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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章 只今懷樹更懷人(2/2)

作者:入潼關
br/> 像這樣的佛光,因其極為罕見,一直被人們視為神秘的現象。佛家認為,佛光是釋迦牟尼眉宇間放射出來的毫芒,是吉祥之光,只有與佛有緣的人,才能看到佛光。
“法王有所不知,根據在下觀察分析,這佛光的出現並非隨緣出沒、無跡可循,必須秉承四個最主要的條件:一是在高山上,二是有懸崖峭壁,三是懸崖下方有云海鋪底;四是晴空萬里,足以將低角度的太陽光照射到懸崖上觀看者身上,再將人影投射到前方懸崖下的雲海上。”
江聞言之鑿鑿,比劃著佛光出現的具體模樣,一番形象而又準確的描述讓妙寶法王開始相信,甚至在自己還未曾親眼目睹的時候,就已經打心裡覺得江聞所說的就是對的。
“按這四個條件上山尋找,便有五成的機率能看見佛光普照。說白了這佛光,不過是因為人和雲海之間有無數的水滴,對人影產生折射。而佛光中的影子,就是觀看者本人的投影罷了!”
江聞說完哈哈大笑,妙寶法王也忍不住一同露出了笑意,兩人的笑聲甚至傳到了贊善、護法們的耳朵裡,放慢轉經的腳步連連側目看來。
“哎,想不到小僧不遠萬里而來,心中憧仰已久的佛跡也只是一方的天地造化,若非江流兒施主解釋,恐怕小僧也難以參透其中奧秘。”
妙寶法王笑聲中顯現無奈,臉上笑意散去,江聞的笑容也漸漸消失,表情裡甚至有點凝重。
“法王,江某戳穿這些佛光雷聲,並非為了一時之語快,更非想要顯得自家見解高明出眾。我前日在山下小住的時候,就聽村民說雞足山陰那些古寺的荒廢淒涼,就是與崖上經常出現的雲海佛光不無聯絡。”
“當初宋元之際,山上和尚們見到佛光,認為是佛祖來接引他們了,於是縱身跳下懸崖,在此地捨身成塔,據說導致崖下白骨累累,以至於妖形怪狀層出不窮。《維摩詰經》曾說‘十方世界作魔王者。多是住不可思議解脫菩薩,能乞手足頭目髓腦‘,依在下所見,若是眾生困於無端障見卻自以為見了佛陀,那才是真正的魔王魔國、無處解脫!”
說完這些妙寶法王也神情凜然,江聞緩緩嘆出一口氣,表情又回覆了玩世不恭的模樣。
“想不到施主如此博學多聞,對於琴棋書畫都有如此造詣。今日一見當真快意。如今因緣聚合,小僧恨不得與施主一路同行。”
妙寶法王爽朗笑著,神態中絲毫沒有昨夜的齟齬芥蒂,先前已經言無不盡地,用流暢漢話訴說著自己此行的目的。
此時,地上還有兩人閒來以指為筆劃下的文字和圖畫,遺留的痕跡猶如雲泥之別,只不過是妙寶法王面前的字跡工整端莊,而江聞面前的筆跡潦草詭異,丟盡了漢人的臉面。
“那是自然,江某別的不說,這個學習的態度還是很值得學習的。”
江聞恬不知恥地誇讚著自己,擲地有聲地說完這些,忽然又換了個不相干的話題,但他話裡話外的意思已經表達得很清楚。
“說到棋,法王你可會下過圍棋?”
“不曾學過。”
“哦,那就好。我曾聽一位大國手說過‘弈一時,悟一世’的道理,法王如果有空能鑽研一下棋道,或許能在佛理一途上有更多的參悟。”
本小章還未完,請點選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面精彩內容!江聞心中暗想,他如今最討厭的就是會下棋的人,可別又被他烏鴉嘴說中了。
表面上,兩人風馬牛不相及地談論些琴棋書畫、江山美景,實際上江聞在利用地上的塗寫、江川的描述,不斷以《山河兩戒圖》中窺見的東西不斷試探,還旁敲側擊地想看出對方的人品,看看對方是否也是為了揮犀客的事物而來。
但自始至終,妙寶法王都沒有露出異樣,不卑不亢平易近人,始終耐心地與江聞交流,對於夷希之物的痕跡,也未表現出任何覬覦。
這一番試探下來,江聞只覺得對方的行事作風相當光風霽月,心思也只有學佛的單純,與自己心目中大輪明王、金輪法王的模樣大相徑庭,除非眼前之人年紀輕輕,大奸大惡就已經超過了江聞的想象,否則這個二十歲的轉世活佛就真是這麼想的。
但就像江聞自吹自擂的那樣,他最值得學習的就是學習的精神,不斷原地傳送的結果,就是自從他在廣州城接連被李行合、駱元通給輪番誆騙,他就決定要好好地懷疑每一個人,直到徹底沒有嫌疑才能放心。
江聞說來說去、想要證明給妙寶法王的,就是世上並沒有那麼多詭譎離奇的東西,奉勸他儘快離開雞足山去幹些別的事,自己倒也不是不樂意配合。
“江流兒施主,小僧若是明日僥倖取勝拿到經錄,自然會去別處弘法。卻不知施主為何要提議比試神通?”
妙寶法王見江聞陷入沉默,主動開口說道。
“法王為何如此發問,難不成閣下不願比試神通嗎?還是說世上沒有神通?”
江聞神色複雜地盯著對方,想看看妙寶法王到底說不說真話,如果此時不說真話,那他的可信度就要調低一個層次,乃至於打上“疑似趙無極同黨”的標籤了。
“當然不是,釋迦世尊住世時,就曾經隨時應機以神通度脫眾生、降伏外道。而且當年佛陀授記大目犍連尊者為‘神通第一’,難道要把大目犍連尊者改為‘沒有神通第一’,以此來詆譭神通一事?”
妙寶法王合掌說道,“但世尊多次警告他,不可隨便顯現神通,因為神通不是人人皆有,若是亂顯神通,驚世駭俗,就會令世人迷於神通,崇拜神通。那麼有神通的人,就很多人供養;沒有神通的,可能就沒人供養。所以佛令弟子不可隨便顯神通,用來保護後世的修行人。”
江聞皺著眉頭看向妙寶法王,顯然不打算被這樣的說法湖弄過去:“這可就讓我湖塗了,法王。你既不肯承認沒有神通,又不肯顯示神通,這就讓我無所適從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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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罷江聞捻滅折斷面前燃燒著的藏香,分別插在香爐裡,雙掌搓板來回了幾搓,掌緣忽然向外揮出,以內力送出一道縹緲難見的虛勁,原本已經熄滅已久的的藏香忽然一亮,竟然就此齊齊點燃了,又隨著他虛握一抓,憑空飛到了江聞的手中。
這一手功夫頓時驚得遠處的喇嘛們雙目瞪大,不知就裡。
江聞的作為已經又一次打了妙寶法王的臉,但他卻絲毫不以為忤,反而無奈說道:“看來今日,若是江流兒施主不見到神通是不肯走,那小僧也無可奈何。佛陀傳下具足天眼、天耳、他心、宿命、如意、漏盡六種神通,只是其中第六通的漏盡通,唯有解脫的聖者能獲得。小僧便出天眼通一試吧。”
江聞將信將疑地拭目以待。
傳聞天眼通是能自在照見世間一切萬物遠近的形色,及六道眾生苦樂的種種現象,江聞只見對方紺色澄清猶如大海的雙目越發明亮,恍忽間似乎眼中盡是紺色,沒有一處生白。
“小僧看見了……”
妙寶法王沉聲低頭,不再用奇異的視線看向江聞,聲音低緩隆重,彷彿進入了一種恍忽微渺的境地。
“法王看見了什麼?”
江聞饒有興趣地問道。
“小僧神通低微,只看清了三件事。”
“施主如今忌憚著世間一個人……”
江聞聽到對方這麼說,又不見進一步的發闡,本想用言語狡辯推脫一番,可略一思索覺得這樣也沒有意思,便同樣雲裡霧裡地說道。
“法王所言不差,江某確實在擔心某人行走禍亂世間。我自認為單打獨鬥未必會怕了對方,可是比起那人諸多勢力手段,終究還是捉襟見肘。當初在下也曾逮住兩個江湖高手,看那兩人打扮得跟左為似的還以為能幫上點忙,本想敲打一番收入麾下,卻沒想到被人捷足先登了……”
江聞還在絮絮叨叨地說著,妙寶法王已經另一種怪異的節奏繼續說著。
“施主如今擔心著世間某個事物浮現……”
江聞不禁啞然,盯著面前還在閉目沉思的妙寶法王,好奇這套話術是不是跟天橋底下老頭學的。
那些老神棍雖然神頭鬼腦地喜歡變著法子騙錢,但看人的道行還是很深的,往往能從一些細節判斷出對方的訊息,實現目標精準打擊,比如當初那些算命老頭就能從某些細節,看出自己是第一次下象棋——
畢竟和自己一樣,第一步先走老將的人真不多。
“那些東西跑出來?那些東西要真跑出來了那還得了,不得連桌子都給你掀了!法王,我這兩天渾身都不對勁,整宿整宿睡不著,越想越覺得駱元……咳咳,方勝那個老傢伙把我送到這裡來,恐怕早就知道內幕,是真打算讓我江流兒替她女兒背鍋!”
妙寶法王似乎還在苦苦思索,尋找著紛亂浮現於眼前的一絲痕跡,充耳不聞江聞的話語,許久才說出了最後的一句話。
“施主,如今世間某個地方,有三個人在等著你回去……”
喋喋不休的江聞聽到這句話忽然一愣,懊惱糾結的表情忽然消失在了他臉上,轉而浮上一種苦惱中帶著無奈的笑容。
“是啊,我也想徒弟們了……”
…………
“師父,你到底跑到哪裡去了呀……”
傅凝蝶站在一處農家小院的滴水簷下,看著天上墜落不息的雨絲,小臉皺成一團亂麻般解不開,只覺得不管是行走坐臥都很難受,見誰也都覺得不順眼。
她看門外出出入入的傷兵殘卒不順眼,看小心翼翼簞食壺漿的村民們不順眼,看每天神出鬼沒的南少林弟子不順眼,乃至於看天天隨著洪熙官出入打殺秀恩愛的紅豆不順眼,也看整日泡在水缸裡睡覺發呆的小石頭不順眼,更看醉心練拳習武晴雨不輟的洪文定不順眼。
她曾經跟小石頭說過,這水缸裡沒有師父給他特意配置的藥材,現在整天泡在裡面是沒有功用的;也曾跟洪文定說,他就算把所學的拳法刀招都融會貫通了,師父也不會回來為他指點迷津的。
但小石頭根本不理她,非要睡醒了才肯跟他下兩盤棋,而洪文定也篤定地做著自己的事,練武也更加勤奮了。
傅凝蝶聽說外面的戰事十分焦灼,可她不想看也看不見,就連那個冷冰冰的尼姑誰要收自己為弟子,也被她沒有好氣地忽略了——她心裡知道那是詠春姐姐與紫衣姐姐的師父、江湖上赫赫有名的五枚師太。
也幸好住進這處農舍之後,五枚師太就不曾來過。
若是早先她一定會趁機撒嬌賣萌學武功,可她現在只希望能看見混蛋師父回來,帶著他們回到只有草屋三兩間的武夷山大王峰上,哪怕守著名存實亡的武夷劍派喝西北風也行。
“凝蝶,你是個讀書的苗子,可惜身為女孩子沒辦法去科考。但多讀書終究是好的,能使人定心持正,不惑於行。”
樣貌如今更加老邁憔悴的溫玉欽,此時緩緩從農舍裡走出。
這位失了雙手拇指的老墅師沒有好到哪裡去,也終日望著廣州城的方向,像丟了魂一樣渾渾噩噩。他只有看見這幾個孩子時才打起精神,梳理好花白的頭髮,拿起手中破書艱難地翻開,想要繼續傳道授業。
“是,溫先生……”
傅凝蝶不敢在老先生面前發脾氣,她容易把老先生看作是小時候逼著自己讀書的祖父,於是唯唯諾諾地走進草屋,也撞見了那個佩劍金光燦爛、盤曲如蛇的中年男子,和故意打扮得面貌俊秀的公子,正好奇地瞧著自己。
傅凝蝶跟在溫玉欽邊上,搖頭晃腦地跟著讀書,琅琅書聲便從農舍間升起,穿蕩在小村外硝煙隱伏的田埂上。
“在陳絕糧,從者病,莫能興。子路慍見曰:‘君子亦有窮乎?’子曰:‘君子固窮,小人窮斯濫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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