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大猷也是你們白蓮教中人?這真的合理嗎?”
六丁神女中最年幼的一人不忿的說道:“俞將軍出身泉郡,與我教關係自然匪淺。然而壁畫之事,乃是我教當時的紅陽護法唐順之一同觀武所見,隨後從少林寺求取回來,放入墓中……”
江聞又聽到了一個熟悉的名字——與俞大猷同為抗倭名將,文武雙全的荊川先生唐順之,居然還是白蓮教的護法?她們是打算給自己構建出一個白蓮宇宙嗎?
“少林當時抓走了劉福通護法,韓教主與他情同父子,便以武功討人。教主以武功折服諸僧,又暢談佛法義諦想要化解干戈,最終引出了少林寺後山的閉關高僧。雙方相約於嵩山塔林論道,你看畫中的山岩洞窟裡,是不是有三道人影浮現?”
江聞仔細觀察,就在山寺初祖庵背後,五乳峰中峰頂下十餘米處正有一個天然的石洞,上書“達摩洞”三字。其中用宿墨勾勒,確實能分辨出些枯苔蒼茫的身影,然而形狀龐然黢黑、怪誕縹緲,根本不像是圖畫裡的衲衣僧人。
“嗯,如果我充分發揮想象力,看上去確實有點像人!”
六丁神女微微頷首:“畫中這一場比斗極為兇險,三位少林神僧據說閉關百年,佛學修為已經堪破了人我四相、武功更是無形無相、出手如電,以當時人才濟濟的明尊教中,竟無人能搠其鋒芒。”
紗衣女子揮臂指向壁畫,場中另外有兩人。正和白衣俊秀的韓林兒一同出列,遙對著詭譎陰森的達摩洞。
“這場賭鬥之兇險,幾乎耗盡了本教百年的氣運。韓教主以一人獨戰三名神僧,以九重聖火功在武學上壓陣,烈陽熊熊照耀。兩名護法則別出心裁,猜出天眼緣色,天耳緣聲,故此以身演法,才險勝一籌。”
“畫中左側破衣爛衫之人,乃是我教陸地散人周顛。他當時以刀割開面皮、釃灑汙血,做出種種恐怖怪誕之狀,乃是以身演說佛門無常之意,顛倒之間大恐怖,隨後以刀剜心血流而死,這才使兩人微微蹙眉,雙目意動,破了三名神僧禪定天眼。”
“畫中右側道士打扮之人,乃是我教鐵冠道人張中。他擅長太乙神數,當場觀雲望氣,推衍前後百年禍福,隨口所作歌謠直通命數,說出了「元殺漢,留一半。八牛奔,子孫竄,至此只有三人半,殺入外夷三百年。」的讖言。隨後在諸僧驚怖中口吐鮮血而死,破了五蘊皆空的天耳。”
“眼見兩名護法殞命,小明王在痛心之下武功眼見是烈陽過熾,已經瀕臨走火入魔。然而他天資過人,絕境中再臻境地,聖火功由至剛生出至柔,忽然使出了一種前所未有的詭異武功,隨著新創武功中的精微處盡數發揮,魔心漸受感應,突然間仰天三笑,聲音中竟充滿了邪惡奸詐之意。”
六丁神女語調轉漸沉重,“三名神僧見狀罷手,一齊念動金剛經試圖消解戾氣,最後吩咐少林罷了刀兵,釋放劉福通護法。臨行前還贈予韓教主一樣寶物,並寫下謁語‘苦海渡厄,摩尼寶珠’一句……”
竟然是摩尼寶珠!
江聞悚然而驚,先前聽聞的訊息也在腦中浮現。
此時密室之內冷風颼颼,壁畫上的人也栩栩如生,宛然能見到當年的雄姿英發,偏偏畫面一轉,在物是人非的當下,當年人恐怕連棺中骨殖都已經化為齏粉。
“小明王后來如何了?”
江聞也是心有慼慼,若當年的韓林兒真有如此偉績,與現今的自己也幾乎一致,莫非自己空懷一身通天的武功,最後也只能頹然敗給了悠悠歲月?
紗衣女子漠然地說道:“小明王后來就瘋了。他說教中的血佛像肚子裡掏出的不是腸子,而是無數的蠕蠕觸鬚,還說所拜的神只艱深難測,無異於恆河沙數中求一縷慈悲。韓教主晝夜抱著少林神僧所贈寶物,不管朝政,即便龍鳳九年的危急時刻,也只肯傳下一則殺身起傷之法。”
這章沒有結束,請點選下一頁繼續閱讀!龍鳳九年(1363)二月,張士誠遣其將呂珍攻安豐,韓林兒與劉福通在安豐城中被圍日久,“城中人相食,有屍埋於地而腐者,亦掘而食之。或以井底泥為丸,用人油炸而食之者”。
如六丁神女所說,即便到了如此程度,韓林兒依舊閉門不出。隨後被朱元璋派人捆住,連帶著那寶物的秘密一同溺死在了瓜洲的滾滾江水中。
“但是紅陽教中相信,韓教主並沒有這麼輕易死去,而是靠著假死脫身,精研起那枚寶珠之中的奧秘。因為早在安豐圍城之時,教中許多人就親見劉福通護法被呂珍所斬,肝腦塗地幾無人形,然而第二天就又出現在小明王帳中,直到三年後才被朱重八派人一同溺死。”
這是個很弔詭的傳聞,但是江聞想起有明一代修史,確實對劉福通的死亡年份含糊不明,持有有兩種說法:
一種是至正二十三年(1363年,龍鳳九年)安豐圍城之際被呂珍所殺,《明太祖實錄》等史料持此說;另一種是至正二十六年(1366年,龍鳳十二年)朱元璋接小明王韓林兒渡江時與小明王一起溺死,《庚申外史》等史料持此說。
兩個描述都有據可考,對於時間地點的記載也清晰無誤,但眾所周時一個人不可能死兩次,當時親歷者甚至都還可能活在世上,怎麼會對於相隔不遠的一個豪強人物,記錄下兩個截然不同的死亡資訊呢?難不成這個劉福通,真的曾經死而復生過?
“我覺得問題出現在摩尼寶珠上。這枚珠子如今在哪裡,你們有頭緒嗎?”
江聞直接丟擲了觀點。
紗衣女子也表示同意:“韓教主應該是把它藏起來了。朱重八曾覬覦摩尼寶珠的下落,故而派江夏侯周德興來福、泉兩府到處搜尋,以至於在民間流傳斬斷風水之說,實則為尋找摩尼寶珠。”
另一個六丁神女說道,“姐姐你記漏了,更早的時候,因為聽說少林高僧的摩尼寶珠得自理宗宋陵,朱重八就曾經授名士王冕以諮議參軍,一路找到了會稽蘭亭的天章寺之中,卻暴斃而亡。”
這件事史書也有所記載,《明史·文苑傳》中記載:“皇帝取婺州,將攻越,物色得冕,置幕府,授以諮議參軍。一夕,以病死。”黃護法死前的狂呼也說起過這人,只是不知道他口中天章寺還魂又是什麼意思。
江聞嘆息道:“城中紛紛擾擾皆為此物,沒想到我在這裡都能聽聞訊息。你們白蓮教如今過來,就是為了這個寶物?”
六丁神女面面相覷,可能是覺得反正都說了這麼多,還不如相信再對方一把。
“我們紅陽教自小明王死後,歷代聖女都遭受火起焚身之難,屢屢死於非命,以至於聲勢日漸式微。紅陽聖童猜測與你相近,都是孤陽不生導致,尋常武功根本無法調和,故而紅蓮聖母本次前來奪取一門純陰武學。”
江聞面容古怪地看著她們。
“幽冥巷裡的純陰武學如此神奇?我怎麼越聽越耳熟呢?”
由於今天一直被各種震驚、說破,紗衣女子早已經麻木,露出了果然如此的表情:“你果然也知道這門武學的訊息。”
江聞沉默不語,沒敢告訴她們其實自己知道的,都是靠偷聽她們牆角得來的。
“本教其實早就試圖搜尋,可這門武功與本教也有一些難以言狀的干係,若不是紅蓮聖母的聖火功已經瀕臨火起,也不會作此設想的。”
“嗯?這又是怎麼說?”江聞問道。
一位六丁神女低聲說道:“這件事還是要說回前面。明尊教前宋教主方臘之所以結仇武林,就是因為他行事酷烈,殺伐過重,動輒夷滅滿門。於江南起兵反宋之時,更是殺盡福州知府闔家,然而對方死而復生,才創出了一門純陰極柔的武學,用以針對剋制本教武學……”
死而還陽?髑髏太守?
江聞剛響起這個最近聽來的典故,立馬又想起了一個更加熟悉的人物。
“你說的這個福州太守是不是姓黃名裳,曾於徽宗皇帝政和年間任編修官,遍搜普天下道家之書,雕版印行,一共有五千四百八十一卷,稱為《萬壽道藏》?”
江聞一拍大腿,難怪這故事聽著這麼耳熟,分明就是黃裳編寫《九陰真經》的故事嘛!
不過這門武功自己也會,九陰真經雖然能調和陰陽、鍛骨療傷,卻不見得就能和類似九陽神功的武學相融合,消弭火起焚身的後患。對方會不會是哪裡搞錯了?
六丁神女繼續大驚失色,她們簡直難以想象世上還有此等博聞廣識之人,不管她們說起什麼教中艱深晦澀的傳聞記載,對方都能一臉瞭然地把故事補充得八九不離十。
如果不是確定對方是個男的,她們一定懷疑是哪個分舵的聖女,故意喬裝打扮來和她們開玩笑。
因為六丁神女們總感覺,面前的這個道士也太過熱衷於聊八卦了,表情語態都自然而然,以至於她們不知不覺地就把知道的東西分享了出來。
鑑於一同分享八卦的情誼,江聞心滿意足地拍了拍衣服,對六丁神女們說道:“今天相逢即是有緣,你們聖母既然是在幽冥巷失蹤的,我今晚就順道過去找找聊表感謝吧。主要是我今天沒帶名片,否則一定請你們到門派兼職前臺……”
年紀最小的六丁神女意猶未盡地看著江聞,忽然倒吸了一口冷氣,彷彿猛然想起了什麼可怕的事情,繼而手指著江聞花容失色。
“我知道了!難道、難道你也是為了,那部幽冥版刻的《九幽真經》而來?!”
江聞準備起身離開的一口氣沒喘上來,差點掀翻了面前的石凳。
“你這個邏輯是怎麼跳躍過來的?而且看書一定要看正版啊!”
本章已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