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章副標題:再說說歷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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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麼我們之中也唯有他堪稱君子!”
眾人順著袁燕倏手指的方向一看……正是敬陪末座的黃宗詒公子。
“咳!咳!咳!”
他壓根沒想到自己姨父會把話題轉到自己身上。而此時他嘴裡面正好含著一口酒,聽到這話又見到大家奇異的目光不由得嚇了一跳,於是就被嗆到了。
他一邊不停咳嗽一邊慌忙擺手道:“咳咳咳……姨父我哪算什麼咳咳咳……君子啊咳咳咳……你這是消遣我咳咳咳……”
“呵呵呵……”我們的袁大師輕笑幾聲道,“授之,我不是消遣你,我說的是真心話。”
他環視眾人正色問道:“在座諸君全都知道歷史吧?”
這句話實在是廢話!
哈佛三傑那太知道歷史了,其他人也是自小束髮受教,還略通西洋典章,這些人不知道歷史,那全世界就沒人知道歷史了。
只聽袁燕倏自問自答道:“想那孔老……那孔丘是什麼時候的人呢?”
“當然是禮樂崩壞之東周!”
“那他老人家要復的是什麼時候的禮樂呢?”
“自然是宗法森嚴之西周!”
“那麼維護西周宗法的君子又是什麼人呢?”
“入則謙謙之文士,出則赳赳之武夫!”
“與之相較,我們這班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能克什麼己?能復什麼禮?我等談何君子!”
“SO……君子,也只有我外甥授之這樣從過軍的‘尖頭曼’能勉強為之矣。”
說句真格的,袁燕倏覺得那支“三大紀律八項注意”的軍隊就非常滴“克己復禮”。
嚴重違紀一擼到底,犯了花案就被槍斃,這還不“克己”嗎?難怪清教徒出身的王師特派團怎麼瞧他們怎麼順眼呢。
劃分家庭出身,把革命軍人抬到首位,這不就是“復禮”嗎?完全可以看做先秦兩漢時期軍功爵的現代復刻版啊。
當然啦,在座的國學大師們非常不認同他這個觀點。
只聽陳寅恪搖著頭說道:“鴻漸兄,不得不說你這是在強詞奪理。所謂世易時移,如今也不是春秋……”
“鶴壽兄,如今還趕不上春秋呢!”袁燕倏“噗嗤”一笑,毫不客氣地截口道,“小弟知道你要說什麼,無非是程朱理學的以禮至理,存天理去人慾罷了。”
朱熹把“克己復禮”中的“禮”上升到了普遍規律的“理”,這才推匯出了“存天理,去人慾。”這一說。
“北宋之後的儒士們存來存去,存出了一個靖康恥,存出一個崖山恨,存出一個甲申變,存出一個庚子年,存到我們頭上就是這麼一個三千年之大變局……”
“要兄弟我說,儒家不是現在不行,而是很早就不行了。只不過以前能和儒家爭奪意識形態高地的玩意還趕不上儒家呢……”
“蒙韃和滿虜這等蠻夷也沒有比儒家更好的玩意,所以他們還能將就著用用。不過洋人一來,什麼乾嘉派,什麼湖湘派,什麼宋學派,什麼桐城派,什麼調和派……”
“這些派那些派,派來派去全都派不上用場……”
“儒家這玩意要是有用,那我們現在就不該在紐約,而是洋人巴巴地來北平上海……不對,應該是汴梁杭州才是!”
吳宓聽完這番話勃然色變,冷聲道:“鴻漸兄,我來問你,要像你們說的那樣要打倒孔家店,那麼在此之後我們中國人還是中國人嗎?”
我們的袁大師猛地瞪大眼睛把他仔仔細細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番之後,突然放聲狂笑:“哈哈哈……”
他指著吳宓道:“雨僧兄啊雨僧兄,看看你授之與父母的髮膚……”
在座眾人可都留著一頭短毛……那個短髮,也全都沒有留鬍子。要是按照什麼“身體髮膚授之與父母”那一套,可謂忤逆之輩。
“再瞧瞧你穿的的左衽胡服……”
西式服裝的衣襟是男左女右,據說這樣男子方便拔劍女子方便哺乳。這正好和古代賽里斯人的男右女左相反,不然孔子怎麼會說“微管子,吾將披髮左衽”呢?
“對了,令尊令堂依然健在,老兄你卻遠渡重洋,說好的父母在不遠游呢?”
“雨僧兄啊雨僧兄,按照你們儒家的標準,你還能說自己是中國人嗎?!”
“你……”此言一出,吳宓氣得嘴都哆嗦了,話也說不出來了。
倒是陳寅恪開口替自己的好友辯護道:“鴻漸兄,你這就有點強詞奪理。儒家不在外而在內,不在物而在心,這便是我們東方文明之長處。君不見就在幾年之前,西人之間殺得是屍山血海,整個歐洲差點要毀於一旦,崇尚外物之西方文明還是比不上著重內心之東方文明也。”
“哈哈哈……哈哈哈……”我們的袁大師聽完這番話那是樂不可支,笑得都趴在桌子上了。
過了半響,他掏出手帕擦了擦眼淚,用一種很是瘮人的語調道:“鶴壽兄啊鶴壽兄,你這話糊弄糊弄洋人還則罷了,說給兄弟我這樣的江南人士聽……那是逗我玩吧?”
“要說上次歐戰死得人確實挺多的,不過……有洪楊之亂死得人多嗎?”
太平天國可是全世界歷史上規模最大的一次“農民起義”,也是死亡人數最多的一場戰爭。
當時美國駐華公使柔克義估計這場戰爭導致的人口死亡人數為 2000萬,這還是最小的一個數字。八十年代之後,中國自己的歷史學家們根據史料推測,直接致死的人口是7000萬,間接的要超過一個億!
整整一個億。別說一戰了,連二戰都不能與其相比,甚至加起來也比不上。
“你們那位‘只看重內心不崇尚外物’的大儒曾文正公可是把我們江南殺成一片白地,就連小弟我的老家無錫,和老兄你住過的南京的口音都給換了。”
“呵呵呵,你們儒家果然是……”
袁鴻漸同學作為經濟學碩士,不是不懂歷史唯物主義,不過這歷史一旦唯物到自己頭上那就不一樣了。
金匱人施建烈據他的見聞撰寫了《紀縣城失守-克復本末》四卷,書中較詳實地記錄了無錫周圍兩軍慘烈的拉鋸經過。
戰爭過後,在無錫城中心的崇安寺向四周望去能直接看見城牆,因為沒倒的房子實在不多了。
他認為也不全是太平軍的燒殺,清軍的殘暴在某些地方比太平軍有過之而無不及。這本書在我大清自然被列禁書,不準出版。直到民國才重見天日。
話說他們老袁家原本有十三房,堪稱人丁興旺。可是等到“洪楊之亂”結束之後只剩下兩房。一支是在外地當官,一支逃進了上海。
總之,作為江南人士的袁燕倏可不像天魔傳人和穿林北腿那樣能成為曾國藩的粉絲。也不像真正的無產階級革命家那樣會把太平天國說成是“民族解放運動”。
我們的袁大師深吸了一口氣,咬牙切齒地說了一句曾剃頭的名言:“不為聖賢,即為禽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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