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章 兩次宮變
從功利的角度而言,對於韋播來說,韋振及韋睿給他出的那個主意——找個合適的由頭殺唐成及二十護衛以收萬騎軍心絕對是一個非常好的建議,如果能正常執行的話,韋播不僅能借此消除萬騎軍士的怨恨,亦可以藉助唐成前面開創出的局面以一種稍稍溫和的方式將監督及執行軍紀繼續推行下去,並藉助這一手段逐漸鞏固在萬騎軍中的威權,假以時日未嘗沒有真正掌控全軍的可能。
君不密失其國,臣不密喪其身。可惜這樣一個絕妙的計劃因為一個小廝的洩密,因為王均的通知,因為唐成的推手最終演變成了一個鬧劇,那一天的撫遠大將軍府熱鬧非常,等王夫人到達時整場鬧劇終於上演了最華麗麗的高潮。
將萬騎軍事與家事糾纏一起,將眼前的事情與舊日的宿怨捆綁算賬,當王夫人將這個堪稱終極殺器的大絕招使出來時,她的對手已經註定了是辯無可辯。
家事是永遠也說不清楚的。
這一刻的王夫人儼然一副論辯大師風範,揭老底剜新瘡,一句句說當年數如今的話就如同無形的巴掌啪啪聲的直向韋振及韋睿扇去,可憐韋振及韋睿這兩個在韋氏家族中頗有聲望的人竟然毫無還手之力。
辯,辯什麼?王夫人說的那些前事並沒有什麼不對的地方,若據此論辯,其結果註定就只能是像翻垃圾堆一樣,翻的越厲害就越臭,這臭的不是別人而是自己。更何況對於韋振及韋睿來說,即便他們辯贏了同樣也是個輸,叔侄二人聯手欺負侄兒媳婦,一旦傳出這樣的話來,二韋立時就會成為整個長安的笑柄。
特殊的身份。特殊的性別,加上特殊地過往與現在,使得韋振與韋睿在面對痛腳被踩以至火力全開的王夫人時毫無還手之力。
韋振與韋睿很憤怒,因為他們這次算是徹底沒臉了;王夫人很憤怒,因為這些年來她一直待之不錯的兩個韋家人竟然攛掇著丈夫要殺她的族人,她實在有理由感到憤怒;韋播很憤怒,不僅憤怒於眼前讓他同樣感到丟臉的亂局,更憤怒於韋睿背後的那些小動作。原來在自己推心置腹的這個兄弟眼中,他竟然是瞧不起自己的;一干護衛們也很憤怒,他們對韋播忠心耿耿,平日裡對韋振及韋睿恭敬有加,卻沒想到就是這兩個人攛掇著大將軍要殺了他們。忠而遭誣,誠而見謗,自有屈原《離騷》以來這就是人生最大地悲哀之一。
最終藉助著王夫人風采無限的重磅出擊,唐成完美的實現了此來的目的。殺身之威自不待言,二韋決裂亦成定局。
與韋睿決裂之後,韋播勢必將更加倚重自己,而目前萬騎軍中推行的一切都不會有所改變,至此。雖然宮變的大幕尚未正式拉開,宮變的高潮也未上演,但對於已經參加完禮部科考地唐成來說,他的長安之行已經基本結束。
經過韋府當日之事後。不甘於就此了事的韋振及韋睿又有一次反撲,三韋在龍首原的大明宮中緊接著又來了一次論辯,韋后當面,三人論辯的主題是萬騎軍統領方式地分歧,這是老生常談,與以前不同的是這次的韋播表現出了前所未有的強硬,唐成昔日所說及他這些日子地親身感受一條條都被清晰的擺了出來,又有百官及坊間近來對萬騎軍紀改善的讚譽這一實證存在。饒是韋睿及韋振說破嘴去也沒能佔到什麼上風。
在無法判斷到底誰對誰錯的情況下,韋后選擇了各做安撫,這就註定了其必然會是一次不了了之的論辯。以上都是唐成從韋播口中聽說的,而從李隆基那裡聽來的另一個不太相同的版本,據說在這次三韋地論辯中,韋播歷數了過往多年來韋族對他的冷落以及韋睿的那些閒話和小動作,說到傷心處時竟至於當殿落淚。
當這個問題已經擺在韋后面前做最後的裁決時,它就已經不僅僅是萬騎的統軍理念之爭。對於韋播及韋睿而言它更像是一個誰更得韋后寵信的試金石。其結果並不出人意料,韋播獲得了最終的勝利。
當日。韋播從大明宮回來之後,遂以前所未有的強硬姿態向唐成下達了一道軍令,從即刻開始監控排查並徹底清除韋睿在萬騎軍中地耳目喉舌,對此,唐成凜然遵命。
此事過後未久,也就是在時令進入三月地時候,天下矚目的南郊祭天大典如期舉行,正是在這次祭天大典中,華彩盛放地韋后成為了中國歷史上第一位出任亞獻的皇后。
但對於唐成來說,這次祭天大典讓他真正關心的事情是在儀式完畢之後的校閱羽林,當“聖皇聖後”走下祭臺時,唐成的心簡直提到了嗓子眼上。
但讓他慶幸的是,在萬騎固有的驕傲及行前嚴厲軍法告誡的聯合作用下,祭臺下接受校閱的萬騎軍軍容嚴整,絲毫不負天子親衛的美名;慶幸之餘飛騎的表現則更讓唐成高興,李隆基這次沒讓唐成失望,在他的授意之下,那些個被他收攏過來的飛騎將領很好的完成了“讓韋睿好好出回醜”的任務。
當天子與韋后頻頻點頭的校閱完萬騎到達飛騎軍陣之後,在這百官矚目的場合裡,韋睿統領的飛騎軍卻是狀態頻發,軍士暈倒,小聲說話……飛騎軍陣中發生的這些事情都很小,小到甚至無法追求或者根本追究不到具體軍士,但在這特定的南郊祭天大典之中,這樣的小毛病就被無限放大,由是,校閱中小狀況頻發的飛騎就成了萬騎軍容嚴整的最好註腳。
皇帝皇后及百官不會在乎到底是那個軍士犯的錯,他們只知道也只需要知道萬騎是韋播統領,飛騎是韋睿統領的就夠了。而在眾人眼中,眼前的這次校閱就是對兩人統兵能力的最好考驗。
韋播完勝。
對於這次校閱中小把戲地策劃人唐成,他要的並非是看到韋睿吃癟,當然他也不介意有這個效果,其最主要的目的還在於對韋播的強化。使其堅信他做的一切都沒有錯,並在此後毫不動搖的堅持走下去。
應當說,在經過此前那麼多的鋪墊與眼前校閱中地順勢而為之後,唐成的目的達成的很好。
校閱未久,二月間禮部科試的結果正式在皇城與宮城交接處的承天門外張榜公佈,今次科考中囊括算、法諸科共取中一百三十一人,其中進士科二十三人,在那張最受矚目的進士科金榜上。山南東道鄉貢生唐成的名字位列第二十二。
唐朝地科舉並沒有後世一甲二甲之分,所有取中人的名字從前到後排列下來,名字越靠前就意味著其在科考中的成績越好,受官方認可的才華也越高,從這個背景上來說,唐成就是以倒數第二名的成績被取中地。
金榜一開,傷心一大片的同時也成就了少數人的狂歡,駿馬誇街、雁塔題名、杏林關宴。曲江賜飲,選探花使遍遊京中名園等等等等,新進士們無比熱鬧的投入到了滿城關注下名目繁多地狂歡之中,身為新進士之一,唐成自然是全程參與了一切。只不過他名次太低,實在也沒撈著什麼大出風頭的機會。
對此,唐成一笑置之,以他兩世為人的經歷及眼前的心境來說。這些虛榮的浮華已經不那麼重要了。
鬧鬧騰騰的折騰完中進士之事後,唐成就開始著手安排將關前裕等人安插進萬騎軍中的事情,嚴苛的軍法與特務統治是短期內牢牢控制住萬騎軍地最有效辦法,至於說這麼做的後果,這正是唐成所需要而非擔心的。
忙忙碌碌的將這件事情也佈置完後,唐成終於徹底鬆下一口氣來,隨後他便參加了由吏部組織的關試,科舉完後新科進士們需要再參加吏部關試才能授官。這是當時的慣例,關試身、言、書、判四關唐成一一平順而過,唐時新進士初次授官最高只能是八品,於此一節上唐成也不能例外,但因有韋播介入其中,唐成並未如許多同科進士一樣被髮往地方縣治出任縣丞或者是縣尉,而是莫名其妙的做了一個軍器監主簿,不過這也就是個領薪水月俸的名義。唐成本人依舊是被萬騎軍借用。
此前期待了許久地科舉考試終於有了一個結果。但唐成卻並沒有當初來長安之前預想中地興奮。“終於是個官了”,除了這樣自言自語的感嘆了一句外。唐成對於這個官職本身並沒有什麼滿意不滿意地,反正不管現在在京裡給他什麼官兒都不過是曇花一現的過度而已,那又何必計較?
要說這一段時間裡唐成生活上的差別的話,不能不提到的就是他現在無論走到那兒都至少有八個護衛隨身,且晚上睡覺也沒了任何規律可循,不說小玉和雙成,就連唐成自己早晨起來之後也不知道當晚他會歇在那裡。
之所以這樣頻繁更換住處,是因為他在短短不到兩個月的時間裡遭遇了兩次暗殺,而現在毫無規律可循的生活就是應對暗殺的手段。
有收穫就註定有付出,這個世界公平的很,並不因為唐成是穿越者就對其另眼相待。
遭受第一次暗殺之後的第二天,韋睿身邊的七個貼身護衛被人陋巷伏擊,五死二重傷;而唐成遭遇第二次暗殺後,當日被韋睿安插在萬騎軍中的柯昌明等心腹兩日之間悉數暴斃,相對於暗地裡的刺殺與博弈,明面上韋播與韋睿兩兄弟幾乎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最終依舊是韋后出面,才將兩人悉數給壓了下去,血腥的暗夜刺殺雖然暫時平息,但唐成卻再也不敢在一處地方安睡,甚或每晚睡覺時也開始做起噩夢來。
四月的長安很平靜,而宮變的暴風雨就是在這短暫的平靜之後正式醞釀成形,並在隨後的五月及六月中全面爆發成了震動天下的大地震。
大風起於清萍之末,這一年中大唐的第一次地震起因於一個名不見經傳地地方官——許州司馬燕欽融,其人借到京轉職陛見天子之時大膽進言:“皇后淫亂,干預國政,宗族強盛;安樂公主、武延秀、宗楚客圖危宗社”。這一狀把韋皇后、安樂公主及駙馬、宰相都告進去了,且罪名還是淫亂後宮及謀逆社稷這般重罪,天子對造反之說還不太在意,最讓他難受的卻是皇后淫亂這樣的宮闈醜事竟然連地方州官都已經知道了。
方今天子不介意戴綠帽子,但非常介意的一點卻是不願讓別人知道他戴了綠帽子,而且還是由地方官吏在宮城大殿中提出,是以一聞燕欽融此言當真是勃然大怒,然而這燕欽融也是個強項。面對天子聲色俱厲的盤問,依舊大義凜然的堅持原告,直讓皇帝甚是下不來臺。
饒是如此,生性軟弱的天子卻秉持祖訓沒殺諍臣,默默無語之間揮手放了燕欽融。然則讓皇帝沒想到的是,燕欽融剛出大殿,即被聞訊趕來地韋后親信,當朝宰相宗楚客使人杖殺於殿前。
自己親自釋放的臣子剛一出殿即被皇后親信杖殺。早因綠帽之事憋了一肚子火的皇帝再也忍不住了,自成親以來的幾十年中第一次對韋后表達出了超乎尋常的憤怒。
其時,韋后正與兩個新面首散騎常侍馬秦客及光祿少卿楊均戀姦情熱,中宗因燕欽融之事雷霆震怒的訊息傳出,不僅韋后擔憂。她那兩個面首更是嚇的面無血色,惟恐與皇后私通之事敗露。
以此為導火索,由擅長醫術的馬秦客配料,擅長烹飪地楊均親自下廚做成了方今天子最喜歡吃的湯餅。最終這碗湯餅經由安樂公主之手親自呈送給了父皇。
天子不疑有它接過湯餅就吃,結果吃完不多久即腹疼不止,七竅流血,及至韋后“大驚失色”的“聞訊”趕來時,皇帝已是哽咽難言,最終目睹妻女雙眼流淚,哀哀哭泣而死。
是日,天子暴崩!
天子暴崩之後。韋后先行封鎖了這一訊息,並以天子名義下詔急調五萬地方府兵進京宿衛;另派心腹裴談、張錫急赴洛陽穩定並掌控東都形勢;除此之外,一併從飛騎中抽出五百兵丁前往均州看住皇帝兩個兒子之中的老大李重福;隨後又於朝堂之中火速提拔了吏部尚書張嘉福、中書侍郎岑羲入主政事堂。
以上的佈置都安排妥當之後,韋后方正式昭告天下天子因病駕崩,並據上官婉兒親手擬就地“天子遺詔”為準,舍三十一歲的皇長子李重福,立年僅十六歲的李重茂為皇帝,改元唐隆。而在這份天子遺詔之中。最重要的一句話就是韋皇后以天后之尊臨朝稱制。
縱觀這整個過程。韋后在中宗皇帝死後地佈置與婆婆武則天在高宗死後的佈置幾乎一模一樣,其真實想法如何已是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面對這一連串似曾相識的佈置,見多識廣的長安百姓已開始猜測韋皇后到底能忍多久才會廢了李重茂自己來幹皇帝。
可惜長安市井百姓們過往的識見在這次卻沒發揮什麼作用,僅僅在李重茂登基沒幾天之後,另一場宮變就在一個夜晚轟轟烈烈的發動了。
事件起自萬騎軍葛福順與陳玄禮部,自年初唐成主導萬騎軍紀監察執行以來,眾萬騎軍
本章未完,请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