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這位最得族長器重的三爺喜歡別人這麼跟他說話。此時這護院兒首領一臉緊繃,“三爺,怎麼辦?外邊的兄弟及街上的族人都等著三爺拿主意”。
“兀都可招出什麼來了?”。
“沒聽說”,護院首領啐了一口,“這軟骨頭還沒這麼大膽子”。
既然這個縣令敢抓兀都,又豈會不逼問主使之人?畢竟他當初打杜興山的時候既無私怨也無糾紛,實在沒有說得過去的理由。
“沒招!那他的骨頭就還不算太軟”,圖也嗣笑了笑,兀都招與不招又有什麼區別,那唐成來此已經足滿一月,這樣的掩耳盜鈴還能瞞過他不成?
更主要的是圖也嗣根本就沒想過要瞞唐成,否則又怎麼稱得上試探?
“三爺……”。
“貨棧裡留一半人手看家,你帶其他人去把兀都搶回來”。處斷方式本就沒什麼好想的,這是兀都打杜興山之前早就計劃好的步驟,現在不過是照著執行罷了,圖也嗣剛才緊鎖雙眉沉思的也不是這個,“計劃你都知道,也無需我再多說什麼,去吧”。
見三爺點了頭,護院首領當即興沖沖的轉身而去。對於在草原上長大並以勇武聞名族中地他而言,眼前這件事情的確是值得興奮。
猛人總是最害怕寂寞的,而在龍門縣貨棧中的日子實在是太寂寞了!
護院首領走了之後,端起茶盞小口呷著的圖也嗣復又陷入了剛才的沉思,讓他沉思的只有一個問題:這個唐成敢這麼做,而且是在隱忍了這麼長時間之後才動手,必定是有所依仗的,那他依仗地究竟是什麼呢?
圖也嗣跟大多數的族人及兩位兄長都不同。雖然他也孔武有力,精擅騎射,但相較於武力的爭雄,他更喜歡的反倒是用腦,甚至就連性格上也是好靜不好動。而這也正是他被圖也卓器重並能長駐此地的根本原因,這一點圖也嗣心知肚明,至於族人們所說的他是子憑母貴純屬扯蛋。在幾個妻妾之中父親最喜歡他生母不假,但若父親真是那種容易為情所動的人。那他就成不了族人公認為數十年來最傑出的族長了。
很多時候圖也嗣都不免為父親遺憾,遺憾於能容他施展才華地草原實在太小,否則以他的才智又豈會僅僅侷限在一個族長的位置上?
而這,也未嘗不是圖也嗣深埋在內心最深處的遺憾!
想的遠了,獨處時他地思緒總會這樣不自覺的跳出龍門草原。搖了搖頭的圖也嗣又將心思放回了當下,類似於剛才的計劃已經做了很久了,這還是第一次用上,巧合地是那個縣令唐成竟是跟自己同樣年紀。想到這裡,圖也嗣又笑了笑。
希望這個給自己的生活帶來變化的唐成不要真是個“二桿子”才好,希望他有依仗,只不過若自己的希望若沒有落空的話,那他的依仗究竟是什麼呢?
放下手中的茶盞,隨意從身邊棋秤上拈起一顆沁涼棋子的圖也嗣微微闔上了眼睛。
人群散盡地龍門縣衙中,唐成吩咐完書吏將兀都案的經過放大謄抄張貼全城後邁步到了差房。
“孃的,這身皂衣穿了這麼多年。直到今個兒才總算覺得自己是個公差了。這堂升的夠勁兒”,口中吐沫星子亂濺的錢三疤背對著門口。絲毫沒注意到已經走進來的唐成,猶自學著他在公堂上的樣子揮手沉喝聲道:“打!”。
其他公差看到這一幕,儘管是唐成當面也忍不住噴笑出聲,總捕賈旭見不是個事兒,也沒理會仍在懵懂的錢三疤,強忍著笑上前向唐成拱手道:“見過縣令大人”。
“備弓分發好後,帶人到衙門口集合”,語調平靜地向賈旭交代完,唐成瞥了一眼臉上無比精彩地錢三疤後轉身出了差房。
唐成剛出差房,裡面頓時響起一片不可遏止的爆笑聲,錢三疤難得地紅了臉,只不過他心裡卻在想著另一件事,縣令剛才那一眼瞥過來的時候他竟不由自主的縮了縮脖子,日怪,這是怎麼了?
直到一張張備弓分發下來,摸著箭壺裡冰涼的箭羽時,眾公差們的笑聲才停止,心裡隨即就有了忐忑的緊張,朝廷雖不禁民間佩戴刀劍,但對弓弩這等重器的看管卻非常嚴,一旦用上這玩意兒,那可真就意味著事情大發了。
手執弓,腰挎箭,眾公差無聲的跟在賈旭身後到了衙門口,一身嚴整官衣的唐成比他們先到,此時正向城門處探望著什麼,說來也怪,一看到唐成挺的筆直的背影后,眾公差們雖然還免不得緊張,但心中的忐忑卻就此消失了。
雖然唐成手指的方向是在自己身後,但賈旭還是帶著公差們排站在了他前面,錢三疤站好後偷偷的向後瞅了瞅,隨即又動了動步子,等他徹底站定時。身量頎長的唐成已被他那寬大的身板子擋了個嚴嚴實實。
唐成見狀沒說什麼,冷峻的臉上卻露出了一個微微地笑容。
正在這時,身後一陣兒腳步響動傳來,唐成回頭看去時,竟是換了一身窄袖收腰緊身裙的鄭凌意在鄭五等人的護衛下到了,一邊兒跟著的還有滿臉無奈的來福。
“你怎麼來了?”。
“來福小七他們沒領差事不能參與其中,但妾身可是隨著官人受了朝廷七品封賞的”,仰頭看著唐成。這一刻展眉而笑的鄭凌意實有說不出的颯爽英姿。
唐成看了鄭凌意一會兒後默然一笑,這既不是說話地時候,而兩人之間也無需再多說什麼,他只是往旁邊讓了讓,“你就站在我身邊”。
外面正自圍著兀都指指點點的人群乍一見縣衙擺出這陣勢,先是唬了一跳,繼而反應過來後就如同炸了的馬蜂窩四下裡分散開去,見到這一幕。臉上神色絲毫未動的唐成忍不住有些失望。
時間太短,民氣依然難用啊,其實細想想這麼多年來龍門縣中的奚人之所以能壓著唐人一頭,除了官府的原因之外,以血緣為紐帶的奚人那種團結也是重要原因。畢竟團結是力量最好的增幅器。
公差們站了出來。縣令,甚至就連素未謀面地縣令夫人都站了出來,那些個文吏們難免會有反應,雖然有很多嚇的全身發抖的。卻也少不得有一些乍著膽子的文吏們走了出來,雖然他們拎著胡凳的手哆哆嗦嗦顫地厲害,但畢竟還是跟唐成站到了一起。
奚人來了!來的很快也很猛,在當頭一個身量如熊般的壯漢帶領下,一群為數近百的棒壯奚人由西街方向直奔縣衙而來,很快就已衝到了西街與縣衙前正街地交匯口,且沒有半點減速停步的意思,直奔鎖著長枷站在縣衙門口一側的兀都而來。
真來了!唐成的眼神縮了縮。待那群奚人又往前衝了一截兒後平穩聲道:“喊話吧”。
賈旭聞言,揚聲高喝,“大唐律令,劫掠刑犯份屬重罪,圍攻縣衙以謀逆論處,爾等速速退去,違者格殺勿論”。
賈旭話剛說完,眾公差已隨他一起揚起了手中的角弓。
奚人對他這番喊話只做未聞。在那熊漢的帶領下反倒是以更快的速度衝了過來。
唐成沒做半點猶豫。斷然下令:“取人前三尺空地,射!”。
射箭是個技術含量很高的活兒。疏於練習地公差們有心遵令卻沒這個本事,一輪十三支箭矢射出後,真正插在熊漢他們腳前空地上的勉強算去也只有四支,射飛的倒有五支,而除此之外的另四支竟然直接射進了奚人群中,兩箭中腿,一箭中肩的立傷三人。
那熊漢見狀,猛然一聲暴喝,腳下再次提速,他身後人群中就連中箭的三人也毫無停留的緊跟而上,近百人的隊伍爆發出一種一往無前地氣勢,迎面正對地公差們固然是呼吸粗重,一些吏員更是嚇丟了手中的胡凳。
公差們箭技如此,唐成也不再給他們設定目標,“射!”。
傷五僕一,奚人依舊未停。
距離太近,公差已是裝箭不及,還好這些奚人衝向地目標是兀都而非縣衙正門,否則公差們受這樣的氣勢衝撞陣型必然潰散。
眼見那熊漢還差幾步就已搶到長枷前,反腕從官衣左下襟兒摸出一把黃樺木弩的唐成搶前一步,抬手處弩矢已直指兀都頭顱。
強力機簧咬緊的弩矢在陽光下散發出冷冷的寒光,距離兀都僅僅只有三步的熊漢終於停住了步子。
鄭凌意的反應只比唐成慢了一點兒,順手抽出錢三疤腰刀,她緊隨其後站在了唐成身邊,至此,正慌亂擺弄著手中弓箭的公差們這才反應過來,扔了弓箭後抽刀簇集上前。
唐成對此視而不見,他的眼神正與熊漢的緊緊咬在一起,四目相對都是一樣的堅決,兩人都沒有半點要退讓的意思。
他決不能讓這些奚人當著他的面在衙門口將活的兀都帶走,這已不僅僅是一個兀都的問題,這關係到縣衙的威權,他的威權,更關係到他在龍門的未來,關係到關於改變的理想。
他不能退,更不會退!即便為此遭遇生命威脅也在所不惜。
決絕的眼神跟唐成一樣半點不讓,熊漢抬起了腿。
就在他抬起腿的同時,唐成的手指壓上了弩弓的機括。
熊漢剛剛抬起的腿緩緩的收了回去,再與唐成又對視了片刻後,這才憤然一聲不甘的低吼。
“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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