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十丈的山道上,安仁上人想盡辦法也才拖延了幾刻鐘,付出的代價卻是滿地淋漓恐怖的斑斑血跡,品照每次都覺得下一秒,安仁上人就會被活活踩死在這裡,但每次殘忍折磨之後,老和尚的雙手依舊會再次伸出,緊緊抓住妙寶法王的雙腿。
看著安仁上人越發黯淡、宛若風中殘燭的雙眼,品照感覺到了無能為力所帶來的徹骨冰寒,他想要吶喊咆哮,嘴裡卻只能嘶嘶啞啞地發出一些不成形狀的聲音,似乎時隔多年再次面對慘烈的死亡,他還是沒能從當初的噩夢之中解脫。
地上的鮮血慢慢流淌,一如那個擊破生命一切寧靜的深夜裡,姐姐身上穿著的是大紅色嫁衣,還夾到著比紅色更加深暗,逐漸擴散在懸崖底下的恐怖顏色,那抹色澤,也終於成為了他多年噩夢的顏色基底。
品照的眼底閃過一絲血色,就像是細小的絲蟲爬行而出,妙寶法王停止雙腳看向面前,盯著品照竟然直挺挺地朝自己奔衝而來,似乎在考慮下一腳要踏在什麼地方,可品照忽然站定雙腳,停頓在和他只有半尺距離的近處,滿臉都是涕淚痕跡,只有雙眼帶著一絲魚死網破的絕然。
忽然停住的品照,猛地張嘴大吼著妙寶法王聽不懂的語言,只有接觸過麼些族的安仁法師明白,品照在說著往日噩夢裡經常徹夜叫囂的話語,語調之高几乎要穿破山間雲霧,只因不惜一切代價也要阻擋住妙寶法王的前進。
“霧路遊翠國!我在這裡!”
“霧路遊翠國!我在這裡!”
“霧路遊翠國!我在這裡!”
近乎癲狂的叫嚷與吶喊並不能被妙寶法王所理解,但這一切並不重要,因為妙寶法王很快就感覺到了一種莫大的阻力,等待他察覺到異樣時,才發現自己的手腳不知何時,已經被無數細如髮絲的血紅絲蟲所攀附住,就像槲寄生落在了參天大樹上,無數帶有詭異生命力的觸角攀緣在身上,將自己往後拉扯著。
但即便遭遇了這樣詭異的事件,妙寶法王依舊沒有回頭的打算,而在妙寶法王的背後,品照能夠清清楚楚看見一切的真貌,那是一扇宛如蟲口的鮮紅色圓洞,突兀而詭異地出現在妙寶法王的身後,無數張牙舞爪的詭譎絲蟲隨風飄蕩,隨後迫不及待地想要鑽出,攫取它們所能觸碰到的一切物體。
這些絲蟲變化萬端,轉眼間令人眼花繚亂,不知不覺竟然帶著一絲絲女性身軀特有的妖嬈曲線,甚至幻化出一張張面容姣好的幻像,似乎有無數女子被困在鮮紅蟲口的深處,帶著絕望與瘋狂永無止盡地吶喊著,想要找尋她們痴痴等待著的負心人。
品照的眼淚潸然流下,這是他第一次主動面對霧路遊翠國。
他早就明白傳聞中的玉龍第三國不會是什麼極樂世界,但他始終不願意面對真相,在他的心裡只有救出姐姐和徹底遠離這兩條路,即便曾經向桑尼婆婆學過巫法、他也自知不過這是葉公好龍的表象。
可現在,霧路遊翠國就在他眼前,無數血色絲蟲攀爬扭動著,構造出一張讓他魂牽夢繞、神思恍惚的臉龐。
兩人就這樣對視著,品照發現那張臉上沒有面對死亡的絕望,也沒有與世隔絕的瘋狂,那雙眼睛不論何時,似乎都還是一如往昔地注視著自己,注視著這個世界上與她最親最近的人。
史上最悲哀的事情莫過於,你的所想本就是我的所想,但兩人卻直到錯過才終於明瞭。
【活下去。】
幻像的嘴形說話間清晰可見,鮮紅的霧路遊翠國只是凝滯了一秒,就好像生怕品照看不清楚,又好像擔心品照看的太出神,轉瞬又恢復成了原先蟠縈亂舞的恐怖景象,格外癲狂地想要將妙寶法王拖入霧路遊翠國之中!
這章沒有結束,請點選下一頁繼續閱讀!而就在妙寶法王被霧路遊翠國纏繞捆鎖住的時候,一片枯悴慘白的濃霧億不知何時從崖壁流蕩上來,緊緊纏住了妙寶法王,江聞揹著駱霜兒終於重回了華首巖的峰頂,隨之而來的還有數之不盡的醜陋枯癟幹麂子,似乎追隨著駱霜兒從雞足山陰一路爬行到了峰頂!
枯悴慘霧遮天蔽日,霧路遊翠國詭異蠕動,幹麂子更是屍立如林,一時間全部都擋在了妙寶法王的面前,似乎佛魔對立不知何時再次顛倒,只不過這次的妙寶法王成為了真正的孤家寡人。
“還好我及時趕到。”
江聞目光如劍地看向妙寶法王,乾脆利落地擋在了他的面前,而妙寶法王此時的視線也終於凝聚,猶如春秋大夢中轉瞬甦醒,第一次正眼看待面前的“人”,並且說出了極大易變之後的第一句話,漢話裡帶著一種似是而非的怪異口音。
“來者可是值符九星?”
在無數恐怖扭曲的身影之中,妙寶法王視線的焦點,卻始終是身姿挺拔的江聞,彷彿正注視著一柄出鞘寶劍,欣賞著龍光射斗的璀璨之姿。
江聞疑惑地搖了搖頭,看著面前這位從相貌到氣質,已經完全變了的陌生人。
“抱歉,你可能認錯人了,在下不過是武夷派的一介掌門。倒是閣下是什麼身份?為什麼能逼得妙寶法王中陰身離體?”
“妙寶法王”微微一笑,就這樣站在了江聞的面前,同樣一本正經地回答著江聞的疑惑——那一瞬間,江聞察覺到了前所未有的強敵所帶來的壓迫感,那是即便超脫武功修為的衡量體系,也如山崩野火一般十足危險的人物。
“華藏世界,包藏微塵,重重相連,嚴淨廣博。於你而言,我既是噶舉派的妙寶法王,也是佛陀座下的弟子,但此時的我,已經解脫了樂空雙運之災,你可以稱其為——摩醯首羅天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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