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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九十三章 驅車上東門(1/2)

作者:入潼關
頭頂遍佈橫縱不一的蜘蛛網,垢結起多年以來累積的塵灰,預製板滲水造成的黴菌逐漸擴大,形成頭頂三不五時崩落的牆皮,即便有人曾經試圖裝糊成正常的樣子,最後也還是層層疊疊地碎落,留下宛如滿地羽化白蛾的殘跡。
三四十年樹齡的白桉靜靜生長著,不知哪年就已經竄騰到了難以修剪的仰望高度,於是它們在居民的視線中慢慢超離,彷彿脫了手的氣球奔向高空,獨有一條條細扭歪曲的黑影灑落在地,編織成了破碎水泥地面上幽靈般的斑馬線。
男女二人靜靜行走在老農業局宿舍中,腳步躲著滿地碎葉,儘量不留下多餘聲音。
狹窄的一車道邊停滿了汽車,有的車上同樣覆蓋滿了落葉,卻被人細心地用車衣阻擋在外,只暴露出輪轂上那乾癟的汽胎,和幾株夾縫間倔強生存的雜草。
“我們這是要去哪裡呀……”
高挑女生佝僂身形跟隨著,內心深處的想法複雜而紊亂,未知滋生恐懼,期待助漲不安,彷彿一本輕鬆寫意的日常牧場小說,閱覽翻頁間卻讀到了讓人毛骨悚然的鬼故事,這讓她眼前的處境顯得格外荒謬而滑稽。
男生連忙停下腳步,將手指豎在了唇邊。
他在狹窄車道上艱難扭過身,費力地靠近高挑女生的耳邊,若是平常他做出這個動作多少顯得有些輕佻冒犯,但在現下的特殊節點,女生甚至覺得他現在說話的聲音還是太過刺耳明顯,多少有些不知死活了。
那一瞬間,她被自己的想法困擾住了,但是她略一思索就明白了一切的原委——黢黑古舊的小區,衰老早眠的居民,空無一人的走道,再加上光怪陸離的傳聞,單單是這些氛圍渲染就足以讓人噤若寒蟬,更何況他們所要做的事情……
等等,他好像還沒說是什麼事情呢?
“待會兒經過保衛處,一定不能發出聲音,知道嗎?不然我可能會死……”
男生說著讓人毛骨悚然的話,然後掰著手指頭開始算,“上個月,我溜進小區採訪居民,被舉報成宣傳邪教;這個月初,我沿外牆研究遺蹟,被人當小偷報警;這個月中旬,我趁著天黑想尋找線索,又被兩個保安扭送到了派出所。”
“這片兒的民警跟我家裡人說,孩子精神有問題就得看牢一點,下次再被報警抓個現行,派出所就不得不立案了……”
隨後他小心翼翼地看了看高挑女生,試探地問道,“還好今天叫你一起過來了,要是咱們又失手被抓住了,你能跟警察叔叔說,這些都是你的主意嘛?”
高挑女生還未來得及斥責,一束手電筒的燈光就沿著他們兩人的頭頂擦了過去,只要他們當時站高那麼兩公分,男生所說的恐怖事件當場就要成真了。
男生顯然是經驗豐富,除了剛開始的那一瞬間顫抖,他便沒有再暴露出一絲的搖擺,甚至還有餘力用眼神示意女生保持冷靜。
他們兩人蹲伏在草叢之中,就聽見鑰匙丁零當啷的聲音逐漸傳來,有人邁著睡眼惺忪的腳步緩緩前行,手電筒遊走的燈光似乎只是他開道的習慣,毫無規律的晃動讓手電裡的電池相互碰撞,發出咚咚悶響,顯露著同樣衰老陳舊的氣息。
“滋滋滋……老盧……滋滋……”
老保安腰間的對講機在電流聲中忽然發出聲音,嚇得緊張萬分的女生又差點發出動靜。
“我們接到A棟居民投訴,說有幾個小孩在停車場捉迷藏……滋滋……你看完彙報一下,別再把小偷精神病放進來了……滋滋……嘩啦嘩啦……”
最後的那陣嘩啦聲,伴隨著麻將牌碰撞特有的韻律和節奏。
高挑女生眼露絕望地看向男生,想不通今晚到底是哪裡暴露了,難不成他們躲過了監控,卻沒躲過老農業局宿舍那些黑洞洞的單元之中的目光,一直有人躲藏在暗處,偷窺著他們鬼鬼祟祟的動作?
想到這裡女生只覺得頭皮發麻,強忍住恐懼,儘量不去看那些連成一片的黑暗單元——
然而老保安走到離他們很近的位置時,卻突然站定了腳步,朝著地上狠狠啐了一口老痰,邊用腳踩邊壓聲說道。
“呸,一群膽小鬼,月月年年捉迷藏,還有沒有點別的東西了?”
說罷拿起對講機嘟囔了幾句,聲音蠻橫又洪亮,似乎不是想要彙報什麼事情,反而只是為了發出些動靜,給那些躺在硬板床上輾轉反側的老居民們留一些心理安慰。
“我們要不要走?”
女生不清楚發生了什麼,但是顯然危機解除了,老保安如今正在往其他地方走去,想來是個突破防禦的最好機會。
可男生卻搖了搖頭,惡狠狠地說:“不要輕舉妄動!我上次就是這麼被抓住的!”
男生隨後告訴她,老農業局宿舍呈“回”字形分列為AB兩棟,A棟靠著馬路,B棟靠著天主堂,兩棟中間就是小區僅有的停車場——而這裡是之前的一處小型綠化推平改建來的,只為了緩解日益窘迫的停車困難。
因此老保安巡邏的路線就很有技巧了,他從A棟的背面穿回B棟的正面,實際距離只有不到十米,視線卻恰好能夠覆蓋老農業局宿舍的大部分空間。
上次男生看見老保安出去巡邏,以為自己等到了機會,立馬壓低身形想要穿過去,結果他剛目送著老保安走到了A棟的樓後,就發覺對方一個秦王繞柱,已經轉回到了B棟的方向盯住他,手裡迅速舉起對講機,而他自己還在不尷不尬地探著腦袋,對著空地傻笑………
本小章還未完,請點選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面精彩內容!“聽我的,先往B棟地庫方向走,然後躲在綠化牆底下別動。”
男生躡手躡腳地往前走了兩步,立馬鑽進了綠化帶的懷抱,貼著老宿舍樓的雨水渠往前摸索,高挑女生也不再說什麼了,因為他們現在繞過攝像頭進入小區的舉動,不比流竄作案的小偷清白多少,現在最好的辦法就是不要被發現。
老保安的身影剛剛消失在A棟的盡頭,果然就像男生所說那樣,忽然就繞柱出現在了原地,兩人靠著緊貼綠化牆遮擋身形,在夜色裡勉強沒有被發現,可他們也只能目送著老保安晃盪著身上的鑰匙,趿拉著走進一處斜下於建築的道路,聲音緩緩消失在了裡面。
“……保安走了,我們還不走嗎?”
高挑女生低聲問著,她不太能接受蜘蛛網飄貼頭髮的感覺,哪怕尚且沒有落上去,也會是一種難以言喻的心理壓力。
“走去哪?那邊就是我們要去的地方呀。”
男生指著那條斜刺入農業局宿舍B棟的坡道,認真地說道,“我懷疑我們要找的東西,其實就放在這裡面。”
粗糙的水泥地面遍佈開裂痕縫,靠著偶然的雨水滋潤長出了綠絨蔭苔與豆葉苜蓿,連馬齒莧也不知不覺從牆邊攀巖而過。
這些微小的生命匍匐在縫隙中,在夜色裡似一顆顆腦袋悄然抬起,悄望向地下幽暗深處的方向。
那裡有著一道微弱的燈光,透過被報紙糊住的窗縫氤氳而出,而老式玻璃殘緣之間,還響著收音機刺刺不休的雜音,還有個五音不全的人聲在跟唱,顯得格外憂悒。
「都道是舊情可續當寬慰……卻為何有淚悄然暗溼襟……咿咿哦呀哦唷……」
“……好像是《雙蝶扇》?才剛唱到「離卿」,看來得等的有一陣子……”
男生沒頭沒腦地點評著,聲音想盡辦法放得極低,這也讓女生心情更加緊張。
畢竟兩方所處之距離已極為接近,一丁點聲響都可能引起警惕,而男生所說的話並非多餘,顯然是故意解釋給她聽的,冒著暴露的風險來減少她擅自行動不聽指揮的可能。
可世事總是無常,唯有一個常理叫做“凡事預則立,不預則廢”,和另一個常理叫做“佳期難得,好事多磨”,每每往復迴圈,不曾更改。
就兩人聽著在地下門房的嘔啞歌聲,正兀自繞樑的時候,對講機裡突然插進了一道嘈雜而突兀的聲音。
“滋滋……老盧……聽得見嗎……”
老保安身形的剪影,在白熾燈照射下驟然出現在了糊窗紙,留下一道深湛如濃墨的身形——似乎是從床上猛然跳起,隨即不忿地嘟囔兩聲,很想把對講機的聲音忽略不管。
“滋滋……B棟臨街的居民投訴,邊上好像有人在虐狗,現在叫得很兇……滋滋……上次投訴的臭味還沒找到,你快去看看……嘩啦嘩啦……碰一個!”
這段話似乎觸動了什麼機關,最後才又是老保安帶著慍怒的嘆氣,和悉悉簌簌整理行裝的聲響。
這樣的變故讓按劍伏兵的兩人喜出望外,沒想到機會從躲草叢裡苦等保安睡著,忽然就跳到了他們的眉睫之前。
兩人轉身躲過草莽之間,屏住呼吸絕棄妄動,耳中全神貫注於那拖鞋和鑰匙混雜成的聲響。
聲音從遠及近,漸漸由近及遠,直至飄忽到了他們難以分辨的某個方位,他們才帶著胳膊小腿密密麻麻的蚊包,從藏身之處鑽了出來,小跑著奔向目的地。
斜刺向下的坡道徹底陷入沉默,只剩門房中的燈光靜靜窺探著他們,但這阻擋不了他們堅毅的步伐,似乎每一步都在血脈中探知慾望的驅使下,瘋狂地想要接近真相。
直至走進空氣沉悶的地下室,高挑女生才知道這處老農業局宿舍,為何地面上密密麻麻停滿了車輛以至堵塞道路,卻沒有人將車停入這處久曠的地下停車場裡。
在她的眼前可見的方位,是一扇扇密密麻麻的鐵門,或新或舊,或明或暗,但毫無疑問都各自封鎖住了一處並不寬敞的區域,留下的過道縱橫交錯,僅容兩人並排經過,要想停進汽車不啻於天方夜譚。
很顯然,在這處宿舍興建的年代裡,私家車還是一種極為稀罕的事物,因此停車需求只考慮到了腳踏車和摩托車。
在這種時代背景條件下,當初的老小區並未考慮配備地下車庫這樣的業態,建造的是一種在現在看來過時許久的倉庫,也被稱為“柴草間”,各自掛著對應門牌標明權屬,大小勉強可以並排停放摩托車,或者收納些傢俱雜物。
也正是這一戶一間的特殊配備,讓後期改造停車場也變得極為困難,畢竟拆除幾個柴草間才能改造出一處車位,其中還可能涉及建築安全的問題,於是乎這些食之無味棄之可惜的古舊建築,就這樣被人繼續棄放在了地下,囤留著不是什麼年代收藏進去的奇珍廢物。
“這麼多的鐵門,你說的東西到底藏在哪裡呀?”
高挑女生亦步亦趨,被這些密密麻麻延伸到黑暗深處的鐵門,凝視得頭皮發麻,未知的恐懼就在於對“門後事物”的猜疑,而這裡有著數之不盡的“門”,無疑也將恐懼放大到了前所未有的地步。
而最難以啟齒的事情,是她本就對於“門”,或者具體說是“柴草間”,有著某種特殊恐懼。
在她的老家,人死出殯前的最後一站,往往就會停厝在這些柴草間中;甚至有一些病入膏肓的老人為了不歿在家裡,也會在預感時日無多時搬入柴草間,走完生命的最後一程。
小時候的她每天上下學就總是得心驚膽戰地,從她家門口那一排緊閉柴草間走過,她永遠不知道哪一天某間就會開著,出現一排花圈、一幅遺照、一口棺材、一具死屍。
其中最讓她恐懼的,往往是一些皮包著骨、死氣繚繞的老人,湊著門縫裡透出的樣子。
他們會在柴草間裡斜靠在病榻上看著,身上似乎自帶著一股直通幽冥的晦暗氣息,只要她從那裡路過,總覺得瀕死老人的視線兇猛地追隨,眼中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嫉妒亮光,似乎是對於生命力蓬勃事物的渴求慾望。
女生每次都是跑著過去了,也從不敢回頭,她內心很害怕哪怕多停留一秒,老人會像噩夢中那般從病床上蹦起,用著枯瘦的手臂,噴塗腐朽的鼻息,攫取住她的生命一同赴往幽冥……
“不要急,我不知道東西在哪,但我知道這裡留下的線索……”
男生用手機照明,細細檢視著柴草間鱗次櫛比的房門細節,就像在考察一座深藏地底的西漢鑿山古墓,他可能是把高挑女生的緊張動作,當成了不耐煩的反應,這才出聲安撫。
但在女生眼中,他現在的行為極為詭異,並不能提供什麼心理上的慰藉。
只見他一處處敲著柴草間的外門,神情也有些僵硬急躁,老保安隨時可能會回來,留給他的時間不多了,而在黑暗之中,他彷彿在拜訪著長居地下的逸民,等待著“他們”聽見叩問推門而出,笑意盈盈地對兩人打招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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