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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六章 一夜西風共白頭(1/3)

作者:入潼關
參天密林之中,有一對男女正在樹下相擁而立。
此時天上的詭異紅光瘴霧都消失不見,周氛唯有一股清澈的白煙飄蕩,隨著風聲驟起於林間,古樹抖落蔭翳,滿眼都是人間歲月靜好的模樣。
從背後看去,男子頭部垂靠在女子肩頸旁,難辨詳細模樣,只能瞧見白衣女子依偎懷中,隨著側臉淺笑嫣然,頓時如異花初胎,美玉生暈,直讓詭異寒林間都增添幾分的暖色。
一滴、兩滴、三滴……
突兀的聲音乍起,那是嫣紅血色正暈染在女子如雪衣物上,一時間星星點點數之不盡,恰如紅梅山花般開得豔烈。
但女子渾然不顧面前人的狼狽,仍舊依偎在懷中,絲毫沒有挪動半步,任由噴湧的鮮血匯流而下,最終沿著她的衣襟淌至地面。
這樣生死別離卻難捨難分的場景,本該是因深情到了難以自拔的程度,兩人感情之深本該讓人側目,然而怪異之處也在這裡,即便面前人流淌的血已然如此驚駭,女子卻仍然想要沒有抬眼一瞧的贅念,滿眼只剩眷戀與深情,連眼睛也不眨一下。
再細細觀察還能發現,男子此時的身軀僵立不動,似乎正被一種極其強烈的情緒所震撼,他的身軀早就癱軟,卻被女子緊緊鉗制住沒有倒下。
到了這種異常地步,不管白衣女子散發著著如何強烈的情感,都不禁讓人在這摯真情愫的畫面裡,隱隱察覺到了一絲令人恐懼的情緒。
終究是這樣的舉動太過怪異,彷彿她眼前深戀著的並非活人,而是某種並不具備生命的死物,如今不過是在用最最銘心椎骨的方式,進行一場莊嚴肅穆的悼念,直至割喉導致的死亡降臨——
畢竟這個時間,並不會太遙遠。
和一般的失血不一樣,割喉導致頸部動脈破裂,屬於外傷性頸動脈破裂,死亡將來得極為猛烈,會在一兩分鐘之內流盡身體過半的血液,而當頸部切創流出的血液被吸入切斷的氣管,也會因侵入支氣管和肺內,最終導致吸入性窒息死亡。
哪怕江聞一隻手正緊捂著傷口,也無法改變這一切的結局,鮮血此時正從他的指縫間片刻不停地傾瀉而出,咽喉中只能發出含糊至極的嘟囔聲。
“駱姑娘……為什麼……”
駱霜兒的表情閃過一絲失落,因為他發現江聞對她的稱呼,已經悄無聲息地改變了。
江聞驚恐地發現面前這個原本柔柔弱弱、沉默寡言的小姑娘,此時眼睛都不眨地、神經質般看著自己,身上已經充斥著足以讓他感到恐懼的氣息。
似是而非,似非而是,可面前的明明是她沒錯。
如果不是天眼查系統返回的資訊沒有任何差錯,江聞都不禁要懷疑遊走在幽暗中的駱霜兒,是不是早已經被林間鬼物佔據了軀殼;但也正是因為天眼查瀑流出的資訊無誤,打消了他一直盤桓在心間的疑慮,才會讓江聞遲疑猶豫了片刻,暴露出堪稱致命的瞬間破綻。
“聞哥,你非要問嗎……”
江聞艱難微弱的聲音從喉間發出,卻被一隻柔荑輕捂而打斷,駱霜兒保持著動作毫無變化,語氣裡多了一絲無可奈何,“因為只有這樣,你才能留在這裡,永遠陪著我呀……”
無形的沙漏終於流盡,也帶走了最後一絲溫存,隨著柔荑出現在了江聞的心口,冰冷的掌心沒有一絲溫度,僅僅欲拒還迎般輕輕推著,彷彿情侶之間的打鬧。
可眼神是騙不了人的,就在駱霜兒一閃即逝的眼神之中,江聞察覺出了迥異於常人,平素難以察覺的眷戀和癲狂。
而在微乎其微的距離中,駱霜兒的雙指已輕輕夾扣住掌中長劍,在一個堪稱世間絕不可能出劍的角度,朝著江聞悚然刺出!
難以察覺的劍光,對映著林間微亮,江聞雙瞳中的火光,也被徹底點亮,此刻的時間長河似乎變得粘稠緩慢,逐步凝結成封固一切的清淨琉璃,把兩人籠罩在其中。
這一幕可能過了百年,也可能只恍惚了一瞬間。
因為,當這道光以慢動作反射著江聞面容時,他的腦海和眼中已經浮現出了無數個虛影,令人眼花繚亂地從自己身上紛至沓出,宛如內景神魂傾巢分離出,無數個與江聞一模一樣的幻影魂魄,一瞬間便層層疊疊地擠滿了樹下。
這每一道虛影並非實體,都是江聞以堪稱化境的武學修為,在生死邊緣竭力推算可能性,以便找尋冥冥之中遁去的生機,最終從這記詭異離奇的劍招之下活命。
但同樣是一瞬間,虛影如鏡花水月般逐個破碎,這代表著每次推演的結果無一例外,都直指江聞被一劍穿喉的結局!
在這個距離之下,面對著貌似平平無奇的詭譎一劍,哪怕江聞窮盡一身武學,竟然也無法從中逃脫,這是何等難以置信的事情!
可江聞如今的處境艱難,出手先機已經被駱霜兒佔據,冥冥之中佔盡先機,故而殺人的氣機凝而不散,以至於他渾身毛孔都察覺到輕微刺痛。
江聞心中已然如同明鏡一般,但他還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猜測,但如果洪文定此時也在這裡,就一定能認出來。
這股純粹凜冽到極點的劍意,在十步之內不論如何躲閃、抵擋、招架、化解都無法逃開,無疑就是在福州府衙大牢中出現過,江聞那推演到極致的、由獨孤劍意凝結而成的一劍!
本小章還未完,請點選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面精彩內容!劍光疾速掠過,背對著大樹的江聞身體又是猛然一震。
足以分金斷玉的劍招對決血肉之軀,兩者勝負高下早已毋庸諱言,自古兵法以正合而以奇勝,當駱霜兒出乎意料地使出獨孤九劍時,哪怕自詡智計過人的江聞,也不得不承認自己面前的天時地利人和,此時早已無一倖存。
風聲驟起驟散,吹皺一池春水。
駱霜兒的劍紋絲不動,彷彿已安詳平穩地扎入人體骨骼中,但時隔許久,直到預想中那溫熱血液,隨劍身淌下的黏膩觸感卻始終沒有出現,她才略帶疑惑地抬起頭來……
駱霜兒先是看見了江聞從嘴部直至前襟滿是血跡的慘狀,體貌也早已狼狽不堪,一道輕描淡寫的聲音卻忽然在耳邊響起。
“想問我為什麼還沒死?區區致命傷,不過如此。”
隨後她從江聞的臉上讀出一絲嘲笑與輕蔑,似乎眼前人不再隱藏性格中的惡劣成分,完全釋放出了屬於江湖的人格,氣息脈搏依舊強勁有力,竟然並未真正遭受到接連致命傷。
江聞緩緩退後,同時抹去嘴上的鮮血:“好啊,你做的好啊。”
是的,江聞其實沒事。
這個必死之局被破,是因為招式無解,兵器卻未必無堅不摧,唯有將先前的一劍慢放無數倍才能發現,江聞竟然是用掌中韓王青刀的刀格,在細如髮絲的間距中圓轉卸力、偏移長劍,給長劍一側造成了明顯的捲刃,這才神不知鬼不覺地防住這必死一劍。
當指尖撫過喉嚨時,那裡有一道像是被輕如蟬翼的葉子割過、極淺極薄的傷口。
這一劍又快又狠、精準無比,然而傷口也如人所見,只留下一道破皮割痕,竟然並未刺入血肉半分,顯然是在剛剛刺破肌膚的時候,就被一種堅若磐石的力量所阻擋住了。
江聞不得不承認,駱霜兒初見時那一劍確實讓他猝不及防,直至冰冷的劍刃貼近了皮膚,江聞的腦海意識才有所察覺。
然而在電光火石的殺機之下,比自身意識更快的,是江聞那在生死之間歷練無數次、如今早已深刻入骨的本能反應,於是乎少林絕技金剛不壞神功,在易筋經內力支援下無需催動便自行運轉,終於把冷劍抵擋下來。
當然這一切不是全無代價。
這次無意識行為的代價,是隨著易筋經內力的運轉,本來五臟中佔據的內力均勢猛然失衡,導致內傷難以壓制。
寒山內功驟然脫困發難,另外四股內力再度聯合圍剿,所到之處穴位經絡因兵燹化為狼藉,江聞只覺得五臟六腑瞬間絞成了破布,內傷瞬間再次爆發。
兵者詭道也,講究實而備之,強而避之,如果不能將劣勢轉化為優勢,徹底利用一切可用因素,那麼當初的江聞根本無法在江湖上立足。
一旦江聞進入了江湖人士的人格中,臉是什麼東西?很陌生。
既然鮮血猛然從嘴裡噴出,哪怕用手捂緊也止不住地往外湧著,那就肯定不能白流,於是江聞將模樣裝作宛若被人一劍封喉,這才騙過了以為已經得手的駱霜兒。
江聞緩緩退撤,他在駱霜兒眼中看見了埋怨、委屈、傷心、不解,儼然情人節當天沒有等到禮物的女友,區別只是此時駱霜兒責怪的是江聞不乖乖受死,內心想取走的是他的性命。
直至兩人緩緩退開,一人執刀一人持劍,氣氛瞬間從旖旎變為了肅殺。
“駱姑娘,你為何非要殺我不可。”
江聞開口說出了一個陳述句,駱霜兒也像是聽聞某個晦澀難題一般,歪著頭看向江聞,彷彿極度不明白江聞為何要明知故問。
“因為霜妹想你呀,聞哥……”
極度扭曲的眷戀纏繞成了死結,撲面而來的病嬌感也讓江聞陣陣窒息,不知道駱霜兒是在林子裡吃錯了什麼毒蘑菇,才會忽然武功大進卻腦子瓦特。
“你知道嗎,霜妹的眼裡只有你,卻怎麼也看不清你……”
這一刻江聞明白,他們兩人之間至少有一個人吃了毒蘑菇,或者兩個人都吃了毒蘑菇,否則也不會夢見這麼真實的柴刀故事。
為了試探駱霜兒,不再囉嗦的江聞隨即接連變換了八種上乘劍法,有的攻擊凌厲,有的招數連綿,有的小巧迅捷,有的威猛沉穩,但不論他如何變招,駱霜兒對每一路劍法應付裕如,甚至在江聞分神說話間,轉頭一劍劃破其衣袖。
在這個過程中,江聞察覺到駱霜兒使出的獨孤九劍正在迅速補充成形,就像包含著一切遺傳因子的胚胎,吸取完能量迎風便長,轉瞬間就成為了與原主完全一致的成人,而隨著武功的突飛猛進,駱霜兒眼中的癲狂痴纏則更加濃重,已經徹底失去了對外界的反應!
至此江聞不再疑惑,精神異常的駱霜兒如今所使出的,正是與自己如出一轍的獨孤九劍——
可那畢竟是獨孤九劍啊,為何會出現在駱霜兒的手中?
行走江湖的江聞,與人交手慣用剛猛平正的降龍十八掌對招,以便試探敵我強弱,因為一力降十會就是江湖上最大的道理。
而唯獨面臨生死廝殺之際,江聞才會毫不猶豫地使出獨孤九劍,只因他手中這門劍法的出現,代表著生死存亡只在瞬息之間,可如今為何要以生死之劍,朝向不想性命相搏的對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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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樣是絕頂劍法,如果說太極劍法是因為創始人張三丰的獨步武林而聲名遠揚,後繼者卻未必能依仗太極劍法橫行無忌,那麼獨孤九劍這門劍法,則完全是因為歷代所學者的驚才絕豔,才能成為打遍天下無敵手的武學。
這門劍法妙處在於,能讓修習者逐步從墨守劍招,到活用劍招,再到忘卻一切招法,透過體悟劍法之“理”而踏入無招的境界。
就如獨孤九劍中的“破劍式”雖只一式,但其中於天下各門各派劍法要義兼收幷蓄,無所不包,雖是“無招”,卻是以“普天下劍法之招數為根基”。
大道至簡,蘊含其中的劍理也很簡單,天下武術千變萬化,神而明之存乎一心,不論對方的招式如何精妙,只要是有招便有破綻,便在能從敵招之中瞧出破綻,如此自然天下高手皆可殺之,儼然世間無物不摧之矛!
後續也不出所料,兩人此時手上是刀也好,是劍也罷,早已不再重要,韓王青刀與捲刃長劍輕飄飄地分別在兩人手上揮動,毫無煙火氣息地破空而過。
尋常人或許以為,兩名精通獨孤九劍的高手對決,一定會是劍影經天龍吟不絕,無數精妙絕倫的招式如水銀瀉地一般流暢,最終直至一人險勝半招,將劍尖刺入對方的心臟,才倒在血泊中宣告勝利。
可以子之矛攻子之盾的故事,市面上並不罕見,因此有一件事江聞也很清楚,就是當兩個同樣精通獨孤九劍的人相遇時,所謂的招式全然無效,場面繁複精緻更是無從談起,當沒有了招法相生相剋的常理,最後能活下來的,只能是搶佔先機出手的那個人!
就如眼前時間,兩人不分前後地倏然出手,每一道軌跡都曼妙輕靈得賞心悅目,刀劍看似並未交擊在一起,空氣中卻爆發出了極為強烈的碰撞對擊之聲,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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