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啥好隱瞞的，我來說。”
秦明見幾人都不想開口，便受不了這壓抑氣氛，便梗著脖子說道，“首長，還有楊總，我就直說吧，我們的成分不乾淨。”
秦老眯眯眼，楊小濤長舒一口氣，心道果然。
能夠被國家送出去培養的人，其家世，哪一個是貧下中農？
說句不好聽的，就算是你有才華，你是貧下中農的家庭，就出國這一趟回來，就是最大的問題。
何況，像飛機制造這種嚴格保密的事情，更不可能用他們了。
“兩位首長能來這裡，估計早就瞭解我們加工廠了，以前的事情肯定都知道。”
這時候王旭東低沉的聲音響起，彷彿有說不出的辛酸與淚水。
“解放前，我們這幾個人啊，都是出國的留學兒童。”
“抗戰勝利後，我們就在這裡工作，當時主要仿製的是合眾國的佩刀，只是後來...”
說到這裡，王旭山眼神中的痛苦更加強烈，“我們也想盡自己的一份努力，為這個國家做點事情啊！”
一旁王力拍著王旭山的肩膀，寬慰著這位老友，“後來，我們這工廠裡的人，不斷被抽調，要麼就是投入到工作當中。”
“久而久之，就剩下來我們幾個。”
“再後來，廠長走了，書記走了，沒辦法我就挑起這個重擔。”
“不過我們也算不錯的了，沒有人來打擾，乾點小活也能養活家裡老小。就是有些，有些...”
王力渾濁的眼眶流出淚水，“有些辜負了當年國家人民的期望。”
“對不起曾經的一腔熱血啊！”
其他幾人也都是同樣神情，這倒是讓楊小濤感到心酸。
一旁的秦老也深深呼吸，沒有說話。
但心裡，已經沒了先前的警惕。
楊小濤從口袋裡拿出煙盒抽了一支，然後將剩下的遞給一旁的王旭山。
隨即幾人分了一圈，火柴嗤嗤的點燃，煙氣在屋子裡升起，遮掩住臉頰。
至於幾人的成分問題，既然陳老都推薦了，那他有啥好猶豫的。
用其才而已。
再說了，都這把年紀了還在這裡堅持著自己的夢想，要說他們是什麼大奸大惡的人，楊小濤是不信的。
出身是自己無法選擇的。
但路怎麼走是自己決定的。
“我們這次組建專項組，就是想要設計一款飛機，來適應我們做出來的發動機。”
楊小濤岔開話題，然後說起這件事情來。
“楊，楊總，您說機械廠有一款發動機等著去設計飛機？”
王旭山食指跟拇指小心的掐著菸頭，看起來這位也是個煙槍，只是應該有些日子沒嚐到菸草味了。
“對，當時在設計的時候，我們跟三機部同時設計噴氣式發動機，後來三機部的發動機被盛京飛機場採納，剩下的發動機如果不想在倉庫裡吃灰，就得我們自己來。”
楊小濤剛說完，一旁的秦明便哂笑起來，“盛京的那些傢伙就是這樣。”
“什麼東西都是按照設計圖來，好像沒有聯盟的設計圖就不會幹活似的。”
秦明剛說完，王旭東就瞅過來，提醒道，“不知道就別亂說。”
“眼下國家需要的是儘快提高戰力，哪有時間讓你平穩發展。”
“模仿才是最快最好的辦法，師夷長技以制夷，這你都忘了？”
秦明聽了小聲嘟囔著，“都二十多年了還沒做出來，就是浪費人民財產。”
王旭東聽了怒目圓瞪，嚇得秦明連忙撇過頭去不再說話。
但楊小濤看得出，其他幾人都跟秦明是一樣的心思。
其實楊小濤也和秦明說的一樣，飛機的研發應該是以發動機為主體，而不是發動機去適應飛機。
只有好的發動機，才能有更好的產品。
這是楊小濤一直認定的。
不論是拖拉機，還是裝甲車亦或者是，飛機。
只是眼下的情況跟王旭東說的一樣，時間，缺少的就是變強的時間。
“楊總！”
王旭山目光看向楊小濤，“我想問一下，機械廠的發動機是什麼樣子的，設計資料有嗎？”
楊小濤點頭，知道王旭山研究過發動機後，他就知道對方會這樣問。
然後將HXJ—1發動機的基本資料簡單說了下。
“這款發動機長五千毫米，直徑八百多毫米……”
“分成進氣通道，燃燒室，加力燃燒室…”
“初步檢驗最大推力能夠達到八千公斤，加力推力預計超過一萬公斤。”
楊小濤還沒說完，王旭山已經激動的站了起來。
不僅是他，就是身邊的幾人也都跟著站了起來。
他們聽到來什麼，推力八千，加力的話一萬，還是預計，這...
這瘋了嗎？
這不是做夢嗎？
“楊總，您，您沒開玩笑？”
王旭山不敢相信的說道，“這，這發動機推力真有八千公斤？”
秦明更是一副不敢置信的模樣，“要知道聯盟的發動機，也不過是六、七千，您這出來一個八千，您沒騙我們？”
其他幾人也是吃驚的說不出話來。
秦老這時候卻是悠悠開口，“怎麼，就只許聯盟的厲害，咱們就做不出來好的了？”
秦明連忙擺手，同時閉上嘴巴不敢再說。
秦老看了眼周圍人，“不過你說的沒錯，聯盟裡面公佈出來的資料，最大推力確實沒有超過八千的，加力推力也沒有超過一萬的。”
“就是咱們仿製出來的，也不過五千多，這還是往好了想。”
“所以才有了這次專項組，專門研究合適的飛機，就是想要利用好這款發動機的效能。”
秦老說完，眾人紛紛將疑惑收起來，然後就聽秦老正經說道，“這是機密，懂不懂？”
幾人立馬收聲，不敢再問。
只是心裡的火，更加旺盛，恨不得立馬就見到這種發動機。
楊小濤倒是不清楚聯盟那邊的情況，對一些資料不太敏感。
就像上次八缸柴油發動機似的，最初做出來的時候，他只知道動力達到八百馬力。
後來還是聽了別人對比後才有了清晰的認知。
所以，上次發動機初檢後，他也沒對這個資料有太大的感官。
不過現在想想當時吳喆為什麼那麼好說話，盛京那邊這麼痛快的同意，可能就是這個原因吧。
至於秦老是不是用來鎮住這些老傢伙，這個倒也有可能。
畢竟，這可是秦老啊。
“不，啊不對，不對啊！”
王旭山卻是擺擺手，然後低頭沉默片刻，又抬起頭來凝視楊小濤，眼睛裡彷彿有一種道不明的光彩。
“加力燃燒室，加力燃燒室，這是以前沒有的，對不對，就是，就是這個，對不對？”
楊小濤欣然點頭，“對，這種燃氣加壓的方式在國外已經出現，各國都在研究使用，未來的噴氣發動機，加力燃燒方法將是常態。”
“正是有了這額外的推力，發動機才能達到一萬公斤。”
“怎麼加壓，怎麼做到的？”
王旭東就像是個渴望求知的學子，目光灼灼的看著楊小濤。
楊小濤也沒讓他失望，將自己理解的簡單說了下，“這種設計，其實就是一個壓力機將空氣壓力提升，然後加油、點火、燃燒，利用燃燒來提高氣流溫度，從而獲得推動力。”
“而這樣的燃燒室，我們安裝了三個供油噴嘴環...”
聽到楊小濤的講解，王旭東更是激動的在手上比劃著，“八千，一萬！”
“八千啊！”
“一萬公斤的推力！”
王旭山喃喃自語，然後猛地露出興奮神色，轉身往裡面屋子裡跑去。
楊小濤一愣，不知道王旭山搞什麼，一旁的胡峰眼前一亮，隨即解釋道，“老王很久之前就主持設計了一款飛機，只是當時沒有合適的發動機，這些年來他轉型研究發動機就是這個原因。”
“飛機？他設計的？”
秦老這下再也坐不住了，這幾個人，剛開始的時候確實沒上心。
但這一刻，他開始改變看法了。
要知道他這段時間可是沒少在全國網羅製造飛機的人才。
直到現在，能夠找到的要麼是各個飛機廠的精英骨幹，要麼就是有更重要的專案。
可見這類人才的稀缺程度。
可現在，竟然在這幾乎廢棄的工廠裡，冒出一個能夠設計飛機的傢伙，怎麼讓他不吃驚？
楊小濤同樣如此，飛機發動機有多難他清楚。
那飛機設計有多難，他同樣可以想象。
“你們設計了一款飛機？”
楊小濤再次確認問道。
“對，老王以前在合眾國留學的時候，實習公司就是萊特公司，在那裡學習了飛機的設計理念。”
“我們這些人也在各個飛機厂部門工作過，對於飛機設計都有自己的理解。”
“話說回來，我們的設計理念，跟國內跟隨聯盟發展的那一套有些格格不入。”
“這也是我們為啥能夠走在一起，卻又走不出去的原因。”
胡峰像是在說給楊小濤聽，又像是在說給自己人聽。
“說多了，說多了啊！”
胡峰感慨著，身邊的人都伸手拍拍肩膀。
楊小濤看著幾人滄桑的面容，穿著也是破爛，有人手上更是佈滿泥灰，但在他們臉上能夠看到一種東西。
那就是執著。
“來來來！”
就在這時，王旭山抱著一個半米長的木頭箱子快步往這邊跑來，一邊跑還一邊喘著粗氣想，顯然很是吃力。
“快幫一把。”
幾人忙上前，將木頭箱子放在中間桌子上。
楊小濤跟秦老上前，王旭山擦著額頭上的汗水，一臉興奮道，“首長，楊總，這是我們當年設計的一款飛機。”
“參考的是當時合眾國的萊特公司學習的時候，就覺得他們的設計理念符合當下的潮流。”
“與聯盟推崇的簡約、量產化相比，他們的飛機更注重精細化、現代化...”
“這樣帶來的後果就是飛機的設計更加複雜，對工藝、材料的要求更大。”
“結合兩種不同方式的發展路線，我們做了一種中間型，既保留聯盟簡約風格，又利用合眾國的精細化...”
王旭山一邊說著，一邊開啟箱子，露出裡面的油布包裹，隨後小心開啟，露出一項項有些泛黃的紙。
楊小濤盯著裡面的設計圖，看的出設計的很是用心，最起碼這製圖水平，不在張冠宇之下。
“原本想著做出來飛機，獻給祖國。”
“可惜，當時年少輕狂，沒想那麼多，以至於做出來設計圖才發現，沒有合適的發動機。”
“不過，現在有了您這八千推力的發動機，我們這飛機啊，就成了一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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