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越大,直到帶著一船老弱婦孺靠了岸,才怒氣衝衝地從船上搬出一尊紅臉的黑木神像,對著岸上瞠目結舌的村民說道:“剛才是誰這麼沒公德心,居然在上面亂扔東西!”
…………
繫好老龍進入古廟的江聞一行,幾乎都處於筋疲力竭的狀態,就算想要起身鎮壓蛟鬼也力有不足。幸好章丘崗村的村民沒有迂腐到凍餓自己,他們早早就拆了偏殿當柴火燒水,這才讓江聞一行能喝著熱水烤著火堆暖身——但從屋裡僅剩的木材來看,如今堪用的東西也是越來越稀缺了。
這一路上損兵折將,小石頭和傅凝蝶照顧著雙眼受傷的洪文定,袁紫衣也心神不寧地守著嚴詠春身邊,雷老虎和老管家兩個人由於沒有功夫打底,更是被凍得瑟瑟發抖嘴唇發青。
江聞的內力此番是屢屢枯竭、屢屢恢復,但好歹也還比其他人強上一些,此時擠出了最後一點催動九陽神功,站起來想幫眾人祛除了身上寒氣,卻見到駱霜兒不約而同地站了起來,腰佩一長一短的韓王青刀,忽然往洪聖廟裡走去。
江聞忙完隨即趕上。
“大俠,你們要去哪裡呀!如今外面潮災起伏,危險萬分,當初宋末的十萬大軍都不敵傾覆,都是我們祖上親眼所見,二位可不要衝動啊!”
老村長親眼見識到對方吞天的膽量,此時擔心對方要強行出海,就忙不迭地也趕了上去。
可一進大殿,卻發現兩人的動向竟是同一個地方,正是正殿神像背後的那處描龍畫鳳的古老石壁,一大一小的兩個人都做出了深思的模樣,
聽到腳步聲靠近,江聞率先抬起手來表示少安毋躁,駱霜兒告訴他如今還缺了一點把握,需要按照駱元通的謀劃再找一些助力。
“這分明是風暴潮遇上了天文大潮,沒事的老丈。我問你一個事情,剛才那用神像鎮海的辦法是誰教給你們的?”江聞為了給駱霜兒打掩護,連忙說道。
“哎,如不是萬不得已,我們也不會這麼冒犯洪聖大王……”
老村長使勁擰著衣服上的水,無奈地說道:“不過都是村中故老相傳的法子,各地想來都大同小異,我聽說還有地方每逢大旱求不來雨,就把龍王像放在火堆裡燒的。”
可江聞的表情卻有些詭譎,盯著洪聖大王背後空空如也的基座,忽然說道。
“沒這麼簡單。至少你們用鎮物治水這件事,就和其他地方的截然不同,只怕這辦法已經流傳上千年了吧。”
若是這座南海古廟建立鎮壓住了蛟鬼,那麼這座廟因何而建、誰人所建就是一個很重要的問題。江聞看著這座氣勢宏偉的古廟,回想起了關於“洪聖大王”流傳最廣的傳說。
傳說“洪聖”本名洪熙,是唐代的廣利刺史,以廉貞聞,倡讀天文、地理、數學各科,建觀象臺,以察天候,漁民商旅賴之。後以辛勞早逝,士人惜之,上表皇帝述其功業,於是被追封為“廣利洪聖大王”,更是在南海邊廣建洪聖廟祀之。
以此說來,這座南海古廟應該是誕生於唐時,可這位名為“洪熙”的刺史於史無考,身世由來也不分明,僅僅憑著聰明正直而成神,更難以解釋為何由唐至明清屢屢加封,恩榮無比。
本小章還未完,請點選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面精彩內容!駱元通告訴江聞,洪聖其實源自祝融,南海邊的人起初認為主管海上事物的是祝融,此神司水火,司夏,司南嶽,司南海,南海漁民奉為神明,此信仰漸播於內陸,帝皇亦禮敬之。
而最早記錄的南海古廟肇基是隋文帝開皇十四年(594年),詔“南海於南海鎮南,並近海立祠”,這是南海神廟之始,也是隋唐之時南海地區最為廣大的修廟,駱元通猜測唐人便是趁此機會,建廟鎮壓住了蛟鬼。
在黑眚肆虐於章丘崗村的那晚,江聞曾在村中找到過一塊殘碑,其實駱元通也率先找到過,駱家手裡的那一塊上面除了寫著扶胥的古地名,還殘留著立碑之人的封號——金紫光祿大夫漢陽太守馮。
自古姓馮之人不計其數,可在嶺南這塊土地上姓馮的重臣,無論如何都會讓人聯想到隋唐兩代長鎮東南的大將軍馮盎,這倒是讓江聞與駱元通的想法不謀而合。
要知道,如果說尚可喜如今還只是謀劃著永鎮天南,那麼這位出身北燕後裔的馮盎,就是早他一千年的前輩了。越國公馮盎活躍於隋唐兩代,如果是由他倡導建立南海古廟,倒是極有可能得到楊堅的詔諭,也更有辦法憑藉馮家深植於嶺南的勢力,讓這尊神明在有唐一代屢屢受封,香火不絕。
“我想挖開看看,應該有東西被埋在這塊壁畫的下面。”
駱霜兒忽然沒頭沒尾地說了句,然後蹲下身去,徒手開始挖掘地下鬆軟的泥土。
也不知為何,大概自從風水形勢被破,洪聖大王腳底下的這塊土壤就不停散發著氤氳水汽,導致上塑壁畫開始剝落起皮、發黴生苔,還讓土壤變得極為潮溼鬆軟,完全不像是一塊位於山丘頂上的土地。
老村長也不知道該不該制止,索性呆立一旁任由兩人胡鬧。
江聞湊在駱霜兒邊上,看著她格外嚴肅的臉蛋,小聲說道:“駱姑娘,你是不是發現了什麼?對你鎮壓蛟鬼這件事有幫助嗎?”
駱霜兒停下動作沉默了片刻,然後歪著腦袋說道:“不知道,但我感覺東西就下面”
江聞皺著眉頭說道:“你就這麼確定底下埋著東西?”
駱霜兒肯定萬分地點了點頭:“我爹告訴我,唐人定是用某個東西作為鎮物定住了海眼,順勢才鎮壓住了蛟鬼,南海古廟巍峨屹立至今不倒,也是靠著這底下的東西。”
江聞更加好奇地看向駱霜兒,卻發現這少女的臉龐清冷異常,因被冷水浸泡過而有些蒼白,看上去好似沒有常人的七情六慾的木偶。
“話說回來,鎮物真的有用嗎?那塊墨龍碑該不會失效吧?”
江聞還是問出了心裡的疑惑。
鎮物這東西大到城池寶塔、小到石頭釘子都能充當,顧名思義就是鎮邪之物。古人為了獲得內心安寧,故而在生活中經常使用經書、靈獸、牙角以及桃木等作為鎮物,反映出的還是趨吉避害的一種心理暗示作用。
因此即便江聞已經用刻著武夷真形圖的石頭,鎮壓過了武夷山脈底下的桀粢,卻仍舊對其中的原理不甚瞭解,更難以想象這會是一個放之四海而皆準的東西,可以拿來對付水底的夷希之物。
駱霜兒淡淡瞥了江聞一眼,手上挖地的動作卻一點都沒有慢下來,三兩下就已經突破土壤層,從底下掏出了一大堆宛如爛泥的東西。
“惟金克木蛟龍藏,惟土質水龜蛇降,出自五行相生相剋,而自古以鐵犀銅牛鎮水也層出不窮,更不用說家宅中常以符劍對付縊鬼殭屍,難道江掌門這也不信嗎?”
江聞撓了撓頭,無奈地說道:“也不是信不信的問題,而是這東西就怕有機率上的偏差,做不到萬無一失。譬如駱姑娘你肩負重任來到這裡,可不能馬失前蹄呀………”
他絮絮叨叨地說著,卻發現駱霜兒挖掘的動作忽然停了下來,正費勁地伸長手臂,想從基坑裡拉扯出什麼沉重的東西來,卻一直因為身材嬌小而無法用上勁。
“駱姑娘,讓我來吧。”
江聞主動說道,隨後探出手臂在令人頭皮發麻的泥坑裡攪動起來,難度不大卻格外泥濘,觸手只覺得一股直透心底的寒意湧現,頭皮也開始發麻,彷彿手指所觸及到的不是尋常泥土,而是某種恐怖生物腥羶黏膩的涎液。
很快,江聞的手指就碰到了一塊觸感緻密的東西,指甲劃過猶如凝玉溫婉,可再一觸控,卻又感覺表面坑坑窪窪,並非是玉石的柔和溫潤。
這東西的形狀有些詭異,反覆確認之後江聞終於找到了正確的位置,靠著一個發勁,終於從泥坑底下拽出了一根粗大無比的矽化骨頭。
“這……究竟是什麼骨頭?”
江聞驚訝萬分,一根骨頭就有江聞一條腿長,從來沒見過誰身上能長出這麼粗大的骨骼,但從形狀特徵來看,分明是源自於人身上的骨頭!
泥坑中不斷有骨頭被他挖掘出來,七零八落地散在地上把老村長嚇得夠嗆,還以為這是哪朝哪代的死人被挖了出來,可隨著他們慢慢拼湊,發現這是一具只有下半身的類人骨架,既無衣物也無毛髮,可哪怕此時僅存半具,身高也足有兩米,怪異骨節更是粗大無比,裡裡外外都已經散發著玉石般的光澤,彷彿萬千時光打磨出的寶物。
這章沒有結束,請點選下一頁繼續閱讀!駱霜兒顧不上洗手,就緊盯著這具碩大驚人的屍骨,緩緩開口道:“爹爹猜測馮盎將白猿的屍體,鎮壓在了南海古廟之下,沒想到傳說竟然是真的……”
駱霜兒告訴江聞,駱元通這些年調查南海古廟建造者的事情,已經掌握了很多線索,而這些線索無不指向隋唐時期的越國公馮盎。
如今的尚可喜自視甚高,但他在嶺南的根基仍舊淺薄,即便苦苦經營了十年的時間,也尚未能徹底掌握這座廣州府蘊藏的秘密。而馮盎祖上雖然是胡人南下,可馮盎的父親高涼太守馮寶,早早就娶了冼英冼夫人為妻。
冼夫人身為高涼郡主,同時還是俚人(壯族先民分支)首領,她的家族在秦漢時期至南北朝時期已世為南越俚人首領,統領著南越俚人部落,而梁朝時的冼夫人,就年紀輕輕就世襲當了大首領。
駱元通一直在猜測這裡是馮盎所建,而建廟的原因裡,必然少不了嶺南俚人土著間對於蛟鬼的深刻知識,依靠某個恰逢其會的時機,才能將攪擾三江、禍亂沸海的蛟鬼鎮壓千年之久!
“駱姑娘你說了這麼多,難不成你們到現在也還是不知道,對方到底知道了什麼?”
江聞一下就聽出了這是空對空的猜測,就是那種知道對方可能有底牌,卻不知道底牌是什麼的遊戲。若非駱元通也是一名揮犀客,江聞對他的職業素養也比較信賴,否則早就對這種無聊舉動嗤之以鼻了。
“嗯,爹爹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只知道這座南海古廟的風水形勢極佳,如果要鎮壓蛟鬼,就必須藉助三江匯聚的金剪之勢,才能徹底斬斷水底惡蛟。”
駱霜兒依舊回答的很淡然,這讓江聞總覺得她的腦袋瓜裡,是不是缺了關於緊張或者尷尬的神經,故而才會對一切都表現得如此理所當然。又或者這是駱元通培養下一代揮犀客的辦法,覺得首要任務是根除對方過於繁雜的情緒?
江聞一邊這麼想著,一邊看了狀似呆傻的小石頭一眼,然後陷入了深深的思索——這孩子,說不定真能接班?
“江掌門,爹爹曾經在古籍上找到蛛絲馬跡,因此才猜出廟底下可能鎮壓著的是白猿屍骨,而此物最初現世,就是在陳朝廣州刺史歐陽紇的手上。”
駱霜兒間隔片刻又說道,“陳朝初年,廣州刺史歐陽紇曾上呈漢伏波將軍馬援兵器以示忠心,不知為何突然野心膨脹,謀生出了要自立一方的想法,並且脅迫冼夫人一起作亂。”
“那時候的冼夫人統領百越,隨即聯合陳朝將領章昭達,於一夜之間就殺入城中平息了動亂。隨後陳朝冊封冼夫人為中郎將、石龍太夫人,為刺史級別。這半具白猿屍骨也很可能就是在那時,輾轉來到馮冼兩家手中的。”
又是突然的野心膨脹,又是突然的旦夕而平,江聞已經察覺到這些圍繞這廣州城發展的故事裡,似乎總少不了這些令人費解的野心家,難道歐陽紇也曾經掌握過駱府底下的密道?而冼夫人靠著另一條密道反制住了對方?
況且在江聞眼中,像這種死後骨骼能夠迅速矽化的存在,顯然不是尋常事物能夠做到的,這具遺體中的有機被分解、置換,堅硬的部分如外殼、骨頭、樹木枝幹等與周圍的沉積物一起在淤泥中被鈣化,不知為何似乎又難免要跟夷希之物扯上某種關係。
“駱姑娘,駱老前輩的所說的‘古籍’,該不會是那本《補題江總白猿傳》吧?”
察覺歐陽紇、白猿這兩個關鍵詞,江聞瞬間就聯想到了他當初曾和白蓮教夜談的“贛巨人”“山都”傳說,白蓮教當初想必也是調查過關於這些神秘事物的訊息,才會瞭如指掌地想與自己詳談。
而歐陽紇是誰?是大書法家歐陽詢的父親,駱元通所指的分明也是白猿化而為人盜取美婦,致使歐陽詢貌如猿猴的傳說!
但這一次,駱元通將江湖人獨有的豪邁用在了正確的位置,沒有被其中文人墨客慣用的恩怨曲折所迷惑,只認準了時任藺欽手下別將的歐陽紇,曾率軍攻城略地到了長樂(在今桂林一帶),在平定了各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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