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勤政殿內出來的李立方有些猶豫,不知道是該找皇太后李鳳娘好一些,還是乾脆直接回府,當做什麼也沒有發生算了。
最終李立方選擇了回府,不過並不打算當作今日什麼都沒有發生,走出皇宮的那一霎那,他覺得自己有義務提醒一下遠在北地的葉青,眼下臨安對他不利的形勢。
濟南府的葉青與慶王、崇國公轉遍了濟南府,同樣也把接下來的事情都確定了一遍,關於釀酒一事兒也開始緩緩步入正軌,此事兒葉青自然是不用操心,完全交給鍾晴便大可放心。
三日後慶王將前往開封府,而同樣,蒙古人也遞來了三日後將回蒙古國的辭呈,完顏永濟同樣將於三日後啟程回金國,接下來的局勢,也就將真正進入短暫的涇渭分明、宋金抗蒙的態勢下。
朱熹依舊是不死心,拒絕了葉青的救濟,讓他們三人在濟南府的生活變得更加艱難,但即便是如此,朱熹依舊是打定了主意,不見到葉青絕不罷休。
三日的時間裡,總是能夠見到鬼鬼祟祟的蒙古人要麼尾隨著葉青,要麼尾隨著慶王等人,如此的神秘行徑,也就使得鍾蠶、墨小寶以及賈涉變得越發慎重。
這幾日來,不管是葉青前往何處,還是慶王等人前往何處,守衛都比之前增加了不少。
晚間舉行的為慶王、蒙古人、金人的踐行宴席依舊是設在了長風樓,魯有財早早的便在門口迎候著,這些時日裡來,因為葉大人給的那烈酒,使得長風樓的生意比之前又紅火了幾分。
所以如今的葉青,在魯有財的眼裡,不光是濟南府的父母官,更是他魯有財的財神爺。
自得知今日葉青要在長風樓宴請各國使臣後,魯有財便取消了晚間長風樓所有的生意,一門心思的想要抱住葉青這顆能夠讓他發財的大樹。
何況,即便是沒有葉青給他介紹的酒,就算是僅憑葉青如今在北地的名聲,對於魯有財來說同樣是一個想要巴結的物件。
不同於上一次那般每個人都肆無忌憚的放開了喝,今夜的宴席自始自終都瀰漫著一股詭異的氣氛,從頭到頭一罈酒都沒有喝完,但博爾術跟木華黎明日一早回草蒙古的馬車上,倒是裝滿了一罈罈烈酒。
完顏永濟的馬車同樣是裝滿了這種讓他差點兒丟掉小命的烈酒,既有是他留下的一份,同樣還有葉青送給完顏璟的一份兒,加上如今結盟國書在懷,整個晚宴間,最為輕鬆的則是當屬完顏永濟了。
崇國公的情形與完顏永濟相差無幾,但慶王這幾日來就像是一直有什麼心思一般,時常會顯得有些心不在焉,或者是不自覺的暗中打量著葉青。
可一旦葉青的目光望向他時,慶王就會立刻把目光移開,裝作什麼也沒有發生一般。
今日來長風樓之前,葉青已經收到了李立方送來的書信,除了提醒自己當今聖上對於自己的態度外,便是提到了慶王的那份奏章,以及奏章中還提到的建議置開封為留度一事兒。
內心忐忑的慶王,自然知道今日葉青收到了一封來自臨安的信,只是他並不清楚信中的內容,是否與他所上奏聖上的那份奏章內容有關。
晚宴在平平淡淡中結束,博爾術跟木華黎向葉青道別,明日一早葉青將在城門口送眾人離開濟南府。
博爾術、木華黎、完顏永濟各自離去駛回驛館,慶王跟崇國公隨後跟葉青道別,心事重重的慶王臨別前,還是不由自主的看了看立於長風樓門前的葉青跟辛棄疾,欲言又止一番,最後無奈的暗自嘆口氣,而後這才跟崇國公上了回驛館的馬車。
在長風樓掌櫃殷勤討好的恭送下,十六人抬的官轎跟在葉青與辛棄疾的身後,緩緩沿著燈火通明的街道向府裡走去。
“徐寒、張奎率兩萬人大軍已經回開封府了,此事兒完顏永濟已經知曉,在他看來,這便是我們向他們釋放出善意的一個訊號,畢竟,安東都護府的兵力越是分散,對於金人而言自然是好事兒,可以看作是我們與他們結盟後的善意。至於老劉頭、趙乞兒的水軍不日便回到達益都,填補徐寒帶走的兩萬大軍留下的大營。只是……。”
辛棄疾與葉青並肩而行,看著夜色下的街道上稀疏的行人,看見他們聲勢浩大的陣仗後,便立刻遠遠的避向街道兩側,甚至不少行人,原本打算直行,但因為他們一行人佔據了幾乎所有的街道,於是不得不拐彎繞行。
“只是什麼?”葉青悠閒的問道。
“淮南路如何辦?你就真的不擔心?”辛棄疾到現在為止,還不知道葉青在回臨安時,已經跟駐守鎮江的江陰軍等幾路大軍的關係,所以到如今,他依舊有些擔憂,老劉頭等人北上益都後,淮南路的防線可就是極為空虛了。
“朝廷的目的並非是淮南路,如今已經把注意力放在了開封府上,恐怕過不了多久,最長到元日前,朝廷便會置開封為留都了,到了那時候淮南路便更不會在朝廷的視線中了。”葉青摸了摸懷中那封李立方的書信。
趙擴跟李立方的對話多少還是有些出乎了他的預料,不過十三歲的小小少年,心思竟然如此縝密,竟然能夠做到不受其他事情的干擾,只是單單的從高宗皇帝跟孝宗皇帝對自己的態度上,就判斷出了自己對於趙宋宗室的威脅跟危害。
也正是因為趙擴所表現出來的驚人成熟,讓此刻的葉青絲毫不敢有所大意,甚至他都有些懷疑,趙擴之所以把他心中所想的告訴李立方,並非是因為他們親密的甥舅關係,而是……是想透過李立方來試探自己。
或者是他已經斷定,李立方在知曉他的態度後,必然會告訴自己,如此一來,趙擴便可透過李立方,以及葉青接下來如何對待慶王的方式,來推斷他這個新君,到底有多少可以用來準備對付他葉青的時間。
留都一事兒是慶王提出來的,置留都的目的本意就是為了節制北地的葉青,而今趙擴透過李立方放風給葉青,那麼在葉青知曉後,若是真有不臣之心,必然是會在慶王前往開封府一事兒上有所刁難。
即便是葉青不會刁難慶王前往開封府,自然,這也不能代表葉青就真沒有不臣之心,只能說明,葉青暫時還沒有想與朝廷翻臉,從而也就可以印證,趙擴還有著足夠的時間來暗中籌謀對付葉青。
“可一旦葉青會對慶王有所刁難的話,那麼朕的日子就不好過了。”趙擴坐在了那刻著三個血紅大字點將臺的巨石上端,兩隻腳在空中擺來擺去,下方站著他唯一信任的太監衛涇,望著燈火稀疏的錢塘江江面,趙擴微微嘆口氣,單手拄著下巴,繼續說道:“葉青若是刁難皇叔,就意味著身在北地的他根本不怕朕在臨安的反應,權臣嘛,膽子肯定很大。所以朕就得時刻小心葉青會在北地自立,甚至為難朕。可他若是不為難皇叔,朕若是真下旨置開封為留都,會不會把葉青逼得太急了,這樣一來,朕豈不是逼著葉青不給朕留時間嗎?”
“聖上……小心,這上面風大,不如您先下來……。”衛涇仰頭看著小臉嚴肅認真的趙擴,輕聲細語的說道。
而趙擴卻是像沒有聽見一般,依舊是單手拄著下巴,雙腿在空中搖晃著:“眼下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只能先看看葉青會不會在北地為難皇叔了,實在不行的話……再找母后拿主意就是了。對了,此事兒暫時不準告訴母后,你若是膽敢在母后那裡吐半個字,小心我治你罪。”
“是,奴婢遵旨,奴婢今夜什麼都沒聽到……。”
“朕是說包括朕跟舅舅那日在勤政殿說的話,都不得告訴母后。”趙擴居高臨下的看著謹小慎微的衛涇,而後拍了拍屁股下的點將臺,目光再次投向遠方的夜空,迎著涼爽的夜風喃喃道:“點將臺、點將臺,據說這裡便是葉青仕途的起點,當年的高宗皇帝、皇祖父,甚至就連父皇都曾在這裡見過葉青,據說皇祖父見葉青最後一面也是在這裡,而後那夜就發生了叛黨韓侂冑要謀反一事兒,朕總覺得這件事兒處處透著詭異,好像哪裡不對似的。”
“那夜之事兒皇太后以及……。”衛涇仰著頭搭話道,畢竟皇太后跟身邊的竹葉兒姑姑,都能夠證明那夜是叛黨韓侂冑要謀反,所以此事兒若是趙擴再懷疑的話,那就是懷疑皇太后了。
“朕自然知道,也就是現在隨便想想罷了。”趙擴打斷衛涇的話,一隻手繼續撫摸著屁股下面的巨石,若有所思道:“若是葉青真的會跟朕成長的時間,或者是因為朕年紀尚小而大意的話,你說朕若是以後能夠獨自理政後,要不要在這裡召見葉青?而後奪掉他手裡北地的權利?”
“若是聖上召見,奴婢相信葉青就算是再膽大妄為也是不敢抗旨不尊的。”衛涇討好著說道。
趙擴的嘴角帶著一抹不屑,淡淡的撇了一眼衛涇,道:“別給朕戴高帽子了,當年葉青北伐時,皇祖父一連十四道聖旨都沒能夠召回北伐的葉青,何況朕如今不過是一個十三歲的少年,又怎麼可能一道聖旨就召葉青回臨安呢?再者……朕的繼位大典他都敢不參加……。”
“若不是皇太后有旨,奴婢認為葉青必然會參加的。”衛涇繼續恭維著趙擴道。
但趙擴卻是依舊把衛涇的話視作耳旁風,而後就在衛涇驚撥出聲時,果斷的從點將臺的巨石上跳了下來。
抬頭看了看比他還要高出不少的點將臺,又拍了拍猩紅的點將臺三字,而後道:“有朝一日,朕一定要在此召見葉青一次,而後當著葉青的面,把這點將臺推倒。到時候看還敢有人說,點將臺是葉青的福地嗎!”
衛涇不敢說話,只能夠摸默不作聲的跟著趙擴開始往勤政殿的方向行去,趙擴的一言一行他最是瞭解不過,雖然只有十三歲,但行事可謂是極為果斷。
雖然罷免朱熹一事兒,背後有史彌遠等官員在推波助瀾,但也不得不說,趙擴的果斷也從中起到了很大的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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