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安城皇宮德壽宮,幾乎每個房間都是燈火通明,唯獨一間平日裡,就連宮女都很少進去的房間,此刻依然是暗黑一片。
西邊鳳凰山上吹過來的山風,搖曳著宮內如今已經快要基本全部替換完成的羊角宮燈,使得整個有些陰沉與凝重的德壽宮,一時之間少了一些陰霾密佈的陰鬱。
王倫站在暗黑的房間外面一動不動,自從把那封密信原封不動的交給天家後,已經是快要兩個時辰過去了,天家依然還在寂靜漆黑房間裡,只是偶爾會傳出一絲輕輕的嘆息聲。
就在王倫如同入定老僧一般,繼續站在門口一動不動時,裡面一陣緩慢的腳步聲響起,瞬間便讓王倫睜開了雙眼,原本微微彎著的腰身,又再次往下彎了彎。
轉過頭的瞬間,趙構便已經親自開啟門,從漆黑的房間裡走了出來,甚至不用王倫幫忙,趙構又親自把房門緩緩的關嚴:“陪朕走走。”
“是。”王倫急忙躬身說道,而後疾走兩步到宮殿的拐角處,一隻透著柔和光芒的羊角燈籠,便被王倫拿在了手裡。
穿過德壽宮內的飛來峰,繞過那被趙構親自命名的小西湖,兩人看似毫無目的的隨意走走,只是不一會兒的功夫,趙構便帶著王倫,出現在了將台山。
跟隨在趙構身後的王倫,看著趙構繼續往前,站在將台山唯一平坦空曠,如同一個足球場大小的地方,轉身望了望身後燈火通明的皇宮後,又繼續往前方走去。
手持羊角燈籠的王倫急忙跟上,最終與趙構在將台山前方一個隆起的小山頭、以及十數根石筍林立的地方停了下來。
隨著燈籠靠近,趙構伸出一隻帶著老人斑的枯瘦手掌,輕輕撫摸著中間那石筍上的紅色字跡:點將臺。
“那個葉青如何了?”趙構手指順著點將臺的比劃來回遊走,淡淡問道。
“回太上皇的話,已經赴任皇城司,雖不能說無人難為他,但好在已經全身而退,前兩天聽說在皇城司還受了一些傷,倒是無大礙。”王倫燈籠儘量隨著趙構的手指而動,儘量讓那硃紅色的點將臺三字,在燈光的照耀下,能夠顯得鮮豔如血,最後是帶著一絲殺伐之意!
“皇城司已經完全爛了啊看來,湯思退這兩年老得太快了,還把朕當作當年的朕啊。”趙構嘆氣仰頭,星空之下,人顯得極為渺小,彷彿就連平日裡略顯磅礴的鳳凰山,也變得如同塵埃般渺小。
“龍大淵今日來此,倒是未經湯府,是直接通知奴婢的。”王倫低著頭,每一次從那間書房出來,天家的心情都不會很好,所以這也讓侍奉時,越發顯得小心謹慎。
“是該整頓了。但苦無合適的人選啊,昚兒倒是想要勵精圖治,但不論是北伐之戰,還是建康一役,皇城司完全沒有派上任何用場,如今已然成了爛攤子,難啊。”趙構在一處石墩上剛坐下,向想要提醒他夜深露重的王倫擺了擺手,示意不要緊。
而後繼續盯著那鮮紅的點將臺三字,沉默了一會兒說道:“禁軍充斥的皇城司想要整頓,就該由一個立場不在和、不在戰的人來統領,湯思退這些年只想著替朕消化岳飛的背嵬軍,從而把皇城司當成了爐子來燒背嵬軍的戰力,雖然實效,但……到用時就又發現毫無用處。對了,那葉青你以為如何?”
“回太上皇的話,奴婢暫時看不出來,不過當初西湖論道一番話,奴婢……奴婢……。”
“但說無妨,這裡就朕跟你二人,你還怕什麼?”趙構臉色深沉,眼角的皺紋顯得一雙眼睛,即便是在燈籠的照耀下,也顯得有些悲哀跟無奈。
“是。奴婢覺得那葉青在西湖一番言論,倒是合乎太上皇您的人選,立場不在和、不在戰,但又不怕戰、不怯戰,只是不知道其他能力如何,是否有野心。”王倫小心翼翼的斟酌著言辭說道。
“但是殺人倒是有一手不是?”趙構難得的露出了一次會心的笑容,左相王淮,刑部梁克家二人,都曾被他召到宮裡問話過。
而二人也都曾見過被那葉青反殺的八個金人的屍體,以刑部梁克家的判斷,以及王淮這個主戰武將的判斷,在看了那八個金人的屍體後,從殺人的手法上判斷,可都是讚不絕口,這也多少給了趙構一絲對葉青的信心。
望著王倫那欲言又止的樣子,趙構破天荒的又一次發出會心的笑容,習慣性的拍著膝蓋說道:“我知道你在擔憂什麼,擔憂武將過於野蠻,一旦坐大不好收拾,但皇城司又不是手握兵權的武將,何況我大宋朝向來是文統兵,這個倒是不用多擔心。”
“奴婢深怕這個葉青辜負了太上皇的一番苦心,如果此人只是懂得殺人,怕是很難達到您的期望,辜負了聖意。”王倫對於趙構猜測他內心的擔憂,記不搖頭否認,也不點頭認同道。
“宦官無法任職啊,不然的話,朕最看好的是你,但也無妨,若是那葉青能辦到,以後你王倫多從旁提攜著一些就是。朕即能扶起昚兒做我大宋朝的皇帝,難道還不能扶持一個人做皇城司的統軍?明日在臨安城找個老宅子,讓那葉青過來朕再親自見一次。”趙構說道最後,枯瘦的手掌,便重重的拍在了點將臺三個血紅的字上。
“是,太上皇。”王倫隨著趙構起身,彎著腰扭頭之餘,目光還是飛快的掃了一眼那點將臺三字,彷彿那血紅的顏色是從石筍中滲透出來的,帶著一絲緋麗、一股殺意正緩緩流淌著。
諾大的皇宮內對王倫眼前的趙構而言,彷彿有著一絲的清冷孤寂,而在皇宮外的臨安城夜市,此刻卻是依然熱火朝天,人流喧囂。
“你喜歡吃這血肚羹?”燕傾城望著葉青眼前一碗鮮紅如血的肚羹,三口兩口就被他全部吃進了肚子裡,有些難以接受的問道。
“餓啊,要不然吃什麼?我哪知道你跟白純一個毛病,不喜歡羊肉。”葉青擦了擦嘴,終於感覺到肚子舒服了一些。
民以食為天,這句話看來是果真不假啊,只要老百姓能夠吃飽肚子,沒人會造反的,古往今來大都是這個道理。
不過好在,南宋朝如今百姓暴亂也不多,倒是聽說北地不少百姓暴亂,一直跟金國在打著游擊戰。
“白純也不喜歡羊羶味兒?”燕傾城如今已經不再奇怪,葉青為何一直對白純直呼其名,而並不是稱呼嫂嫂。
西湖那一日發生在葉青、白純與範念德之間的恩怨,多多少少也已經讓燕傾城明白,其實白純跟葉青之間,嚴格來說,可以說是一點兒關係也沒有,畢竟定親並非是娶親。
不過這樣的結論,多少讓燕傾城心裡有些不舒服、有些……吃醋,總認為葉青跟白純之間,不是旁人看到的那麼簡單。
但無奈她自己現在又不是葉青什麼人,即便是自己剛才收了葉青那九朵,被解釋為代表長久的玫瑰花兒,也不能代表什麼,只能是說明如今不過是兩人心意相通罷了。
至於兩人想要進一步發展,自然是還要看燕鴻淵的意思,自然是還要……長嫂如母的白純,替葉青前往燕府提親才對。
可讓白純前往自己家向父親提親?燕傾城就覺得這事兒好像不太現實,白純會願意嗎?燕傾城心裡沒底,同樣,葉青心裡也沒底。
看著葉青跟前的碗被收走,燕傾城這才又換上了一臉甜蜜到,足以禍國殃民比擬褒姒的笑容,坐在桌前一手拄著下巴,一邊望著自己另外一隻手裡的玫瑰花兒,而後突然間想起了什麼,眼神黯淡了一下說道:“對了,過幾日我就要去一趟泗州了,那裡的生意隔一些時日就得過去一趟,算算時間,應該也差不多了。”
“泗州?應該不算很遠吧?”葉青皺了下眉頭,看著有些不情不願,彷彿不願意去的燕傾城問道。
“千里之遙,你說遠不遠?”燕傾城看著葉青的眼神,甜蜜一笑道。
一旁的幽兒不知為何,看著小姐那小女兒狀的幸福樣子,竟然起了一層雞皮疙瘩,而李橫跟梁興則是抹抹嘴,低聲告訴葉青,那邊候著去,實在受不了兩人旁若無人的甜蜜眼神了。
隨著後知後覺的幽兒,在接連被葉青用眼神威脅了好幾次後,終於也撅著小嘴,看了一眼低頭憋著羞澀笑意的燕傾城一眼,起身離開桌子,向李橫跟梁興兩人的背影追了過去。
“給你的弓弩現在會用了嗎?要不要哪天我手把手教你?”葉青坐在燕傾城的對面,當幽兒起身離開後,某人就開始蹭著板凳,不知不覺的蹭到了燕傾城的右手邊,也就是剛才幽兒所坐的位置。
“嗯。”燕傾城在眾人都離開後,再次單獨面對葉青時,神情又顯得有些緊張與羞澀,低著頭嗯了一聲後,突然感覺自己的右手被一隻大手握在掌心,急忙抬頭大驚失色的看著葉青,嬌嗔道:“喂,你幹什麼,快放手,有人會看見的。”
燕傾城雪白的臉頰瞬間通紅,就連耳根子此刻也一陣發燒,努力的想要掙脫拿回自己的手,但卻被人家死死的握住,而後兩隻手從桌面連在一起轉移到了桌子下面。
“放手啦。”燕傾城小聲的說道,但那隻被握著的手,卻是捨不得再次抽回,任由葉青握著小手,一顆芳心則是即緊張又甜蜜,怕被人看見,又想就一直著這樣,永遠被他牽著手不放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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