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天如愕然。
大明就這麼倒黴嗎。當年太祖皇帝,驅除韃虜恢復中華,全國士農工商人人歡欣鼓舞,翹首以盼一個兩漢隋唐一樣的盛世。
可惜,大明始終積貧積弱,只在太祖和成祖時雄起了很短的時間。從仁宣開始,就大面積丟失國土。
濟州島丟了、緬甸丟了,越南丟了,黑龍江流域奴兒干都司北丟了,西域丟了、青海丟了、蘇門答臘島舊港宣慰司丟了。馬來半島澹馬錫丟了。馬六甲海峽這個大明初年的內海和大明沒有關係了。
要不是沐王府,估計雲南都沒了。
這些年,老太太過年,真是一年不如一年。到了現在整個遼東和長城以北幾乎全沒了。
現在大明財政收入一年才四百萬兩,每年軍費支出高達五百萬兩。財政早已破產。
這個可憐的收入,不到唐朝十分之一,宋朝的四十分之一。
據史書記載,唐朝財政收入超過5000萬兩白銀。宋朝年財政收入最高曾達到萬貫。就是一億六千萬白銀。
楊凡有時候看著史書都感嘆,大明究竟是怎麼活下來的,這麼點收入,能存在將近三百年也真心不容易。
大明從皇帝到大臣全都感嘆,秦漢的皇帝居然有那麼多黃金,自己這一朝就是個窮逼。妥妥的屌絲。
張溥痛苦的閉上了眼睛,明白了。原來根本原因在這裡。
農業王朝,靠天吃飯,老天爺不下雨,什麼辦法都沒有,天冷就會幹旱,而農作物也會因為氣候減產。
楊凡接著說道:“每次氣候變冷,都是從北方逐步向南的,北方就會降雨大量減少,變得乾旱。這就導致了北方的胡人,僅僅依靠遊牧和漁獵無法為生,只能南下尋找更溫暖的地區生存。鮮卑是這樣,突厥也是這樣,蒙古和建奴更是如此。”
“年均降水量400毫米,大概這麼多,”楊凡用尺子比了一下。“實際上是遊牧和農耕的分界線。”
“只要是降雨量低於這個水平,那必然出現饑荒了。哪怕是遊牧民族也至少需要保證300毫米降水才能保住自己的牧草。”
“平均氣溫每下降一度,華夏年均降水量平均要減少100毫米。”楊凡用尺子比著說道。
“如果在你們南方地區降水量如果減少100毫米,糧食產量就會減少一成。
“而在我們北方,如果減少這100毫米的降水,就意味著會不會直接決定地裡的莊稼絕收。”
“如果溫度真的降低一度,那就意味著長城需要向南移動800裡,因為這裡連牧民都養不活了,農耕文明更是沒法紮根。”
楊凡把這張紙翻過來,草草的畫了一副大明地圖,然後畫出秦長城、漢長城、明長城。
“這就解釋了為什麼秦漢的長城和大明的長城修建的位置差這麼多,因為兩個時代的氣候完全不同。為什麼唐朝吐蕃是大患,唐後再也聽不到吐蕃向外侵略了。因為他們的氣候變了,那塊高原上近一千年已經沒有多少人口了。”
張溥點了點頭。表示完全聽懂了。
今年是崇禎元年。從今年開始,北直隸聽說就沒下雨,赤地千里,草木枯黃,難民遍地都是。
好多地方河兩岸樹皮都沒有了。
他們從北塘上岸,這一路上看到薊運河兩岸土地龜裂,寸草不生。
只有過了遵化城,西邊的大片土地,在河兩岸兩側目光所及的很遠,遍地都是綠油油的稻田。
那些水稻不知道是什麼品種,比江南的秈稻高出很多,看著十分茁壯。水稻已經臨近收割,沉甸甸的稻穗顆粒飽滿,壓得水稻低頭在風中搖曳。
河邊矗立著巨大的水車。這麼大的水車,他們一輩子都沒有見過。
看的震驚不已。
不停旋轉的水車,日夜不停的把河水提升到了高處,然後再自流下來,進入溝渠,用於灌既。
而遠處的半高地上,也鬱鬱蔥蔥的長滿了不認識的莊稼,小樹一樣高。
也已經到了收穫的季節,莊稼已經乾枯,呈現出金黃色。看著非常的壯觀,在風中起伏搖曳,像是海浪一樣。
多倫城在很北的地方,那邊冷的早,無霜期短,種的都是早熟品種。那邊莊稼已經收割。
遵化這裡還沒有收割,所以看著非常的震撼。
張溥四人目光復雜的看著眼前的這位年輕人。
據說他是大明二百年來,最年輕的錦衣衛指揮同知。也差一點沒成為一地最年輕的指揮使。
這一切都是他來了之後,帶來的變化,才用了僅僅一年的時間。
當時,他們在船上看的幾乎驚掉了下巴,幾乎以為這裡不是長城腳下的塞北,而是回到了江南。
船工說,這些地都是這位楊老爺的。河邊都是水田,遠處的每一畝旱地都有一口井,用來灌既。
四人都聽傻了,用人從井裡提水灌既,這累死也幹不過來啊。
船老大笑著說,幾位客官是南方來的吧。這井水是壓水機壓出來的。用人提水,怎麼幹的過來。我們這裡都用機器提水,甚至很多地方都是用風車加龍骨水車提水的。完全不用人力了。
四人驚歎之餘,也深深的有些嫉妒。
現在糧食都漲上天了,這個楊大人,這麼多得土地,這麼好得收成,這得收穫多少糧食啊。
北直隸糧價都快是江南十倍了。
最震撼的,就是路過薊運河的支流州河河口時,看到的那個還在修建中的巨大的水壩。
聽船老大說,等明年年底,那個水壩完工了,就會在薊州以東,形成一個巨大的湖泊。汛期儲水,旱季放水。
以後整個薊運河兩岸,就再也沒有水旱災害了,所有的荒地都可以開發成良田。
船老大說到這裡,滿臉紅光,興奮得樣子給眾人留下了深刻得印象。
沿岸大部分可以種植水稻,少部分高地也可以種植旱田,這些旱田也是水澆地。
這個楊凡居然有如此本事,把自己的領地搞得幾乎成了塞北江南了。
沿途看到的百姓,都面色紅潤,雖然穿的衣服依然破舊不堪,但是漿洗非常乾淨,整個人精氣神和其他地方的人完全不一樣。
眼睛裡都有光,腰桿都挺得筆直,人人都帶著笑容。
儘管他們絕大多數都是去年從北直隸各地逃荒來的。當時差點沒餓死,現在他們已經完全被改變了。
他們不是陳老爺的家奴,就是陳老爺的佃戶。卻一個個精氣神飽滿,跟讀書人一樣自信。
北直隸據說還不是最慘的,聽說西北的陝西和寧夏已經三年沒怎麼下雨了。那邊的樣子幾乎不敢想象。
楊凡想了想,儘管已經把張溥打擊得不小了,還是說道:“大旱會影響到動物,常年乾旱食物減少,老鼠們身體虛弱,恐怕還會有鼠疫大面積傳播得可能。”
“這些年一年比一年冷,皮草價格瘋漲。在暴利得刺激下,很多人就會鋌而走險,去關外狩獵毛皮,關外很多動物,比如旱獺身上都帶有鼠疫。這些獵人和動物接觸,會把鼠疫帶回大明。”
“旱災肆虐,逃荒保命的不只是難民,老鼠也需到處尋找食物,較大數量的老鼠進入人的居住地也就順理成章了。鼠疫透過寄存在它們身上的跳蚤將病毒傳染給難民,而難民的遷徙流動又使病毒延伸到更大的地域。一旦爆發,不知道要死多少人呢,恐怕淮河以北,十室九空。”
張採等三人此時,已是面如土色。
“既然天意如此,就不是人力能抵抗的,天地不仁啊。百姓為芻狗啊。難道我大明就真的沒有辦法了嗎。”張天如一臉的頹廢,面如死灰。
這一刻他忽然覺得,自己就是一個笑話。什麼爭國本,鬥閹黨。什麼正邪二氣不兩立,什麼眾正盈朝。在天地國運的轉換面前,在歷史的大週期面前,這些都毫無意義。
在天地面前,人是多莫的渺小,幾乎就是螻蟻一般可以忽略不計。螳臂安能擋車。
“勝天半子何其難也!不如回去閉門讀書去吧。去休!去休!”
張採等人大驚失色,楊凡一席話,一張圖,居然把張天如說的心如死灰。這可真是殺人誅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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