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年前再次誦唸起這段名篇,當年的記憶如此鮮活的從腦海中浮現出來。
相隔一千三百年,看似永無交集地兩個時空被這一段文字給勾連了起來。
經由這段文字,唐成恍然若夢地後世初中記憶浮現出來,而由後世的初中生活,那兩個後世裡血脈相連地親人也自然而然的越來越清晰。
“爸,媽,你們……過的還好嗎?”,唐成的這聲自言自語近似於夢囈,握著的書卷早已從手中滑落,極其罕見的,唐成在學習的時候走神了!就這樣靜靜的坐在胡凳上,雙眼著落在前面的一片空處。
不知過了多久,屋外夜風撲擊雕花木窗的響聲驚醒了沉思中的唐成,身前書案上的燈燭因吃了透過窗縫進來地夜風的吹拂,搖曳的頗有幾分悽清,唐成伸手將燈盞換了一個背風的地方放好後,後手間順勢抹了抹眼角。將那一小片溼冷的淚水悄然拭去。
下一刻,屋中的誦書聲繼又響起,朗朗的讀書聲掩住了夜風撲擊窗稜的聲音,屋內地燈盞也恢復了前時的明亮與穩定,偶爾傳出星星點點細微的蓽撥聲,剛才的一切似乎根本就不曾發生過……
四書的功課完成後,唐成起身將手腳活動了一番後,返身回來繼續澄寧老和尚佈置的功課。
比之前幾日。唐成今晚寫字的速度多少快了一些,雖然快的不是很多,但他相信隨著寫地越多,揣摩的越多,筆下的速度也會越來越快。
全部功課做完,唐成自去休息,一夜安眠,第二天早上醒來時。窗外朝陽初露,看著甚是喜人。
這又是一個陽光明媚的好天氣!
上午唐成依舊是去縣學上學,四節課滿滿的沒什麼好說,中午回來後,李英紈已回了孃家。但預想中地唐張氏兩口子卻沒到。
吃完飯唐成也沒休息,但直等到臨近上衙的時候馬車也沒回來,唐成囑咐蘭草多留些心後,便揣著她的身契及經過李英紈畫押的放良書出了門。
唐成有了昨天地經歷。今天也就沒再早到,堪堪走到縣衙門口時,上衙的鐘聲悠悠響起。
剛到值自不好就去辦私事,唐成先到了公事房,張縣令前後腳兒的進來,衝他笑著點點頭後,便也進了公事房。
“這該是在掛念招撫二龍寨的事情”,見張縣令臉上雖然在笑。但眉宇間卻卻並沒有舒展開,唐成暗暗想到。
不過這也難怪,昨天由公差裡選出的信使已經動身往二龍寨了,此事對張縣令關係太大,也難怪他如此。
唐成剛在公事房中坐定,專司複雜灑掃及奉茶的雜役就端著一盞茶走了進來,隨同帶來的還有一本文卷。
“剛煮的顧渚紫筍,唐錄事嚐嚐”。雜役先將茶盞放下。隨後便將夾著地文卷擺到了唐成面前,“這是今個兒上午林錄事送來的文卷”。
“哦。我看看”,唐成一手端著茶盞,一手隨意翻開了文卷,入眼的是一筆公正的簪花小楷,這麼厚一沓子文卷,昨天下午退回去讓謄正,今天上午就交來了,哎!這個林成的手還真是快,“林成錄事的字不錯!”。
“是不錯!不過今個兒上午林錄事送文卷的時候可是頂著兩個黑眼圈兒”,雜役見唐成抬頭望過來,臉上神色也沒什麼變化,“聽負責西院兒的老錢說,昨晚上他起來報三更天地時候,見林錄事所在地公事房裡還亮著燈”。
原來是連夜熬出來的,這就難怪了!
唐成心下微微一曬地同時,抬起頭看了看雜役,從昨天下午的表現來看,這並不是個黏糊人,想想也是,他要是個沒眼色的,也斷不會被分派到縣令身邊侍候,但是此刻卻又怎麼話多了呢?
儘管這雜役說到林成時的語氣刻意保持平淡,臉上的表情也沒什麼變化,但在唐成的有心探究下,依舊從他的眼神兒裡發現了一抹隱藏的很深的幸災樂禍。
看明白這一點後,唐缺低下頭吹著茶盞中的茶沫,沒再說話。
見他如此,那雜役也就沒再說什麼的退了下去。
唐成將一盞茶趁熱喝完之後,這才拿過林成送來的文卷,前面的他根本沒看,直接翻到了昨天發現數據出錯的那處兒。
看了看數字跟昨天一樣依然沒變,唐成油然一笑,這個林成真是一點兒也不聰明啊!既然昨天已經知道自己是在刻意刁難他,那熬夜謄正案卷的時候就應該仔細把卷子好好檢查一遍,那怕是小錯也得抹平了,何況是眼前這樣的資料錯誤?
從這一點來看,林成此人雖然嘴損,但心思倒淺。連這一點兒也想不到,難怪張縣令不喜歡他,即便沒有姚主簿的因素,對於這樣的錄事張縣令只怕也不會喜歡。
唐缺核定案卷上的這個錯誤依舊存在後,其它的根本沒看。取過羊毫筆蘸著添有硃砂的紅墨在那錯處勾了一個圈後,啪的一聲合上案卷,正待要伸手拉繩叫雜役來時,想了想又縮回了手。
起身從後面地木櫃子裡取出昨天走時沒看完的那本卷子,將之細細看完之後,算算時間也差不多了,這才坐正身子伸手拉了拉繩子。
不一會,雜役進來了。“唐錄事有什麼事?”。
“林錄事這本卷子裡有一處關鍵的合計數字出了錯,還得勞煩你給他退回去”,拿著卷子的唐成嘴裡說著話,但眼睛卻是一直著落在雜役臉上,果不其然,聽說他又要給林成退卷,雜役眼中浮現出的幸災樂禍的神色更濃了。
其實說來也簡單,一則唐時的讀書人莫名的有一種優越感。對於沒上過學地普通人已是如此,更何況是他們眼中操賤役的雜役,只不過有涵養的讀書人不會在面上表現出來,但林成的涵養嘛……古代的讀書人講究君子絕交不出惡語,林成昨天中午能在那麼多人面前罵他唐缺是小白臉。顯然不是個有涵養的君子!
如此以來就好理解了,唐成雖不知道具體的原因是什麼,但親眼觀察雜役這兩次的表現後他卻能確定一件事情,那就是眼前這雜役明顯很不喜歡林成。否則也不會如此幸災樂禍。
“好,我這就去”,儘管雜役在唐成面前儘量保持著臉色沒什麼變化,但接過文卷後一轉身,憋在心裡地笑容再也忍不住的在臉上露了出來,“這事兒得趕緊通知老錢他們,狗日的林成,老子看你再狂。總有人收拾你了吧”。
雜役邊心下偷笑的往外走,邊又伸手使勁捏了捏文卷,雖然他只是個雜役,但好歹也是衙門裡的老人兒,自然知道像這種文卷都是數字關聯著數字,一個數字錯了就意味著前面地關聯數字也都錯了,這又是要經縣令署印後向上面報的文卷,斷無可能疙疙瘩瘩的在原本上改。唐錄事雖然只是說錯了一個數字退回。其實就等於是說整本文卷還得重新再抄一遍。
眼瞅著後天就是二十五號固定往州城送卷子的時候了,也就意味著重抄地這本卷子必須在明天就交上來。這麼厚的一沓呢,林成你個狗日的就接茬兒熬吧。
捏了捏手上厚實的案卷,想著林成中午來送卷子時的熊貓眼兒,再想想他今天晚上還得接茬兒熬,已出了房門的雜役再也忍不住的笑出聲來。
雜役笑過之後,往西院兒走的路上很自然地就由林成想到了唐成,這個新來的唐錄事不簡單哪,年紀不大,人長的好,看著也和氣,但下絆子陰起人來卻恁的老辣,時時都佔著理兒,只把人捏的死死的。
想到這裡,雜役不由得又掂了掂手上的文卷,這個數字上的錯誤會不會是唐錄事昨天就看到地?畢竟是揣測,雜役也不能確定,但要真是他昨天就看到了卻又故意不說地等著林成鑽套子,那這人……
雜役想著想著,原本因急著想看林成吃癟而走的飛快地腳步漸漸慢了下來,腦子裡開始仔細回想剛才在唐成公事房裡的一切。
眼神兒,對,就是眼神兒!雜役剛才幸災樂禍於林成的倒黴,所以沒太注意,此時靜下心來一回想,才想起來他兩次進去時唐成的眼神兒都是著落在他臉上……
雜役乍然間想到這裡,四月底的天氣竟然忍不住打了個寒顫,剛才心中的滿心歡喜也去了大半兒,這可是他以後天天都要伺候的人哪,躲都躲不過去……
“一定要找老錢仔細打問清楚他為什麼這麼整林成”,雜役心下打定了心思,若是唐錄事跟林成有積怨那就好,這麼做也說的過去。若是兩人沒什麼積怨的話……自己必須得想辦法調走,這樣的人實在是伺候不起呀!
至此,雜役因幸災樂禍帶來的高興已經徹底蕩然無存,“哎”的一聲嘆息後,他腳下轉了方向,先去找著老錢問清楚情況再說,要是實在不行的話,他也不含糊退文卷的時候藉機在林成面前給這個新來的唐錄事上兩句眼藥,要是真能挑的兩人鬥起來,把唐錄事給攆走了才好。
畢竟在衙門裡待了二十多年,雜役太精通不動聲色間給人上眼藥的門道了,他要真有心如此,就憑林成那草包真能被攛掇的上了火後還不知道點火的就是他。
不過讓雜役納悶的是這個唐錄事到底從那兒冒出來的?林成的老爹可是前年才因年紀老邁回家退養的縣衙老刀筆,不管是在姚主簿還是在趙老虎面前都能說上話的,倒是這個唐錄事是從那兒冒出來的?仔細在心裡扒拉扒拉,沒聽說縣城裡有姓的大戶啊?不行,這事也得把老錢他們幾個都找著問問,一定得把他底子給探出來。
任你官清似水,也難逃我吏滑如油。都說衙門裡是最鍛鍊人的地方,那雜役雖然算不上吏,但也是在衙門裡混了二十多年的,經見過多少事兒?早被煉成了人精兒。能有這樣的想法和舉動也不奇怪,不僅是唐朝,便是後世裡的政府大院兒,雜役這般的人同樣也有,而且只怕數量還會更多。
唐成自然不知道雜役的情緒和心思變化,現在的他也在想著林成,現在的他該收到二度退回的文捲了吧?也許他正在公事房裡對自己破口大罵?
對於林成的反應唐成不是太在意,這裡畢竟是衙門,只要林成還想吃這口公門飯,就不敢大折騰,畢竟他這兩次退卷都佔著理兒,林成就算氣的要吐血,也只能忍了。
唐成在意的是這次一定要把林成給治服帖了才行,如果這次退卷之後他還不服,唐成不介意,而且也絲毫不會手軟的再來第三次,第四次,反正他坐在這個位子上,林成送來的卷子多,有的是機會。
如果說唐成昨天的第一次退卷是為了出氣,那昨天林成吃癟後氣也就出了,今天這次純粹是為了另一層的考量,不僅是為了把林成給治服帖了,更要透過林成這件事讓其他的吏員們對他有一個合乎其度的認識。
就不說林成以前在衙門裡敗壞他的聲譽,單就說林成昨天中午的舉動,唐成要是不反擊的話,不定其他的刀筆吏們會怎麼看他,總之不會有好兒就是了。這剛一正式入職就被人看成了慫貨,以後的日子還怎麼過?
衙門裡有權利,也是最勢力眼兒的地方,裡邊兒的人多有捧紅踩黑的,即便唐成沒想著要主動踩誰,但也得讓人知道他是不能隨便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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