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就認出對面的兩人,正是清庭派來廣州的大內侍衛鄂爾多、納蘭元述。
而這兩人同樣一身泥水、遍擦青苔的模樣,顯然和她們三人出來的方式如出一轍,這就意味著廣州城下的駱府密道,很可能已經被對方掌握,這才會盡差個前後腳就被人追到這裡!
“朝廷緝拿反賊,違抗者格殺勿論!”
習慣斜睨冷笑的鄂爾多掏出一塊官府腰牌,另一隻手仍背在背後,滿含威脅地對著嚴詠春說道:“這位姑娘,我們兩人乃是奉命追查刺殺平南王的亂黨,尾隨到這裡來的,你此時想和我們動手,莫非你們就是亂黨不成?”
神情高傲面容冷峻的納蘭元述則沒有那麼含蓄,昂著頭對廳中眾人說道:“李先生果然神機妙算,今夜命我們從改換出口的密道追擊,這才找到此處反賊窩點。你們若是交出重犯駱元通的嫡女則平安無事,其他人我們也不感興趣。”
嚴詠春和洪文定對視一眼,立刻知道自己在密道中的迷路並非偶然,如今一切都在幕後黑手的算計之中,而能讓兩名御前侍衛稱呼為“李先生”的,恐怕也只有平南王府的紅人李行合了。
只是不知道李行合做了什麼手腳,竟然能讓千載直通南海古廟的密道倏忽改向,乃至於被他神不知鬼不覺地化為了其他道路。
“你們先走,我來擋住他們!”
兩名御前侍衛說的話並沒有人搭理,今夜屋裡除了大反賊就是小反賊,乃至於還有朝廷欽犯之子,雷老虎二話不說就果斷撤往屋後。
嚴詠春隨即嚴陣以待,對方既然敢一語道破來意與要害,就說明雷府此時已經被牢牢盯上了,此刻眼前只有兩個人還好辦,等到平南王府更多的人將這裡團團圍困,他們就真的插翅難飛了。
只見嚴詠春輕喝一聲,一腳將凳子踢飛撞向門口,擋住了亟欲追擊的兩名大內侍衛。
但隨後清脆的折斷聲憑空響起,只見鄂爾多身形夭矯地揮出一拳,肩臂如鞭炮一聲脆響,就將木凳打了個粉碎,化為滿天木屑粉末。
此時嚴詠春的進招也到了,衝著對方尚未放下的拳招,快如閃電地提肘打去,高挑身形撞進身前兩尺,直趨在對方的招式薄弱處,同時以二字鉗羊馬快若閃電地踢出一腿,兩招夾擊之下,登時逼得鄂爾多剛踏入屋裡的腳步,不得已又退了出去。
原先的嚴詠春精通外功而遜於內修,但此刻出招交手如行雲流水、氣息綿長,顯然是應老道傳授的養氣功夫起了奇效,武功儼然又上了一層樓。
甫一照面,鄂爾多就被嚴詠春憑藉著招式靈活、出拳彈快的套路打了一個措手不及,往後退了兩步才堪堪止住頹勢,可他沒有絲毫懼意,斜睨著的神情更是帶著蔑笑,轉手比原先更快速度貼了上來,竟然是非要和嚴詠春比較一番近身短打。
嚴詠春原本已經佔據中線,揮拳出肘如巫山行雲一般順暢通達,可貼身切手幾招之後竟然吃了不小的暗虧,就連改應以格手、短橋發力都差點趕不上對方的節奏!
鄂爾多敢於這麼出招自然是有他的過人之處,只見他打出了一連串冷彈脆快、堅韌交錯的快招,發力較晚卻能憑藉拳勢後發先至,空氣中只如鞭炮齊鳴。
隨著他甩膀抖腕、雙臂摔劈,一連串快影成型後如大河滔滔令人應接不暇,嚴詠春那借鑑自江聞天山折梅手的破排粘打就算想出手,也根本來不及反應,耕攔蕩捋的貼身手法更被拳勢中的剛勁不斷壓制,已然吃足了身弱力虧的不足。
本小章還未完,請點選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面精彩內容!但只有正在交手的嚴詠春才知道,事情並沒有表面上這麼簡單。
一方面她確實是缺少和北方拳種交手的經驗,倉忙之中被拉入了對手的一箭之地,可另一方面他能感覺到鄂爾泰所使用的功夫似是而非,表面上是大開大合的通背拳,骨子裡的招意卻很難形容,就像是峨眉山中的猿猴集蕩于山林,洶洶而來卻隨時能消散化零,讓人毫無蹤跡可尋。
隨著嚴詠春落入了下風,納蘭元述昂首掃視全場,氣勢儼然卻沒有要插手的意思。接到雷老虎訊息的袁紫衣去而復返,此時也忍不住想要上前助陣,卻被洪文定搶先一步擋在了面前。
“帶著師妹和雷老爺他們走,這裡我來應付。”
洪文定說得斬釘截鐵,他也確實有這個實力與嚴詠春平起平坐,袁紫衣思索了片刻倒也不再猶豫,獨自就往後堂退去,留下了洪文定擋在納蘭元述的面前。
“你們就剩個小孩能打了嗎?”
納蘭元述昂起的頭一刻都沒放下,僅用餘光面對著洪文定說道,“我希望你是在逞強,那麼我會放你一條生路。可還是你對武功真有這麼自信,反而會死的很慘。”
納蘭元述一撩下襬踢出一腳,將案几原地打碎,立刻有幾塊碎片朝著端坐的洪文定飛快射去,而洪文定眼皮微抬看向了破空之物,轉手就將幾條木塊擋飛出去。
“功夫不錯,那就受死吧。”
納蘭元述忽然露出冷笑,身形晃動間就來到了洪文定面前,起手竟是一套以圍、攔、截、卡為主,招式剛柔相濟、緊湊貫通的六合拳法。
洪文定沒有疏忽大意,立刻以洪家拳的虎鶴雙形迎敵,虎爪如猛獸撲食,鶴翅如凌空擊水,幾招下來剛勁威猛之餘,也讓納蘭元述微微動容。
洪文定沒有輕敵的想法,畢竟他自身的功夫原本就與嚴詠春參差彷彿,如果兩個大內侍衛的武功不相上下的話,那這次自己也就沒有留手的可能了,一身天蠶功也還在摸索融合,貿然暴露在真正的高手面前反而會露出破綻。
獅子搏兔亦用全力,這對身材高矮相差懸殊的對手一經交手,就展開出了極為猛烈的攻勢。洪熙官創出的虎鶴雙形革除了以往南派拳法沉滯狹隘、動作重複之弊病,更加註重於快節奏的進攻,而六合拳結構嚴緊、進退有節,相傳是元末少林寺燒火僧緊那羅和尚所創,曾以此拳法擊退了上千圍攻少林寺的紅巾軍。
若是真有武功能在千軍萬馬間立於不敗之地,那麼必然是一門攻守進退、轉圜如意的武功,而在納蘭元述手中,這門拳法則更顯出幾分固若金湯的模樣,即便洪文定屢屢以虎爪破勢、鶴啄拆招也無法打破僵局,反而漸漸被納蘭元述身上傳來的反震所影響。
“功夫不錯,可惜你們牽扯進了謀反之中,今夜註定要死。”
納蘭元述的神態倨傲,彷彿在述說一個最普通不過的事實,“不怕告訴你們,吳六奇將軍早已把你們的圖謀告知平南王,還主動屈身潛伏打探,如今你們是絕無可能去到南海古廟了!”
他撩開腰間露出了一柄寒光閃閃的古劍,卻主動解下拋到屋外,“今天本官便不倚仗寶劍,讓你輸個心服口服、死個明明白白!”
洪文定不懂這柄劍是什麼含義,但他也撤去大開大合的殺招停在原地思索對策。
洪文定發現嚴詠春此時的情況也未見好轉,尚未大成的詠春拳還無法正奇相應,自然難以解決以勢逼人的怪異通臂拳,只能靠著近來休息的內功強行支撐,確保短時間的方寸不失。
納蘭元述的武功高過自己,這是一件顯而易見的事情,但他的武功裡有一股很奇怪的意味,自己彷彿是正率領千軍萬馬揮師攻打天下雄關的將領,無論派出多少兵力都會被鯨吞而去,即便偶有猛卒能殺入關隘,也不過是陷入了一個又一個的甕城陷阱,即將面對殺機四伏的滾石檑木、萬箭齊發。
洪文定明白了對方兩人如此自信的原因了,這兩人看著年歲不大,卻已經有了和他父親洪熙官相仿的武學造詣,自是穩壓在自己與嚴詠春之上。
對峙之中,洪文定知道對方已經試探完畢,正在醞釀著殺招,他不禁思考如果是爹和師父面對這兩個敵人會怎麼做——如果是爹的話,大概會不顧一切地以命相博,在伺機用奪命鎖喉槍險中求勝;而如果是師父的話,一定會拿出一門作為神乎其技的克敵武學,再得意洋洋地把對方打倒在地。
但就在僵持的時候,雷府大堂之中忽然冒起了滾滾濃煙,嗆鼻的氣味從樑柱帷幕之中毫不顧忌地傾瀉而出,明燦燎動的火舌也貼著牆壁開始延燒,釋放出了難以抵抗的高溫、蔓延的速度竟快到令人瞠目結舌。
“文定你快走,我來拖住他們!”
嚴詠春聰慧過人,自然猜到這場蹊蹺的大火是雷老虎的所作所為,如今想要靠大火拖延敵方時間、掩藏地道蹤跡,因此強行提起一口氣,硬拼著受傷也要擋住鄂爾多的一擊,反手出其不意地擊打向納蘭元述。
此時的奇兵突擊超乎了納蘭元述的料想,讓他不免有些方寸大亂,更沒想到身為一名女子會有如此果決狠辣的做法。嚴詠春口中噴出的鮮血,幾乎是與拳鋒不分前後就來到了自己面前,讓他連提臂格擋都有些狼狽,只能硬吃下這一招。
洪文定面上顯露出一絲怒意,骨子裡繼承自洪熙官的殺意被驟然點亮,丹田中如絲如縷的真氣逸散,手掌微晃宛如迎風借力,左手鶴形再一次提高了速度,竟然凌空發出了鶴唳之音,倏爾在鄂爾多的眼前驟然放大!
鄂爾多提前預感到殺招,卻已經扭頭不及,最終被鶴啄擦過了臉頰,只見一道猙獰的傷口沿著左眉骨綻放開來,大量鮮血瞬間奔湧而出覆蓋臉面,眼前只剩下一片殷紅恐怖的景象——他剛才若是躲閃再遲個片刻,被摘下的可就是他的眼珠子了。
“反賊受死!”
鄂爾多被打了個措手不及,一手捂住眼睛一手揮擊而出,身上磅礴巨力如鞭索掙斷,剛要正中來不及收手的洪文定,但傷勢還未壓制住的嚴詠春已經再次趕來擋招,轉身和鄂爾多戰做一處。
屋裡的火勢越來越大,轉眼已經從後堂蔓延到了前廳的桌椅傢俱,熊熊烈火炙烤著一切,唯有屋頂瓦片承受著的萬噸雨水能減滅幾分熱量,可冷熱交加之下卻滋生出了更多的氤氳水汽,使得這裡的悶熱窒息感更難忍受,從雷老虎深具佈局的點火方式來看,表明這裡面肯定有他的刻意為之。
在這麼拖下去只會一起燒死悶死在屋裡,可洪文定與嚴詠春都各自面對著極為棘手的敵人無暇分身,幸好他們兩人是主場作戰,只見方才離去的袁紫衣與駱霜兒冒險鑽出地面回到了這裡。
“嚴姊姊,你切記閉氣片刻!”
看著戰局僵持,袁紫衣果斷凌空丟擲銀絲軟鞭,將不斷吐血的嚴詠春腰身捲住,施展出了她在獅王採青時苦練的卷鞭,與駱霜兒兩人合力把人拖過了火海。
眼前壓力驟然增大,為了逼退強敵的洪文定心思電轉,起腳將挑著著火帷幕的長杆踢斷,任由著火帷布飄出了屋外、澆滅在了雨水之中,他則順勢握住帶火的長木杆的底端,開始以家傳槍法步步緊逼、奪命鎖喉,壓制住面前兩人的追擊。
嚴詠春受傷頗重,幸好有原先身上浸泡雨水的保護,倒是完好無損地跨越火海,兩名大內侍衛的拳腳之道不敢硬敵火棍,只得處處束手束腳,可大火已經蔓延開來,兩名大內侍衛一時間也奈何不了以火木強攻的洪文定,可他們這時就算要找兵器也來不及了,因此袁紫衣瞅準時機又是將手一揚,習練到爐火純青的金龍鞭法遊身而過,準備再次照著洪文定的纏去。
鄂爾多單手捂眼躲閃跳躍,石青長服上的血跡已經逐漸暗沉,焦躁的情緒更是漸漸壓制,與納蘭元述相視一眼便擦身而過,身形交錯不定,正對著洪文定手中如毒蛇探頭的槍棒探手而來,似乎想要奮力一搏擒住對手。
洪文定察覺出了對方用意,連忙抓住已來到身邊的銀絲軟鞭,自己再一次揮舞著帶火的長木迎敵而上,穩紮腰馬便是一槍,將手一抖幻化出無數焰影籠罩住鄂爾多。
但鄂爾多提前已經將袍袖沾溼浸水,凌空抵擋片刻就撤身而去,赫然顯露出了背後忽然出現的納蘭元述。
——他竟然不知從何處找到了一根黢黑纖長的棍棒,掇在手裡竟然也是一門招式精妙的棍法,只見長棍攜帶淋漓不盡的雨水潑面而來,韌而蓄勁地在空中展動,瞬間擊斷了洪文定手中的棍棒!
異變陡生,洪文定急忙將半根帶火長棍丟擲去滯敵,終於與銀鞭擦身而過。他定睛發現對方手中持握的長棍周身遍佈暗色花紋與火燒殘痕,赫然就是他剛才踢出屋外的殘餘帷布,如今因泡滿雨水沉重無比,在對方神乎其神的“束溼成棍”功夫底下,化身成為了一杆可持之橫行的利器!
“快抓住鞭子!”
袁紫衣見形勢不妙,連忙扯回銀鞭再次丟擲,希望鞭梢能搶先一步抓住洪文定。如今時間不等人,煤油引燃的火勢也格外兇猛,短時間內已經快將後堂房梁都燒燬,承重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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