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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二章 孤高之人

作者:詭異的逍遙子
(5)

屋裡放滿經書典籍,全都完好無損地被儲存在此地。紙漿的香氣撲面而來,但是沒能完全掩蓋住朽木腐敗的氣息,即便如此,書架上還是難以找到半點塵埃。

葛懋先去點燃蠟燭,然後帶來三張坐墊依次放在地上,他對白鳳仍然相當客氣並且充滿善意,完全沒有因為師父葛滸比武落敗而與白鳳慪氣,他的目光純淨,只有對未知事物的無盡期待。

“請坐吧,白公子。”葛懋示意白鳳坐那張比較新的墊子,而自己和葛滸則坐在兩張已經打了幾個補丁還不斷往外漏棉絮的破墊子上。

“靈蛇觀已經消失二十年了,或許時間會更長,因為在這個地方計算時間沒有意義,所以老道也記不得了。”葛滸一直看著地面,在白鳳眼裡他更像是勞累過度而睜不開雙眼,可是他還是勉強自己款款講道:“道觀消失後,我尊崇師命守護這個藏經洞,一直到現在已經老得走不動路,我還在堅持,只為找到能夠傳承的人。我想,可能白公子就是那個人?”

“我?!”白鳳問道:“難道葛滸道長不知道靈蛇觀是怎樣消失的嗎?你怎能安心交給我?更何況,我絕不會接受這件事。”

葛懋坐在葛滸的後面,也附和道:“師父,靈蛇觀到底是怎麼消失的?徒兒想知道,徒兒從沒有登上過峰頂,也沒有見過外面的世界,只是一直呆在藏經洞。”

“這都是我們應該遭受的懲罰。”葛滸道:“昔日高贅……我還是稱呼師弟的俗名吧,他討厭道號。師弟剛來的時候,還是個嗷嗷待哺的嬰兒,我當時年長他十八歲,早被視作為靈蛇觀的繼承人,然而高贅的忽然到來卻奪走了繼承人的位置,他自幼被視作未來的掌門培養,我不知道師弟是否願意,但就結果來看,他恨透了這個決定,是以日後盜走靈蛇,使道觀在風雪中消失得無聲無息。我不恨他,真的,我從來沒有恨過師弟,無論是當時被奪走繼承人的位置,還是之後盜走靈蛇,我覺得這都是他應該做的。”

葛滸的語氣越來越急促,不過心態還是比較平穩,他進屋坐下後第一次看著白鳳,說:“高贅,本就不屬於崑崙山。”

“難道,師父他不是欺師滅祖之徒?”白鳳問。

“白公子,可曾聽過‘孤星落命’?”葛滸道:“這是命理學中的一個現象,只要在人出生之時觀察到此異象,通常都是非常不好的徵兆,當時在高家,我的師父便是用‘這個’成功把懷朔高氏的長子帶回道觀……當時道觀為了發展壯大,必須藉助一些人脈和手段,師父他萬般無奈出此下策。”

“依你之意,白蛇仙人高贅並非‘孤星落命’?”白鳳滿面驚奇,因為他從未聽高贅親口說過相關的事情,甚至於孤星落命之事也一直道聽途說。

“所謂命理學,從來都是由釋經者決定是非對錯。”葛滸說道:“師父臨終前把真相告訴給我,當日他在高家看見的並非孤星落命,而是吉星高照!師父見狀,當時便下定決心一定要把高贅帶回靈蛇觀,讓靈蛇觀得以延續下去,所以他編下虛假的讖語,誆騙高家人……然而事與願違,師弟他終究是困不住的龍,而非可以馴化的蛇。”

——我們所有人都不及他,永遠望其項背。

“這……”白鳳對此始料未及,他還沒想好該以怎樣的心情對待,此時葛滸又言:“所以我從沒恨過師弟,因為是我們背叛了師弟,讓他失去了人生中最寶貴的二十年。”

話音未落,葛懋痛苦無比地講道:“我們居然做過這種事情……師父,閱讀經典、面壁修煉十幾年的我們,居然只是為了做這種事情嗎?”

“當然不是,或許,恰恰相反。”葛滸毫不在意地回了一句:“老道平生不擅長用謊言掩飾自己的目的,如果白公子不願意繼承道觀僅剩的東西,沒人會阻撓,因為這也是你應該做的,靈蛇觀理應被毀滅,我一直以來所堅守的,不過是心中的一點念想……師弟,現在終於如你所願了。”

“別開玩笑了!誰在乎你們怎麼想。”白鳳站起來大喝一聲:“不管怎麼樣,我會用自己的方式把靈蛇觀救下來。”

“白公子。”葛懋兩眼垂淚,羞恥又憤怒:“你要怎麼做,我會盡全力幫你!”

“葛懋!”葛滸忽然怒目圓睜,但他並沒有看向葛懋,而是直視前方,像是渾身都在抽搐的人一樣繃直身體微微顫抖:“你要違抗為師的命令嗎?”

“師父,我可以繼承道觀!我會像師父你一樣,用一生去守護這一切!!!”葛懋跪在葛滸面前,這是白鳳第一次感覺到他情緒如此亢奮。

“住嘴!再多說一句,我現在就把你趕下山去,讓你自生自滅!”葛滸言罷,再與白鳳說道:“既然白公子不願繼承道觀,老道也不想多留了,你請便。”

白鳳冷笑道:“我說你們這群修道之人,怎麼事情稍稍不如意就打退堂鼓呢?你們的道都修到哪裡去了?”

“嗯?”

“白蛇仙人高贅,已經去世幾年了。”

“什麼?”

“你們知道高贅下山後都經歷過什麼事情嗎?”白鳳悵然失落道:“他失去了一切,家鄉、家人、朋友、戰友,所有的一切,其中也包括崑崙山。你們知道師父他是怎麼做的嗎?他開始旅行,四處行俠仗義,從旅行中漸漸找回失去的東西,然後,他把這些東西全都交給我!無論是收穫還是遺憾,我全都接受了。現在,我為了彌補師父的遺憾來到這裡。”

——若是能做到這件事,我就可以走到師父的前面。

葛滸和葛懋皆以一種奇異的感受凝視著白鳳。

“這一次,我要代替師父走得更遠。”白鳳如是說道,他眼神是貪婪的,但也有幾分憐憫在裡面:“被時代拋棄的老傢伙們,讓我來領你們走一段路吧。”

他明明才傷愈不久,可是沒人能想到該怎樣質疑他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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