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涼王府
梧桐苑
一聲聲慟哭聲響徹天地,比死了爹孃還要淒厲三分。其聲之慘,讓梧桐苑內一眾丫鬟都忍不住生惻隱之心。
唯獨姜泥例外,被這將人耳朵震得生疼的人厭煩的不行,若不是她顧及這人的身份,怕殺了他叫自己也連累進去,說不定便拿可換十二城的傳國匕首,朝這叫人看一眼就想吐的人身上刺上一下子。
看著人模狗樣,像個貴公子的李翰林可不是什麼好人,刺死了才合她的心意。她可是沒少聽說,徐鳳年的這個跟屁蟲最喜歡將活人扔到野獸籠子中,看分屍的血腥場面。在她心中,人間渣渣李翰林,令人作嘔成程度,足以和那喜歡吃水的褚祿山並排到一起!
“鳳哥兒,你可要為我作主啊,那人,那人在陵州,在陵州竟然將我,將我……”李翰林話說了一半扭扭捏捏起來,畢竟有些話不僅僅辣眼睛還辣嘴,最後只是哭喊著叫徐鳳年做主,這要是說出來,他李大公子僅剩的半點兒臉面可就沒有了。
這來自男人身上的胭脂味,世子殿下素來聞著作嘔。他一腳抵在李翰林的腹部,將這欲要撲鼻而來的胭脂味攔的稍遠些,賤笑道:“你不會是被人打了吧?這臉一邊高一邊低,看來對方下手不講武德啊,本世子都知道,打人不打臉,踢人不踢下面,你下面沒事吧?
話說李翰林這幅樣子,著實叫徐鳳年感到新奇,腫的那半張臉,乍一看是有些不對稱,再一看,竟然又對稱了,背對著陽光,腫上去的那半張臉,似乎又不腫了。
李負真冷臉呵道:“虧翰林還拿你當兄弟,他在陵州被人欺負了,你竟然還取笑他!”
徐鳳年咬了一口黃瓜,對李負真的話充耳不聞,這女人從來就沒對他有過好臉色,本來他還想著能夠近水樓來先得月,佔佔她的便宜,後來發覺這女人就和嚴東吳一樣,不是他的菜,在暗罵了幾次胸大無腦後也就釋然了。
世子殿下覺得山鬼有句話說得好,這女人不能慣著,也不能舔著。自從他將這句話說給褚祿山後,褚祿山大為讚歎,一連訴說了不少女人得寸進尺的事,什麼偷小叔子的偷小叔子,爬灰的爬灰,甚至還有不少立了貞潔碑白日裡偷人的。為此褚祿山還告誡過他,這女人啊,就和他手中的那隻鷹隼一樣,想要她聽話,就得慢慢調教。
“下面沒事!”李翰林往旁邊一撥衣襬,喊叫一聲,大有世子殿下要是不信,我就脫了褲子給你看看的趨勢,惹得幾個侍女回過頭去,目光與他避開。
下面的東西可是他李大公子素來自豪之物,這煙花之地,只要是他李大公子去過的,哪個小娘子不誇他?
“下面沒事就行”,徐鳳年身子一正,將臉上幾分玩世不恭收斂起來,正色道:“說說吧,是誰打了我徐鳳年的兄弟,我這就叫徐驍帶人去滅他全家!”
李翰林憤恨道:“鳥雖沒事,不過我從家裡偷出來的上萬兩銀子,卻被那人都給拿走了!”
“那人著一身樣式古怪的紫衣,乘坐的是一輛朱漆馬車,他一路向南,及好辨認。”
姜泥當場失聲笑出來,拍手稱快道:“活該!”
這會兒,姜泥也不覺得自己的便宜師傅不好了,能將李翰林這種人渣揍一頓,可是再好不過的事。只是她心思沒多久便落在那上萬兩銀子上面。這上萬兩銀子,堆放在箱子裡,得需要多少個大箱子?
她只盼望自己那便宜師傅,花錢別和徐鳳年這混蛋一般大手大腳,最好是摳門一點,等回來的時候,還能剩下萬餘兩銀子。
作為徒弟,師傅有這麼多銀子,自己總不能不幫他分擔分擔吧?姜泥兩眼彷彿看到了都是白花花的銀子,自顧傻笑起來。
李翰林自是知道姜泥在徐鳳年心中的分量,姜泥罵他一句,他就當作是誇了他一句,只是一雙眼可憐巴巴看向徐鳳年。這上萬兩銀子,可是他爹的私房錢,回去被他爹發現,指不定要打斷他的腿!
若是和兄弟們一起將銀子花出去,被打斷退他也認了,奈何這銀子到他手才捂熱乎了小半日,半個子都還沒花,便被人順走了,還是光明正大的順!
終日打鳥卻被鳥啄了眼,這叫他李大公子,鬱悶的連投湖自盡的心都有了!
李負真狠狠瞪了一眼姜泥,她敢罵徐鳳年,卻也不敢開口罵這個丫鬟。
徐鳳年又認真從上到下看了一遍李翰林,壞笑道:“你說的那個人我可替你報不了仇,本世子打不過他啊,要是老黃還在,說不定還能幫你教訓他幾手,可惜,老黃人去東海了,也不知道啥時候才回來。”
說完,徐鳳年長嘆一聲,老黃在的時候沒覺得什麼,這會他想的厲害。至於景舟的功夫,徐鳳年從出狂奴嘴中也知道了個大概。那日他殷勤地提了一隻烤豬去見那老魁,起初想談甚歡,直到說到景舟時,那人如其名,狂到沒有邊際,連武帝城那位都似乎不看在眼裡的老魁,臉色竟然如半個時辰拉屎都拉不出來一樣,變得不自然起來。
這老魁在面對老黃時,即便是落敗也不曾口服過,甚至還囂張和老黃再打上幾場,能叫老魁變色,即便是不往下問,徐鳳年都知道看著臉上病白的山鬼要比老黃厲害。
李負真不通道:“北涼王府高手如雲,難道還抓不到一個人?”
徐鳳年搖搖頭,認真道:“還真抓不住。”
後來徐鳳年又殷勤往楚狂奴那跑了幾次,一口一個“爺爺”喊著,才從老魁那得知,在山鬼那一劍下,他感受到了大恐懼。至於他自己曾以為守護聽潮亭的那些個高手,在老魁嘴中更是屁都不是。按照老魁的原話,要是沒了劍九黃,聽潮亭裡那些個廢物加在一起,都不是他的對手,又拿什麼抵擋山鬼那一劍?
逗了一會李負真,見她峰巒起伏的似波浪一般,徐鳳年感覺過夠了癮,這才將大水衝了龍王廟的事點破。
李翰林頓時變得生無可戀,感情這頓揍是白捱了!
世子殿下的朋友,可不就是他的朋友麼!
被兄弟打一頓,好像也不是很丟人。
這杏花酒算是烈酒一類,北涼之地民風剽悍,多甲士,這杏花酒在北涼賣的不下於那最受底層百姓喜愛的土酒綠蟻。雍州民風雖不如北涼剽悍,但這尋常百姓對杏花酒的喜愛之情卻不減多少,甚至相比北涼,這酒在雍州賣的更好。
馬車一路南下,景舟已經瞥見三五個賣杏花酒的攤子。
這吃慣了山珍海味,有時難免想要吃點野菜筍子換換口味。
一連喝了數日上好的花雕酒,景舟聞到這杏花酒獨有的味,隨即有了要買酒的心思。讓青鳥將馬車靠在一旁,他從車上跳下來,去酒罈子換了半車烈酒。酒攤子中本來有幾個歇腳的酒客,這些人身上錢財不多,桌前只是擺了半碗酒,見這紫衣貴公子一次將酒攤子中的酒要了個空,嘴裡依舊喊著“太少、太少”時,差點將一對眼珠子跌出來。
若是尋常個賣法,這半車杏花酒,至少能賣個把月!
酒罈子老闆一張臉笑若菊花,這種天上掉銀子的事,他活了幾十年,還是頭一次遇到,連腿腳也麻利了幾分,搬起酒來格外用力,只是這菊花狀的笑還沒維持多久,臉接著又苦了下來。他面前擺著的這張五百兩的銀票,他找不開啊!
往日來酒攤歇腳的人,哪個不是一枚枚數著銅板?
少有幾個用碎銀子。
景舟不禁暗歎民風淳樸,這老闆不是生意人。杏花酒的味道在他喝來還算不錯,這半車酒,竟然還趕不上一罈紫金樓的花雕酒貴。
“公子,我這兒有銀子。”青鳥從車上下來,掏出幾塊碎銀子,解決了這難題。
景舟將銀票收回,也不見腳有什麼動作,人已經又回到了馬車之上。
酒攤老闆將碎銀子收好,目送著馬車悠悠而去,直到那車漸漸消失在蔥鬱的小道中,他才傻樂道:“也不知這出手大方的公子哥是什麼人物,五百兩的銀票啊,俺這輩子都沒見過,回去可得跟老王好好吹噓吹噓。”
雍州城內有三處勝景,其一便是這青城山。
青城山大小六十四峰,諸峰環繞如城池,古木終年青翠,綠意重重,有“天下第一幽”的美譽。只是近些年來,青城山附近雖無天災,卻有人禍,佔山為王的草寇一個個冒頭而出。
所以愈接近這青城山,愈發不見煙火氣。
青鳥得知景舟要去青城山後,微微皺眉,連看槍法的心思也沒了。她之前作為徐鳳年的死士子,沒少殺人,自然也接觸到一些訊息。她雖不知這青城山內有什麼玄機,但卻知道這裡面必然和大柱國有牽連。
景舟揭開一壺杏花酒,灌了一口,繞趣味極目遠眺,介紹道:“這青城山是道教福地,以前有個九鬥米道坐落於此,香火頗為興盛。只是後來離陽朝的青城王鳩佔鵲巢,將這九鬥米道驅逐了出去,這才有了青羊宮一家獨大的場面。這青羊宮算是山中一處奇觀,若是夜裡天晴,便能看到千萬燈火朝天庭的美景,只是山中多雨霧,此景不得常見。”
白狐兒臉放下那本還散發著墨香的《天山六陽掌》,揉了揉眉心,問道:“你對這裡很熟,難道以前來過?”
這本掌法裡面有一式陽關三疊,講究的是疊勢疊勁,叫她頗受啟發。掌法既然可以疊,刀法亦是如此,氣機不斷疊加,只要搶的先機,出手夠快,一刀足以斬眾生。
只是如何以最簡單直接的方式疊刀勢,卻她非短時間內能悟透的,一連思量了大半日,不禁有些乏。
景舟搖搖頭:“不曾來過。”
白狐兒臉不解道:“那你還知道的如此清楚?”
景舟笑道:“沒吃過豬肉,總見過豬跑吧,這道聽途說一詞,便是這麼來的。”
畢竟這青羊宮內有吳大牛皮和吳小牛皮,這青陽宮的種種,他即便是想忘都難。
離陽王朝兩個異姓王爺,除了徐驍,便是這青羊宮的主人,青城王吳靈素了。只是徐驍的王位是一刀一刀砍出來的,這吳靈素則是靠自吹自擂拍馬屁忽悠來的。敢說自己得天上電母真傳,可驅鬼神,可役雷電,且說的正氣浩然,光明磊落的人,世上可不多。即便是龍虎山的天師,也不敢說自己出門撞了神仙!
而在這青城山中,恰恰便有兩位。
青鳥擔心自家公子不知這青城山內的厲害,遲疑了片刻,開口道:“公子,據青鳥所知,這青羊宮的主人非但是青城王,宮裡的人皆自號神仙,且有玉宵劍陣和神宵劍陣兩大護山陣法,雖不如天下三大劍陣,但也是不凡,可抗衡一品高手。”
白狐兒臉終於萬年不變的臉上流露出好奇之色。
景舟哈哈大笑道:“狗屁的神仙,去他孃的劍陣!就吳靈素這吹牛皮的,道法平平。吳靈素唯一能拿得出手的便是大馬屁術和房中打樁秘術。至於山上一群指望著靠雙修來證道的人能有什麼本事?最多不過是多一個佛門中的歡喜佛罷了。”
“這修煉一途,無近路可走,即便是道家的齊玄禎,一朝頓悟飛昇,除了福緣深厚,與其底子深厚也分不開關係。況且別說這山上無神仙,就是有神仙又能如何?靠歪門邪道修成的的神靈,惹了我們,一劍叫他化為灰灰。”
青鳥撲哧一笑,頓時也不覺得這青城王有什麼了不得了。
白狐兒臉則是要含蓄不少,嘴角露出一抹弧度,問道:“那你來此,是為了什麼?”
這青城山的景色雖不錯,但白狐兒臉可不覺得,身邊這人不遠千里跑到這,是為了賞景。
景舟笑道:“世人多知齊老道身旁有個聽道的黑虎,鮮有人知這山上亦有一頭異獸,不在那黑虎之下,而我又缺一個腳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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