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的確是楊嗣昌在搞鬼。
微微定了定心神,孫傳庭把一疊文武俠文學,可憂者不在崤函山中,而在商洛山中。那一股進擾潼關與焚燒靈寶城關的殘寇只是假借闖賊旗號,決非闖賊本人。倘若官軍舍商洛而不顧,厚集兵力於崤函山中,恐怕上當不淺。”
崇禎怒聲說道:“你怎麼知道在崤函山中的不是闖賊本人?”
孫傳庭委婉的說道:“闖賊倘若未死,定必潛伏起來,待機而動,決不會於殘敗之餘,養息尚且不暇,而膽敢打出逆賊大旗,故意惹動官軍追剿。”
崇禎冷冷的說道:“可是別的殘餘為什麼要打出逆賊旗號,惹動官軍追剿?他們是要自己找死嗎?”
孫傳庭緩緩的說道:“臣近來遠離剿賊軍中,不敢妄加推斷。但臣與逆賊周旋三年,深知逆賊狡計甚多,常常以虛為實,以實為虛。揆情奪理,在崤函山中打著闖賊旗號者決非闖賊本人。”
崇禎真的是惱怒了,作勢又要拍桌子,恨聲的說道:“胡說!這股逆賊神出鬼沒,連挫官軍。看其用兵詭詐情形,必為闖賊本人無疑,且有人親眼看見闖賊藍衣氈帽,騎烏駁馬立於大旗之下,更有何疑?你還要狡辯?”
感覺到崇禎真的發火了,孫傳庭不敢繼續爭辯,只好內心大罵楊嗣昌生兒子沒***,表面上委屈無比的說道:“雖然如此,愚臣仍不敢信其為真。”
崇禎冷冷的說道:“地方奏報,證據確鑿,汝說不可憑信,豈非當面欺哄君父,希圖逃避罪責?”
孫傳庭無奈的說道:“臣束髮受武俠文學,尚不認罪,一味狡辯,實在可惡。汝既知報朕知遇之恩,何不將逆賊拿獲。而遺君父西顧之憂?”
孫傳庭急忙說道:“倘非連奉詔武俠文學。”
崇禎怒聲說道:“胡說!替我拿下!”
登時有兩個錦衣力士把孫傳庭從地上拖起,褫去衣冠,推了出去。
洪承疇趕快跪下,連連叩頭說道:“陛下!孫傳庭雖然有罪,懇陛下念他數年剿賊,不無微勞。雖奏報有欺飾之處,但闖逆在潼關全股瓦解,的確屬實,並無虛誇,懇陛下……”
崇禎不等他把話說完,冷笑一下,面無表情的說道:“卿不用替他求情。卿身任總督,親臨潼關督戰,竟使元兇漏網,論法也不能辭其責。但朕念你功大過小,不予深究,反將剿賊重任再次交卿去辦。望卿今後實心任事,不要像孫傳庭一樣,辜負朕之厚望。”
洪承疇又叩頭說道:“微臣受命剿賊,未能剷除逆氛,克竟全功,致闖賊目前死灰復燃,實在罪該萬死。皇上不惟免予重譴,又使臣督師陝甘川,繼續剿賊。如此天恩高厚,使微臣常為之感激涕零。微臣敢不粉身碎骨,以報陛下!”
“然,目前正當國家用人之際,孫傳庭素嫻韜略,亦習戰陣,於疆吏中尚屬有用之材。伏乞聖上息雷霆之怒,施雨露之恩,暫緩嚴罰,使其戴罪圖功,不惟孫傳庭將畏威懷德,力贖前愆,即三軍將士亦必聞而感奮。”
說畢,叩頭不止,幾乎叩出血來。
他是孫傳庭的老師,對於自己的學生,自然是要救的。何況,孫傳庭在打仗方面,的確是個人才。要是孫傳庭真的被下獄了,他洪承疇就要少掉一個很好的幫手了。想到這次大軍雲集,高人很多,洪承疇不得不努力為孫傳庭辯解。
崇禎雖然很氣孫傳庭沒有將李自成等擒斬,但也知道他是個有用之材,聽了洪承疇的話,他沉默片刻,緩緩的說道:“好吧,姑準卿奏,饒了他這一次。起去吧。”
等洪承疇謝恩起去,崇禎向旁瞟一眼,吩咐說道:“叫孫傳庭回來!”
過了片刻,孫傳庭又穿好衣冠,被太監帶了進來,重新在離開御案大約一丈遠的方磚地上跪下,身子俯得很低。崇禎望著他,冷冷的說道:“孫傳庭,朕姑念你平日尚肯實心任事,饒你這次作戰不力之罪,仍著你協助洪承疇總督陝甘川軍務,以觀後效。”
孫傳庭叩頭謝恩,仍然伏地不起。他的內心,卻不免有了些怨言。當然,大部分的怨言,都不是針對崇禎的,而是針對楊嗣昌的。楊嗣昌居然對他下如此的毒手,此仇不報,誓不為人啊!
“下去吧。”
崇禎不耐煩的說道。
孫傳庭又叩了頭,爬起來低著頭退了出去。儘管他的身體十分結實,年紀只有四十四歲,但當他步下丹墀時,卻像老人一樣,腳步不穩,幾乎跌了一跤。被崇禎皇帝如此的斥責,還差點被逮捕下獄,他的確是心有餘悸啊!天威不可測啊!
洪承疇又回答了皇帝幾句問話,叩頭退出。他是一個深通世故的老官僚,心中清楚,今日皇上之所以對孫傳庭如此嚴責,一部分是孫傳庭自己招的,一部分也是故意借他陛辭的時候,來個殺雞嚇猴,讓他看點顏色。因此他本來還想對皇上提出一點小小的懇求,也不敢說出口來。
他剛出皇極門,一個太監從裡邊追出,口傳聖旨說皇上明日正午在平臺賜宴,並諭文武百官於明日下午在朝陽門外為他餞行。他跪地聽旨,叩頭謝恩,山呼萬歲,但是在他感激皇恩浩蕩之餘,心中反覺惴惴不安,彷彿預感到什麼不幸在等待著他。
洪承疇深知皇上恩威莫測,倘若他此去剿賊無功,只能為皇上盡節,死在陝西,別想再回朝廷。而權衡一切,此去成功的希望實在微乎其微。經過半年的休養生息,陝西流寇的元氣,已經完全恢復,想要打垮他們,不容易啊!
最要命的是,在他們的身邊,有一個虎賁軍啊!萬一在他們耗盡心血剿賊的時候,虎賁軍突然上來插一手,他們怎麼辦呢?張準可是陝西流寇的第三十七營!萬一陝西流寇有難,張準會見死不救嗎?這簡直是不可能的。
最新的塘報,張準的勢力,已經延伸到了淮安府和揚州府,不日就要下江南了。漕運什麼的,早就被切斷了。一旦江南的糧源稅源都被虎賁軍佔領,朝廷也就垮了。崇禎在這個時候,還盯著陝西流寇不放,好像有點捨本逐末的意思啊!
但是,斟酌片刻以後,洪承疇又明白了崇禎的良苦用心。朝廷在這個時候和虎賁軍開戰,肯定是沒有勝算的。連黃臺吉都被張準打跑了,朝廷的軍隊,哪裡是張準的對手?只有在打敗了陝西流寇以後,好好的整頓軍隊,集中精銳,才有可能和虎賁軍較量。不得不說,從方略上來說,崇禎是正確的。
孫傳庭回到公館,覺得耳朵裡嗡嗡響著,家人同他說話他也聽不清楚。他不吃午飯,不許別人打攪他,獨坐書房發悶,看看昨夜在朝笏上寫的那些小字,嘆了口氣。他本來是有很多話要跟崇禎說了,可是被崇禎訓斥了一頓以後,什麼都說不成了。
長長的嘆了一口氣以後,孫傳庭掏出鎖匙,開啟銅鎖,然後慢慢的拉開抽屜,從裡面拿出一封書信,再次慢慢的斟酌起來。他對著這份書信思慮了好久很久,最後,又慢慢的將書信重新鎖回去抽屜裡,又將鑰匙貼身收好。
在看信的時候,孫傳庭的臉色,有點痛苦,又有點凝重。他的目光,在落款人的名字上,凝視了好久。這封書信的落款人,名叫楊廷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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