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過了吃飯時間,寺廟內就沒有一個人會出門擅自行動。
江聞將信將疑地聽著,偷偷往一處禪房的窗紙裡看去,果然在朦朦朧朧中看見一名老僧正雙足跏趺,眼簾微垂地處於入定之中,雙耳不聞外界之事。
他又往旁邊看去,果然也看見了許多普通僧侶在房內打坐參禪,身處屋裡也絕少走動,倒是自律得出奇。
“小師傅,那你怎麼不去打坐?”
江聞好奇地問道。
對此品照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道:“說來慚愧,小僧出家不足半月,坐久了腿麻又天性好動,這才被支會出來做事……”
經過這麼一番解釋,在和眼前所見兩相驗證,江聞才漸漸相信了小和尚的說法,順道把盤踞在腦海裡,那些逼人剃頭坐缸的寺廟傳說暫且趕了出去。
“二位施主,弘辯方丈的房間就在前面,小僧就送到這裡了。”
一間與常人無二的禪房顯現在眼前,品照推開房門之後便合掌告退,只留下江聞與駱霜兒踟躕在禪房門口,一時間進也不是退也不是。
“二位施主,不知從何而來?”
蒼老的聲音悠悠響起,音量不大,但隔著門戶隱約傳到了兩人的耳朵裡,明明沒有頌揚聖號,卻似乎能讓人從語調中聽見梵唱。僅憑這個聲音,江聞都能勾勒出一位法相莊嚴的高僧大德正在屋裡盤坐,微笑著與兩人寒暄。
江聞還未邁步進門,便略運功力朗聲說道。
“弘辯方丈,在下……”
江聞剛要報出自己預先辨好的姓名出身,打算把對方搶先唬住,屋裡卻猛然傳來了一聲緩慢悠揚的回答。
“不必說。”
弘辯法師打斷了江聞的說辭,用一種曲折委婉的語態對江聞說道,“世間因緣果報殊異,大至宇宙,小至微塵,老衲又怎麼能聽聞得過來。今日只是想知道施主你們從哪裡來……”
這番回答讓江聞措手不及,只感覺這番話頗有玄機,於是朗聲回答道:“原來如此,弘辯方丈,我們兄妹兩人自福建崇安縣來雞足山禮佛,路上遭遇盜匪與僕人失散,故此前來借宿幾日……”
禪房內沉吟了片刻就沒有了聲響,江聞察覺對方似乎真的沒有別的問題了,可來到這裡總不能轉身就走,於是打算進去當面道個別,就趕緊回去研究研究怎麼回事。
江聞踏進了佈置樸素的禪房,果然看見一名相貌奇古的老僧正在打坐,已然是須眉花白,眼裡卻清亮異常地看著自己,彷彿一泓山泉氤氳其中,充滿了智慧與了悟。
這麼一看,弘辯方丈的樣貌果然與他腦海裡所想的參差,縱使沒有起身招呼,也不會讓人覺得失禮,果然是有修行道行在身的高僧。
只不過這個氣色和江聞想象的出入較大……怎麼老和尚看起來臉色不太好?
“二位施主,恕老衲還在持齋修行,今日無法遠迎,改日必定邀貴客周敘。”
弘辯方丈似乎惜字如金,他這麼說了,江聞也就又釋然了一些,持齋修行起來確實是有些勉強了,苦行導致臉色這麼差,似乎也就能理解。
“那我們就不打擾方丈修行,就此告辭了。”
江聞感覺招呼打完了,也就帶著疑惑,順勢退出了弘辯法師的禪房。
兩人虎頭蛇尾地結束會晤,回到了竹林邊的客舍裡,寺廟中的一切似乎都波瀾不驚地緩慢了下來,直到刻漏不知不覺來到了申時,悉檀寺的伙房和尚敲門要將兩人的晡食送到房屋裡。
秉著對於名剎伙食的期待,江聞很有禮貌地迎他進來,又看著伙房和尚從食盒裡拿出食物。
此時的木托盤上,正碼放著屬於他的那份晚餐,江聞看著上面兩握小得可憐的野菜團、一碗稀得可以照鏡的米湯,又看了看前來送飯的餓得面有菜色的伙房和尚,氣氛瞬間沉默了下來。
等到伙房和尚離開了許久,江聞才從震驚中緩過神來,忽然猜到了方丈那個老和尚,先前莫非只是餓到說不出話、站不起來吧?
起身面對著竹葉紛飛的空曠客舍,江聞此時心裡只剩下一個想法——
這座廟裡的和尚,該不會餓到半夜吃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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