爭奪戰。
拖雷雖然心有不甘,但好在還能夠接受這個結果,不管如何,他們並不是完敗,倒也不算是太過於難堪。
而墨小寶在贏下的那一刻起,經過短暫的興奮之後,便平復了下來。
接過葉無缺宋遞過來的茶水喝了一口後,便也不避諱拖雷說道:“過幾日燕京府知府便會來到草原,是燕王的意思。”
“父王的意思?他來幹什麼?”葉無缺愣了下,他自認為自己就可以採取分化之策,讓蒙古國四分五裂,從而讓父王跟宋廷坐收漁翁之利。
“暫時我們也不知道,但想必燕王必然是有自己的用意。”墨小寶回答道。
葉無缺愣了下,不怎麼愛喝茶的他,端著一杯溫水思索著,記得在與拖雷前往草原的前一晚,父王與他長談了很久,而且在得知他的目的後,雖然沒有給他出什麼主意,但也是給了他不少的建議。
所以……會不會完顏從彝此次過來,便是來輔助自己的?
有些想不通這個問題,不過葉無缺也懶得費勁去想,待完顏從彝到了,便也就清楚了。
拋開腦海裡的疑問,葉無缺轉頭便對拖雷問道:“今日察合臺跟窩闊天也出現了,你怎麼看?”
拖雷淡淡的看了一眼葉無缺,他明白葉無缺的意思。
“不怎麼看,原本支援朮赤的部族,如今大部分已經選擇了立場,一些部族雖然沒有選擇,但這也是明擺著的,恐怕早就被察合臺、窩闊臺暗中拉攏了。”拖雷顯然並不在意那些並沒有站在他這一立場的其他部族。
葉無缺在替他爭奪朮赤部族這件事情上,可謂是竭心盡力,但這件事情顯然並不是眼下最為重要的。
抬頭看了一眼墨小寶,而後又掃過葉無缺,面色平靜的道:“支援朮赤的各個部族中,必然是早有人已經被他們拉攏……。”
“這不是廢話,車軲轆話有意思?”葉無缺不屑道,剛剛拖雷就已經說了,這頓了下還是這句話,讓葉無缺有些不清楚拖雷想要表達什麼。
拖雷依舊是面無表情的看了一眼葉無缺,而後嘴角也帶著意思不屑道:“無缺,你就沒有想過,既然察合臺、窩闊臺可以提前暗中拉攏一部分支援朮赤的部族,那麼你怎麼會知道,如今的怯薛軍中,就沒有人已經被他們所拉攏?”
“你什麼意思?”葉無缺眉毛一挑,墨小寶在旁笑而不語。
“怯薛軍是我父汗一手建立起來的,對於父汗可謂是忠心耿耿,但隨著父汗去世,雖然怯薛軍表面上風平浪靜,但你敢說背地裡就也是如此,你敢保證察合臺、窩闊臺就沒有背地裡拉攏怯薛軍中的將領?”拖雷反問道。
葉無缺皺眉,不自覺的把剛剛拿到手裡的書本有別在了後脖領,在墨小寶跟拖雷的注視下,想了下道:“姚里氏?”
“為什麼是姚里氏?”拖雷幾乎是跟墨小寶一同開口問道。
一個是真的不明白葉無缺是怎麼聯想到姚里氏的,一個則是帶著一絲考校的味道。
“姚里氏跟隨你父汗多年,這些年來,雖然表面上說是你父汗在庇護她以及耶律留哥一部,但別忘了,怯薛軍中,可是有大量的耶律留哥的手下,姚里氏的三個兒子以及一個侄兒也都在怯薛軍中。所以在你父汗去世後,姚里氏的地位跟影響力在怯薛軍中可謂是一股不小的力量吧?而且他們人還都不在王帳這邊。”葉無缺看著拖雷說道。
拖雷微微皺眉,經葉無缺如此一說,他也覺得察合臺、窩闊臺想要分化拉攏怯薛軍的話,那麼姚里氏那邊絕對是一個突破口。
畢竟,宋在亡金時,父汗就讓耶律薛都、耶律善哥以及耶律塔塔兒率兵去佯攻長嶺,以此來牽制宋軍亡金的程序。
隨後在金被宋亡之後,耶律薛都等人也就沒有被召回來,尤其是在鐵木真去世後,便一直鎮守在長嶺邊疆,以防宋人會入侵草原。
看著久久不語的拖雷,葉無缺舔了舔嘴唇,繼續說道:“朮赤一部已經被徹底分化,顯然已經不會對察合臺、窩闊臺形成什麼威脅了,所以接下來,我認為,只要他們在怯薛軍中爭取到一部分人的支援,這個蒙古可汗的位置,就是他們的囊中之物了。而至於你這個監國的……恐怕到時候就很難獨善其身了,要殺要剮,恐怕就要看人家的臉色了。用我們的話來說,這就是叫做人為刀俎我為魚肉。”
“即便是你只想要單純的監國,而後由各部族的大汗在他們二人中間推舉出一個可汗來,但若是怯薛軍被從內部分化了之後,你拖雷監國的權威也自然而然的會受到影響。這幾乎便是連鎖反應,正所謂兵敗如山倒,失去了赤老溫的怯薛軍,接下來就有可能失去原本那些支援你的部族,包括世子為你爭取過來的原本支援朮赤的部族,他們會認為你終將會步朮赤的後塵,而他們索性乾脆不如直接投奔察合臺或者窩闊臺更好一些不是嗎?”
“匹夫無罪懷璧其罪,你知道是什麼意思嗎?”葉無缺問道。
拖雷默默的點點頭,國師八思巴曾經給他講過這個典故,所以他很清楚匹夫無罪懷璧其罪的意思,也就意味著,即便是自己不想去爭奪什麼,但因為自己的位置與身份,也會成為下一任可汗的眼中釘、肉中刺,除非是……自己來做這個可汗。
可若是自己做這個可汗,拖雷心裡並沒有多大的把握,畢竟,如今他之所以能夠得到更多部族的支援,是因為自己監國的身份。
而一旦自己想要成為可汗,那些部族會不會認為自己背叛了他們,背叛了當初答應父汗的承諾。
葉無缺拿起別在腦後的書本,隨意的翻了翻頁面,而後又放在案几上,嘆口氣,看著猶豫不決的拖雷,想了下道:“也不一定你就非要成為蒙古國的可汗,或許還可以有另外的辦法。”
“什麼辦法?”拖雷問道。
“分而劃之。”葉無缺拍了拍案几上的書籍說道。
“分而劃之?”拖雷皺眉疑惑道。
墨小寶不出聲的看著葉無缺,他其實也不清楚葉無缺這句話到底是什麼意思,即便是他明白分而劃之的意思,但葉無缺的目的又是什麼?
“合則兩利,兩股力量在一起自然對你威脅更大,但若是一股力量,對你的威脅也就小了很多。窩闊臺跟察合臺 聯手,即便是你沒有想要成為可汗的意思,但他們也會視你為可汗最大的對手,只有除之而後快,從根上除掉隱患,他們才能夠高枕無憂。是這意思吧?”葉無缺問道。
拖雷默不作聲的點頭。
葉無缺繼續說道:“可若是把整個蒙古國分為三個汗國呢?”
“把蒙古國分為三個汗國?”墨小寶如同捧哏一般迅速進入角色,他隱隱意識到了什麼,所以幾乎是本能的,他知道自己需要替拖雷問出這句話。
“察合臺成為一國之可汗,窩闊臺成為一國之可汗,而你拖雷……繼承你的父業,就在此成立你的汗國。如此一來,對於原本支援你的部族大汗以及父汗都有一個交代,而對於察合臺跟窩闊臺而言,他們也成為了可汗,而且還不用跟你大動干戈,保住你們兄弟之間的情義,難道不好嗎?”葉無缺侃侃而談道。
拖雷目光若有所思,而與此同時,在那座住著姚里氏的小城內,劉克師微笑著走出了姚里氏所在的房間,隨即扭頭說道:“不急,我會給夫人思考的時間。”
“你確定這是燕王的意思?”姚里氏在劉克師已經一條腿跨出門檻後突然問道。
“千真萬確。”劉克師堅定的回答道。
身後一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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