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煩了看到他們側翼的山道上行駛來一輛吉普車,在那並不寬敞的山道上一路七拐八繞,拐著急彎而來,那英國佬的司機為了躲避那因為樹林障礙而失去準頭的炮彈,砰砰的彈著點差了很遠很遠,看起來就像是鬧著玩一樣。
可饒是這樣,潰兵們也能夠感覺到那司機驚慌失措的樣子,以及使出渾身解數來躲避日本鬼子的炮彈。
他們就在陣地上看著。
康丫納悶的問:“他們躲什麼呀,又炸不到他們,一路直躥不早就過來了。”
要麻說:“誰知道呢,興許是他們怕死,覺得繞著走不會被炸到。”
郝獸醫說:“我說這英國盟友可還是第一次來上咱們的陣地來呢。”
龍文章站起身看著遠處,說道:“對了。獸醫說的對,要客氣,要待以上賓之禮,我跟團座惦記他們那幾門威克斯大炮好長時間了,每天也往咱們陣地前打一兩個基數。”
郝獸醫有點鬱悶,因為死啦死啦這是在無形中就把他叫做獸醫,其他潰兵叫他多為調侃。孟煩了憋著笑拍了拍郝獸醫的肩膀,全當是安慰了。
康丫一邊觀察著英國人的動靜,一邊說道:“完啦完啦,撐不住啦,要拉稀。對了煩啦,你之前說他們多久沒打過仗了?嘖嘖,這估計都沒怎麼打過仗吧?要跳車啦,一二三。”
前運輸連副排座康丫在這裡方便看得比他們遠,小手炮不停地在英國佬的吉普車周圍爆炸開,伴隨著猛烈的轟擊和連續不斷的地震,捲起來的泥土,不斷的考驗著司機的勇氣,他終於頂不住一腳把車踩熄了火,扔下他車上端坐著的指揮官,跳了車就跑,還好紳士風度讓他轉身又去攙扶老紳士指揮官,下車後繞到另一邊又拿了一個精緻的公文包,裡邊似乎裝著一份檔案,急匆匆的向他們的陣地上走過老。
夏遠抬頭看了眼,不為所動,龍文章卻在這兩個英國佬沒衝到跟前的時候,就大聲嚷嚷:“儀表!軍威!想不想炮火支援啦,給他們拍的舒服嘍,就會給咱們炮火支援。”
他帶頭整理起身上的破布,其他潰兵們也就跟著一塊整理身上的破布,幾個赤著上身的潰兵不慌不忙的套上衣服,把黑黢黢的身體遮擋著。
孟煩了穿的實在是怪異,阿譯就在一旁提醒他:“軍裝不是這樣穿的。”
他把孟煩了衣服上一直到領口的口子也給扣上了,勒的孟煩了透不過去來,孟煩了一副上吊時的表情,就看到龍文章回頭對夏遠喊道:“團座,您等著,我帶著他們去接這兩位紳士去。”
對龍文章而言,擁有物資的英國人就是一個香餑餑,巴結一下他們就能夠得到炮火支援,這樣的巴結龍文章希望有多少來多少,畢竟比起潰兵團緊缺的重火力支援能夠有效的打擊敵人,那麼面子又能值幾個錢。
如果讓夏遠去巴結,他還真的做不到,在抗美援朝戰場,英國佬也有參戰的身影,雖然他們沒有派兵,但是支援了美軍和南韓軍不少物資來和志願軍對抗,故而,夏遠對這群外國佬沒啥好感,如果不是遠征軍時期,他們是盟友,夏遠高低給他們幾粒花生米,把他們手上的物資全搶了。更別說讓他巴結這群洋鬼子,他還真做不來,所以這種事情交給龍文章就行。
龍文章半真半假的對孟煩了道:“快想詞,能把老紳士感動得抱你親一嘴,你立刻就是尉官啦!”
孟煩了嘴角抽抽,悻悻道:“想從你那兒佔便宜的人都沒有好下場。”
經歷了幾次的戰鬥,潰兵們看起來表面上沒有認可龍文章,但心裡基本已經認可了龍文章,就像是在收容站裡的時候,潰兵們總是潛移默化的認可夏遠。
龍文章哈哈大笑:“我這不是窮嗎,人家想從我這裡佔便宜,怎麼可能。”
阿譯扭頭看了看:“咱們團長呢?”
孟煩了道:“噓,咱們團長不待見這群英國佬。”
阿譯就不再吭聲了,孟煩了能從夏遠的眼神中看出他對這群英國佬的厭惡,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但孟煩了推測,估計是這群英國佬做的事情讓他們的團長感到氣憤,也難怪會讓龍文章來見這老紳士,那是有原因的,畢竟龍文章的臉皮厚,不要臉更是出了名的。
伴隨著龍文章的笑聲,潰兵們列隊站在陣地口,儘可能的把自己最好的一面,最精神的一面展現給這群英國盟友,他們看著那司機攙著老紳士氣喘吁吁的往上爬。
孟煩了看著老紳士就開始胡思亂想起來,他們就像是路邊賣水果的販子,儘可能的把好的,還看得過眼的全拉到了陣地口。
在老紳士和司機剛剛爬上陣地,孟煩了就開始想詞了,“最尊敬的,親愛的先生,榮耀的日不落戰士,陛下,皇上”等等這種八竿子打不著的詞都快冒了出來,潰兵們的火力尚可,但是真的很需要炮火支援,川軍團已經糟糕的不能再糟糕了,那是看著光鮮,實際上已經快到了山窮水盡的程度。
老紳士終於走了上來,抱著懷裡的公文包,但見他走了過來,潰兵們齊刷刷的一個敬禮,孟煩了一個箭步就衝上去了,這是他自認為自己走的最好的一次,沒有絲毫跛腳的動作。
“最尊敬的親愛的先生......”
老紳士怒眼一睜,再也沒有他一向的溫文爾雅,氣都沒有喘過來,便把手中的檔案就像是當做手榴彈一樣甩了過來,緊跟著便是一通比日本鬼子的炮彈更猛烈的語言轟炸:
“Fcuk!你們到底是什麼人?哪一支國家的軍隊?你們根本不存在!你們所謂的四川團已經回到了你們的國家!和你們的團長一起,我已經記不清楚他那個古怪的名字,但我知道他絕對不是眼前這個乞丐和騙子!你們是一群不存在的人,你們到底是誰!這個巴黎的愚人王又是哪個部落的首領?年輕的瞪著我的先生。”
如此激烈的言語讓孟煩了在內以及四周的一群烏合之眾們都愣住了,潰兵們聽不明白眼前這老紳士說的啥,但從他的言語中能夠看出來,眼前這個老紳士是非常憤怒的,而孟煩了是能夠聽得他說的什麼,他愣在了原地,連對方甩過來的檔案都沒有接,任由這些檔案散落在地上,檔案上記錄著密密麻麻的英文單詞,上邊是老紳士向遠征軍的上級求證的內容。
很顯然,眼前這支川軍團並未得到上級的認可。
老紳士怒氣衝衝道:“我必須收回已經被你們片區的全部物資!立刻!全部!”
老紳士喘著粗氣,看著呆滯的孟煩了以及眼前的這群潰兵們,他儘可能的平息自己心中的憤怒,用很溫和的語氣說道:“我很抱歉沒能堅持和你們像紳士一樣的交流,但是這實在是太無恥了,年輕的先生,你們現在所擁有的一切,槍,子彈,手雷,甚至連你們身上的衣服,乃至一粒釦子,都不該屬於你們。”
這種溫和的語氣更打擊孟煩了,他看著陣地塹壕裡被潰兵們抬下來並排列整齊的屍體,孟煩了強迫把自己的眼睛閉上,但他手上的動作卻一刻也沒有停息,孟煩了取下肩膀上掛著的步槍,然後用槍口猛地杵著那位老紳士的胸口,幸虧槍口上沒有上刺刀,否則這一下刺刀就已經貫穿了老紳士的身體。
“睜開你的眼睛看看那邊擺放的屍體,再看看我們,它存在嗎?我們不存在嗎?難不成我們都是假的?好,那我用我這不存在的手指給您一顆不存在的子彈好嗎?就是我們這麼一群不存在的人,守衛著您這高貴的肯定存在的機場,存在的紳士大人......”
老紳士白著臉,但卻為了那無論如何都要存在的尊嚴而生挺著。
孟煩了被潰兵們七手八腳的一擁而上並脫開,孟煩了掙扎著,潰兵們發現孟煩了掙扎的時候,把地面上散落的檔案,以及那上的物資單踩進泥土裡的時候,也就由著孟煩了了,潰兵們總是能夠如此的默契。
老紳士最後看了眼孟煩了這幼稚的舉動,彷彿就像是在看一條瘋狗刨著泥土掩埋‘糞便’一樣。
“我知道無法與諸位進行理性的交流,我抱歉將來會採用更極端的手段。”
老紳士說完這句話,帶著他和他的司機便離開了潰兵們的陣地,艱難向他們那輛已經熄火的汽車跋涉過去。
孟煩了被潰兵們放開,順勢癱坐在地上,目光平靜的看著眼前的這一切。
老紳士的話深深刺激了孟煩了。
他們是一群不存在的人,不被上級認可的人,也就意味著他們生在這裡,死在這裡,都沒人在意,更沒人在乎他們是否還活著。
夏遠目睹了剛剛發生的一切,在龍文章拽走孟煩了前一秒,走了過來,看著他:“我們存不存在不重要,對於上峰而言,我們是一群不存在的人,因為我們出發的飛機除了事情,我們失去了和上峰的聯絡,自然就成了一群不存在的人。”
他從口袋裡取出自己的證件,隨手撕掉,孟煩了抬頭看著夏遠的舉動,張著嘴。
夏遠道:“證件已經不重要了,不是嗎?”
孟煩了想了想,“確實,您已經是不存在的人了,我們也是......”
潰兵們一頭霧水的你看看我,我看看。
夏遠看著潰兵們說道:“甸緬戰爭失敗了,沒有回去的人自然就不存在了,我們的川軍團,自然也就成為了上峰口中那群不存在的人了,英國佬向上級確定我們的身份,結果我們沒有東西能夠證明自己的身份。”
孟煩了自嘲道:“呵,我們被自己的人拋棄了。”
夏遠點點頭,說道:“是啊,我們被自己的人拋棄了。”
孟煩了說道:“也許你應該考慮接下來的路,英國佬已經不再會給我們提供物資,我們失去了英國人的援助。”
“這是小事,物資我會想辦法的。”夏遠轉頭喊道:“龍文章,召集所有人,準備放棄陣地。”
龍文章抬頭看著夏遠。
“快去!”
“是!”
潰兵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孟煩了不知道夏遠要做什麼,便問道:“不守陣地啦?”
“守個屁,我們都是魚群不存在的人了,讓英國佬自己守去吧,咱們看戲。”
夏遠倒是覺得無所謂,至少目前的情況還沒有太糟糕,相比較之下,他在朝鮮戰場遇到的事情才是最糟糕的,缺乏棉服,缺乏重火力,缺乏食物,缺乏有效的地對空武器,後勤無法保障,那樣的情況才是最糟糕的,可志願軍依舊是挺了過來。
至少他們現在還有武器裝備,還有食物,還有禦寒的衣物,而且日本鬼子的空中力量也並非是佔據絕對優勢的,這樣的情況已經好了很多。
龍文章很快就把潰兵們從陣地上帶了下來,他看著夏遠:“團座,您打算現在撤退嗎?”
夏遠倒是實在,點點頭說道:“撤啊,為什麼不撤,不撤留在陣地上,等著武器彈藥耗盡,拿著燒火棍和日本鬼子拼命嗎?”
龍文章道:“我去給那些英國佬求求情,再怎麼說您也是個團長不是,我們也幫助他們守住了機場。”
孟煩了說:“龍副團長,現在已經有兩個國家不認可咱們這個川軍團了,真正的川軍團已經回國了,所以我們在行文上是不存在的,您還希望得到英國人的炮火和物資啊,可人家英勇無畏的跑來,是為了收回你已經騙到的部分。那幫化石腦袋想的是列了清單的物資必須給名單上有的人,或者是銷燬,或者是被日軍繳獲,也能滿足他們形式上的圓滿。”
他帶著一絲嘲弄:“他可不會把物資交給一群不存在名單上的人,在他們眼中,我們就是一群不存在的人,是生是死跟他們沒有任何關係。”
在某一個方面上,孟煩了的觀點是跟夏遠的觀點是一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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