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安排的,清楚知道這件事的一共就我和天然禪師兩人。你覺得我向尚王爺喊冤枉會有用嗎?”
這樣看來確實很明顯,首先毫無疑問李行合的嫌疑最大。
整件事最大的可能,就是他李某人居心叵測想要謀害尚可喜,並且以孟德獻刀的方式差點就成功了,更可怕的是那天如果真成功了,那麼尚可喜的死無論如何也必然要算到他頭上。
另一名嫌疑人則是天然禪師,畢竟天然禪師也清楚知道這個事情。
可他寧願以身擋劍也要救下尚可喜,事後主動把洩密責任攬在自己身上,並勸阻尚可喜因此無差別擴大化緝兇,這樣一來,反而把天然禪師的嫌疑降到最小。
江聞轉念一想,倒是還有一個人也知道這件事——那就是尚可喜本人。
然而尚可喜怎麼會自己刺殺自己呢?這是哪來的黑暗兵法公子獻頭?
“李真人受委屈了,這件事顯然不會是你所為的嘛。”
江聞不客氣地拍著他的肩膀,“這事情要是你自己做出來,那不就跟和尚頭上的蝨子一樣,最後成與不成都是個死字。”
李行合倒是頗為灑脫地擺了擺手。
“這件事尚王爺自然心裡有數,故而才留下了小人的一條命。可惜這個計策終究是因我而起,死罪可免活罪難逃,也只能被罰在這裡躬耕了。”
李行合口中的尚可喜倒是挺有意思的。
尚可喜對他說這次的罪過之大,不足以用功勞來抵減,因此先賞他幾袋糙米黃豆、醬菜臘肉,吩咐左右在今後的一年時間裡,平南王府乃至於廣州城所有人都不能賣給他一粒糧食,違抗軍令者殺無赦,要他只能自給自足種田為生,到了時候沒餓死就算功德圓滿,這樣才能官復原職。
“江大俠,寒舍沒有什麼東西能招待的,如今只剩我親手做的豆腐,要不要一同品嚐品嚐?”
李行合淪落於草廬之中,先前的功名利祿一朝全都化為烏有,此時反倒是有了幾分得道高人的模樣,言語談吐間不卑不亢,已然減卻了先前卑躬屈膝、諂媚逢迎的模樣。
李行合掀開一塊紗布,露出了他剛剛做好的石膏豆腐,只見滿眼細白鮮嫩,他取出一塊切削好扔進了沸水之中,豆腐很快就在鍋裡沉浮起落,散發出一股豆製品獨有的清香。
李行合端起碗眼巴巴地看著鍋裡,肚子也不爭氣地咕咕叫了起來,“幸好我早年學過點豆腐的手藝,不然天天糙米飯配煮豆子,不出十天半個月腸子都得吃穿了。”
雪白的豆腐在熱水裡一滾就熟,李行合隨即又打開了一個陶罐,取出足時發酵的醬菜放入鍋裡一同煮沸,頓時鹹香滿屋,使人食指大動。
眼見火候剛好,李行合忙不迭地給自己盛了一碗,一邊吃一邊連連感嘆道,“等我院子裡的菠菜長成好了一炒,還得是翡翠白玉一般的菠菜豆腐更好吃。”
說完稀里呼嚕地吞嚥,就把豆腐風捲殘雲吃光了。
“胡說,菠菜豆腐可不該這麼做的。”
江聞看著鍋裡沉浮的石膏豆腐,隨手也打了一碗說道,“菠菜汆水後得先泡過冰水,以儲存其色澤和甜味,再將菠菜瀝乾切好重疊後捏成柱狀,一面沾上白芝麻,一面配上鮮醬,這樣配合嫩豆腐吃才對味。”
李行合一邊撈鍋裡的豆腐一邊讚歎道,“想不到江大俠如此博學,等菠菜豐收了我一定試試這個做法,屆時再和你討教!”
江聞吃了一口,只覺得入口極為柔滑,顯然李行合雖困頓於草廬也不減規矩講究,只有認真把豆漿一遍遍濾過篩過,才能有如此細滑的口感。
“世間事物道理都相通。越是平凡的菜,越顯廚師手藝。越是平凡的拳法,越顯出一人的功力。”
本小章還未完,請點選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面精彩內容!江聞吃完放下碗,看著空空如也的熱鍋不免也有些遺憾。
李行合還在細細品嚐,彷彿割捨不了眼前的珍饈美味,良久才意味不明地感嘆道:“江大俠江湖人稱‘君子劍’,行事果然有君子坦蕩之風,就不擔心我藉機下毒嗎?”
“下毒?有這個必要嗎?”
江聞不以為然地看著他,張嘴卻說出了一番讓他心驚膽戰的話。
“我知道李真人不至於因為一點嫌隙就動手殺人,就像那你幫尚王爺偷偷挖掘了南越國的古墓,他也沒有趁機殺你滅口一樣。”
哐噹一聲,李行合手裡的碗掉落在了地上,卻見江聞從懷裡掏出一塊十分熟悉的玉璜。
“真人,這東西你應該很熟悉吧?以鄙人拙見,此物還有那日尚世子送出的方諸玉杯,應該都是你從南越王墓裡帶出來的吧?”
江聞的聲音壓得很低,每一個字卻都清晰可聞,每次換氣都讓李行閤眼裡的驚駭加重,直至最後一個字在空氣中消散,李行合臉上的笑容才慢慢地再次浮現。
“江大俠果然好眼力。”
李行合竟然落落大方地承認了下來,“說來慚愧,方才想起我已經不是什麼李真人,自然不需要什麼體面。實不相瞞,我本來跟著師父在江淮遊歷,學得一身雜七雜八的本事,倒是讓大俠見笑了。”
“那這門點豆腐的本事,也是跟師父學來的?”江聞好奇地問道。
李行合搖頭苦笑道:“那倒不是,這門手藝是跟家裡學的,不過也就記得點種地炊飯的皮毛了。”
江聞轉頭看著他。
“皮毛本事就能讓平南王如此器重真人,想來平南王也不是貪圖那些明器古玩、奇門方術之人吧?”
李行合不置可否地說道:“江大俠,有些事情如今我已不必隱瞞,故而也不怕你知道。尚老王爺除了想求一個百年後的風水寶地,還對這廣州城的古蹟遺址頗感興趣,平日裡縱容我耀武揚威,無非也是想讓我找出點好東西。”
李行合可能是被囚困了幾天,頗有些心灰意冷,此時見著江聞卻如竹筒倒豆子一般說起了旁事。
“這廣州府離奇的事情太多了,尚老王爺想必是親眼見過才希望我能尋覓出來真相。不說別的,你看那平平無奇的象崗山,香火鼎盛的城隍廟,遍佈城中的六脈渠,空無一人的鄺家祠,潮平海闊的南海廟,從趙佗城到廣州城千百年間,誰知道這座城底下,究竟還壓藏著多少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
李行合越說越起勁,指著門外風雨飄搖的寒夜樹影,“如今南越王墓尚未找到,我發現就連光孝禪寺裡那片鬱鬱蔥蔥的訶子林,尚老王爺每次前去也是心驚膽戰,若非天然禪師佛法解脫,想必夜夜都不曾安生。”
“為了心安?平南王就是為了此事挖掘南越王墓?王墓位置真人你又是如何得知的?”
江聞顯然不能信服這個說法。
李行合洋洋得意地說道:“此處所在於《太平廣記》中早有記載,只不過世人讀書馬虎,不得要領罷了。”
話音未落,江聞忽然開口說道:“那麼平南王如今,是不是就駐馬於光孝寺中?”
他的表情本來控制得很好,又開始講起故事想要分散江聞的注意力,可這樣的事情早就遇見過,如今的江聞如何會再上當?
只見李行合在聽清這句話的瞬間,就像觸電般閉上了嘴,眼神中流露出夾雜著惶恐和惱怒的神色,可答案已經不言自明瞭。
江聞面露了然之色,尚可喜果然就在那裡,不愧是在屍山血海中殺出來的藩王,剛渡過刺殺就敢於坐鎮危局之中,以不變應萬變,這個做法反而讓還想刺殺他的人投鼠忌器,不敢步入這處明謀之中。
“李真人,我還有個事情想向你請教,希望你能如實回答我。”
江聞此時也不再掩飾偽裝什麼光風霽月的模樣,緩緩說出了他心裡準備了許久的問題,“平南王最畏懼的人到底是誰?是否知道這個內情,就能讓萬人之上的平南王言聽計從呢?”
李行合的額頭上開始有汗珠滾落,面對著江聞壓迫感極強的眼神,他似乎又回到了北帝廟那天的情景,言語表達間也不太流利了。
“江大俠……你開什麼玩笑?平南老王爺除了上敬天子、下憂黎民……除此之外,怎麼會有什麼畏懼的人呢?”
李行合仍舊不願意回答這個問題,但他的表情已經清楚表明他知道這件事,並且對於說出這件事的後果也心知肚明,故而他是打死也不肯透露一個字,只好做出視死如歸的模樣。
“江大俠,這件事我確實不知道,但我說另一件訊息可以嗎?”
李行合硬著頭皮對著江聞說道,“我在象崗除了挖出不知哪代南越王的古墓,還挖出了一座規制超常的藩王墓,雖說這兩處不是尚老王爺要找的南越武帝趙佗之墓,但其中的寶藏價值連城,大俠儘可取之。”
江聞心中不為所動,對眼前之人的反感之意越發濃烈,卻似笑非笑地說道:“南越哪來的藩王?你莫不是在誆騙於我?”
李行合連忙賭咒發誓地說道:“千真萬確,墓碑寫有‘蒼梧’二字,如今已經能推定是趙佗的族弟,蒼梧王趙光之墓。他的封地當時遠在廣西,卻不想也偷偷葬在了番禺城中!”
本小章還未完,請點選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面精彩內容!史書記載公元前183年,南越王趙佗打敗了蒼梧部落首領安陽王后,封其族弟趙光為蒼梧王。趙光受封后便著手興建王城,以當地部族的“蒼梧”之名來命名王城。直到漢平南越時,趙光依舊在位,並控制著蒼梧一帶,因此歷史上的蒼梧王僅此一位,確實不太可能認錯。
“有趣,有趣!”
江聞拍著手說道,抓住了李行合的肩膀,“李真人既然如此博學,比如就為江某帶個路,等我找到了寶物自然放你安然無恙地回去,你看如何?”
李行合聞言面露絕望之色,放下手中碗筷彷彿認命地閉上眼,面色憂愁地看著屋外未曾停歇的悽風冷雨,搖了搖陶罐裡洗好的一大半黃豆,哐當哐當作響。
“江大俠既然開口了,我也無可奈何,只是且讓我交待道童把這些豆子磨完,也好做成豆腐免得回來後徒徒餓死,你看可好?”
門外的道童聽見聲音便披著蓑衣戴著斗笠,此時正腳步蹣跚地往草屋裡走著,可當他們猛然靠近,看見屋裡多處一個來歷不明的人正看著他們,當即嚇得把手中鋤頭一扔,轉頭就往田地裡跑。
江聞無可奈何地搖了搖頭,背過身看向守著手磨的李行合。
“李真人,你這兩名道童膽子還是這麼小,今天恐怕要讓你失望,不如我們趕緊走吧。”
江聞微笑著看著李行合,卻發現李行合也微笑著看著自己。
“江大俠,你在說什麼呀?他們這不是回來了嗎?”
話音剛落,江聞只感覺背後兩道猛烈的力道已經及身,正被一門放長擊遠的功夫左右夾擊,不得不後退半步生受了兩招!
他借勢正要轉身,卻發現兩道身影拳出如風,挾功用巧,交錯之下聚則成形、散則成風,合擊進招有如白猿,一時間以江聞的武功境界,竟然也無法從中窺探出破綻脫身而出。
“好招法!”
江聞猛地讚歎道,這套功夫匠心獨具絕非偶然,確實當得一個好字。
那兩人甩去蓑衣斗笠猛然抬頭間,竟然不是李行合原先的那兩個鬍子拉碴、農夫模樣的壯漢道童,而是兩名太陽穴高高鼓起、雙眼精芒四射的年輕高手,面容模樣竟然讓他也有幾分熟悉!
“江大俠,自北帝廟一見,我早有預料咱們要再會。今日既然你無意赴會光孝寺,就讓這兩位大內侍衛陪你呆在王府修養吧。”
說罷李行合扯動機關,兩名年輕高手也撤步後退,屋頂上瞬間落下一道精心打造的鐵絲網,眼看就要把江聞牢牢困在其中。
“李真人,你還真是能帶給我驚喜呀。”
江聞被困在鐵絲網中束手不動,既沒有去摸腰間的劍柄,也沒有使出拳腳功夫的意圖,就這麼兀自好整以暇地站在那裡。
“今日既然酒足飯飽,那我也不多做停留了,就此告辭!”
江聞頓時運起內力想要衝天拔地而起,兩名高手連忙上前拽住鐵絲網,想要把江聞拉回地面,兩人一手抓住一端就要旋轉繞圈,將江聞牢牢捆在網裡。
可下一秒他們才發現這只是虛招,忽然發覺手中的力道一空,方才自己施加的力道轉瞬消失片刻,又猛然憑空生出,反朝著自己如波濤滾滾般襲來,鐵網瞬間抓握不住便掙脫了手掌。
“牽引挪移不算破戒,
本章未完,请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