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拔前,夏遠又遇見了一個意想不到的人,李夢琪,小李同志,她的到來讓夏遠頗感意外。
“小李同志,你們還沒有撤走呢?怎麼還留在這邊。”
馬大個跟小李也算是很熟悉了,屬於不吵不相識的那種。
“走不掉,前兩天下了雨,漢江的水比較湍急,重傷員又那麼多。”李夢琪搖搖頭,好奇的問:“你們怎麼會在這裡呢?其他人呢?”
因為林清雪的緣故,李夢琪也跟一連打了幾次交道,對一連也算是比較熟悉,開拔的時候,一連可是有上百人。
猛的,李夢琪又像是想到了什麼,目光微微一滯,有些暗淡的說:“對不起,我不該問的。”
“沒事,打仗就是這樣,也許再過一段時間,你估計都看不到我們了。”
夏遠笑了笑,絲毫不在意。
馬大個他們幾個人也在笑。
邵指導員問:“小李同志,小林同志現在怎麼樣了?”
第五次戰役第一階段的時候,一八零師作為預備隊在後方,整日的待在坑道和密林之中,那段時間第五次戰役打的非常好,前線戰果非常豐盛,後方的戰士們每天都能從報紙上聽到前線又打了什麼勝仗。
可以說,那段時間每天過的就跟過年一樣。
小李同志和小林同志也是沒什麼事情就往一八零師五三八團一營一連的駐地上跑,久而久之,大家基本上都十分的熟絡了。
邵指導員對林夢雪同志也十分熟悉,她經常說夏遠長的很像她的哥哥,林夢雪的哥哥是一位烈士,第一次戰役參加了雲山戰役,打的厲害,直接把洋鬼子打懵了,所以大傢伙對林夢雪同志的印象還是非常深的。
並且林夢雪跟李夢琪兩人是很好的朋友,只是今天李夢琪出現在這裡,卻不見林夢雪的身影。
夏遠也有些好奇的看著李夢琪。
李夢琪猶豫了一下,說道:“指導員,林夢雪她受了傷。”
眾人微微一驚,夏遠和邵指導員對視了一眼,連忙詢問其情況。李夢琪說道:“夢雪她受了傷。”
夏遠忙追問,有些急切,“怎麼樣,傷的嚴重不嚴重?”
李夢琪猶豫的點點頭,說道:“在一次執行運輸任務中,她所在的車隊遭到了美軍飛機的轟炸,她在搶救物資的時候,被敵人飛機丟下來的炸彈炸到了,失去了雙手。”
眾人啞然,默不作聲的站在原地。
夏遠眼睛裡帶著不可思議,許久,喃喃說道:“她的夢想是當一名小提琴手啊。”
老楊連忙問:“連長,我們要去看看小林同志嗎?”
夏遠看了眼李夢琪,又盯著老楊看了一眼,果斷的搖了搖頭,說道:“任務關緊,小李同志,代我向林清雪問好,戰鬥結束,我會去看看她的。”
他又扭頭,大喊:“我們出發!”
李夢琪站在原地,看著十幾名一連戰士從自己身旁走過,他們的身影很快就鑽進了密林,消失不見,她看著林清雪口中與她哥哥長得很像的人,她大喊道:“夏遠,林清雪告訴我,如果見到你,一定要跟你說,活著回來。”
人群之中的夏遠背影依舊堅定,腳步絲毫沒有停頓,大步流星的鑽進了密林。
沒人看得到,這個看起來堅強的男人,他的手輕輕地顫抖了兩下。
過了許久,才從密林之中傳來一道雄厚的聲音:“替我照顧好她。”
李夢琪收回目光,連忙朝醫院方向跑去,沿途遇到了偵察班班長王學斌,“小李同志,見著夏連長了。”
李夢琪點點頭,說道:“見著了,王班長,謝謝你。”
王學斌嘆了口氣:“林清雪也算是我半個妹妹,這小丫頭多可憐吶,哥哥走了,自己也受了這麼重的傷。”
李夢琪的眼神變得有些暗淡了,忽的,她又像是想起了什麼一樣,問道:“對了王班長,你知道夏連長他們是去執行什麼任務了嗎?怎麼走的這麼著急。”
王學斌搖搖頭:“小李同志,這個我也不太清楚,而且有關到行動任務的,就算我真的知道,我也不能告訴你。”
李夢琪沒再追問,事關到行動任務上的,自己追問是問不到的,她剛開始就在師部工作,後來轉到了師部的報社,另一層身份又是一名護士,女同志很容易開展工作。
“王班長,那我先走了。”
“哎好。”
跟王班長道別,李夢琪快速來到醫院,林清雪沒睡著,睜著眼睛看著草棚,李夢琪小心翼翼的穿過走道,來到林清雪身旁,似是感到有人靠近,林清雪的眼睛動了動。
“清雪,你怎麼還沒有睡呀,不睡一會兒嗎?”李夢琪蹲在她身旁,看了眼對方包紮的傷口,問道:“是不是藥失效了,師部那邊又送來一批藥品,數量不少,我再給你申請一點吧?”
“夢琪,不要麻煩了。”林清雪的眼睛有些灰暗,說道:“藥品留給需要的同志,我的傷口已經穩定了,也不疼,就是煩得慌,睡不著,腦子裡嗡嗡響。”
“唉。”李夢琪嘆了口氣,心中猶豫要不要把見著夏遠的事情告訴林清雪。
林清雪很想她哥哥,要不然也不會隨著第五次戰役開始的時候,就參加了部隊,入朝作戰,都是思念在作怪。
可能上天也是憐憫林清雪,讓她在朝鮮上遇到了一位長相和神態與她犧牲的哥哥非常像的人,可是上天又好似沒有感情一樣,收走了她的雙手。李夢琪看著雙目無神兒的林清雪,於心不忍的說道:“清雪,剛剛我遇見了夏遠。”
原本無神的瞳孔竟然漸漸地恢復了色彩,扭過頭難以置信的看著她,聲音有些沙啞,又帶著幾分激動:“你,你真的遇到了夏遠?在哪裡遇見的?”
“師部,他應該是要去執行新的作戰任務,我本打算讓他過來看看你。”
“別,我現在這幅樣子,他看到了又該擔心了。”
李夢琪心裡嘆了口氣,我的傻清雪啊,我已經把你的情況告訴了他。李夢琪點了點頭,說道:“我告訴他,你現在過得很好。”
“那就行,那就行。”林清雪喃喃說道:“夢琪,謝謝你。”
“沒事兒,誰讓你是我的好朋友呢。”李夢琪幫助林清雪理了理髒兮兮的頭髮,又道:“你就放心的休息吧,夏遠命大著呢,立了不少功,他要是你哥哥就更好了。”
林清雪沒說話,抬頭看著草棚,道:“夢琪,今晚能看到星星嗎?”
李夢琪回頭瞧了瞧,月亮朦朧,看不真切,有黑雲籠罩,星星就更看不到了,她笑了聲,說道:“能,能瞧見呢,還有月亮呢,亮堂的很。”
“我娘說,走的親人會變成天上的星星,到了晚上,你睡著後,他們就會看著你,默默的守護著你,我哥哥他現在也在看著我吧。”
林清雪的聲音很輕很輕,就像是在夢囈。
李夢琪看了看,卻見林清雪竟然閉上了眼睛,這把她嚇了一跳,連忙伸手放在林清雪的脖頸上,這才微微鬆了口氣,笑了笑:“你這丫頭,睡得這麼快,我還以為......”
說到這兒,李夢琪忽然不說話了,看著林清雪的臉龐,這丫頭最近吃不好,睡不好,心裡擔心著什麼事情,看樣子就是擔心夏遠了,也是,一八零師再沒有奔赴前線作戰的時候,那段時間算是林清雪最開心的一段時間,她遇到了另外一個很重要的人。
一個神似她哥哥的人。
而今聽到夏遠好好的訊息,這丫頭一直緊繃的神經鬆懈了下來。
李夢琪站起身,看著棚子下的戰士們,空氣中漂浮著汙濁的空氣,混合著難聞的氣味,戰士們卻睡得非常的香,師部送來的一批藥品,讓戰士們終於換上了藥,今晚也終於能夠睡個好覺,不需要再被傷口疼醒。
她站在那裡,臉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遠處的山野上隱隱約約傳來了朦朧的炮聲,讓李夢琪臉上的笑容消失,又掛上了幾分擔憂,這場戰鬥不知道什麼時候結束,又不知道會有多少年輕的戰士在戰鬥中犧牲,多少父母失去了自己的孩子,多少妻子失去了自己的丈夫,多少兒女失去了自己的父親。
她看著帳篷下在朦朧的微光之中顯出一張張青澀的面龐。
很多都是十七八歲的年輕,卻肩負著保家衛國的重擔。
李夢琪不知道心中是如何感想的,只希望如果這場戰爭能夠勝利,如果親愛的祖國還在,如果他們某一天都不在了,仍舊會有這麼一群人,為了自己所熱愛的國家前赴後繼。
因為他們熱愛的,也是自己的熱愛的。
......
密林之中的空氣多了幾分悶熱,少有聽得到蟲子的叫聲。
漢江水位隨著前幾日的雨勢逐漸上漲,水流湍急了幾分,江水邊的渡口,灌木草叢沙沙作響,十幾名趁著黑夜趕路的戰士出現在江水邊,嘩嘩的水聲拍打著岸邊,聲勢不小。
“這裡就是咱們當初渡江的渡口了。”
邵指導員眼神帶著警惕的望著蒼茫茫的漢江水。
“江水面上是不是有一層霧。”
陳烈抱著槍,目光盯著朦朧的江面,看不真切,完全看不到江對岸。
“有,很淡,今天的溼度很大,又悶又熱,估計要下雨了。”
夏遠望著江對岸,開啟夜視和鷹眼之後,他發現江對岸的渡口已經被敵軍佔領了,韓軍的速度也不慢,估計是收到了上級的命令。今晚佔領渡口,明日白天大舉對一八零師陣地發動猛烈進攻,明天才是最為慘烈的戰鬥。
“真悶熱啊,渾身都出汗了。”
馬大個蹲在地上,不舒服的扭動了脖子前的風紀扣,嘴裡又嘟囔:“奶奶的,這要明天再下雨,估計洋鬼子都不需要來岸邊堵我們,我們都過不去。”
“是啊,今天確是怪,就是快下雨了,這要是明天再下一天雨,漢江的水估計會更急。”
邵指導員眉宇之間帶著幾分憂慮。
“師長他們肯定會派人過來定時檢視,而且在其他地方安排不少的警戒崗哨,我們能想到的,師長他們一定想得到。”
夏遠凝神而望,翻找了一下記憶,想到了鐵絲的位置,說道:“我們今晚就從這裡渡江,全程保持靜默,敵人已經佔領了江對岸。”
“啥!”
眾人皆驚,難以置信的看著江對岸,朦朦朧朧的,讓他們看的並不是很真切,但卻聽到了江對岸被敵人佔領的訊息。
他們自然不會懷疑連長說的事情的真實性,大家基本上都是無條件相信連長。連長說江對岸被敵人佔領,那必然是被敵人佔領了。
邵指導員猶豫的說:“既然敵人已經佔領了江對岸,那我們還要從這裡渡江嗎?”
“要渡江,我們過來的時候,就是從這裡渡江,江水下有三根鐵絲,從其他地方渡江,我們沒有辦法拉鐵絲,而且我們身上沒有工具。”
夏遠抬頭看了看天色,又道:“現在再去找工具先不說能不能找得到,時間上就已經來不及了。”
馬大個道:“那還等什麼,過吧!”
“先把鐵絲找到!”
夏遠盯著岸邊,尋找著記憶中上岸的畫面,然後道:“跟我來!”
扒開草叢,往前走了三十多米遠,他們停在一片草地上,大傢伙蹲在地上,看著翻滾的江水,又抬頭瞧了瞧遠處,升騰起來的霧氣讓遠處看起來十分的朦朧,隱隱約約是看到了一束暗淡的光亮掃過江水面。
“你們在這裡等著,”
夏遠端著槍,飛快的跑到江水岸邊,撲通一聲跳進水裡,向四周張望,很快瞧見不遠處的岸邊呈現斷崖式,岸邊長著幾顆大樹,樹根深紮在地下,鐵絲就綁在樹上。
穩住身形,夏遠飛快的游過去,雙手在水中摸索、尋找,很快找到了那根隨著江水翻滾而一同翻滾的鐵絲。
記住鐵絲的位置,跑到岸上甩了甩袖子,溼了水的棉服多了幾分陰冷和沉重,水滴答滴答的落在地上,腳踩著地面發出啪嗒啪嗒的聲音,他飛快的跑到大夥面前。
“找到了,我們出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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