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我來說嗎……
施宏方看著對面的夏啟元,神情有些恍忽。
讓施宏方把自己做過的事情,從頭到尾複述一邊,無疑是把他的良心架在火上烤。
“這一切,大概要從我剛回到千花市說起。”
施宏方靜靜的看著夏啟元,彷佛是在等對方主動發問。
可後者沒有流露出任何情緒,只是同樣平靜的看著他。
施宏方放棄了讓夏啟元發問的想法, 開始了他的自述。
“你有調查過嗎我的過去嗎?”施宏方問道。
“我看過資料檔桉。”夏啟元說道:“但我更想聽你自己的想法。”
施宏方沒有說話。
停頓好一會兒後,他才繼續開口道:“我在千花市所做的一切,在我剛從內華市回這裡時,就開始計劃了。”
夏啟元直視著施宏方的雙眼:“那麼,你為什麼要這麼做。”
“為什麼啊……”
施宏方露出一個微笑,一個麻木而陰冷的微笑:“為了報復, 報復那群人。”
“或許你會想, 在千花市,我想要報復某一群人,是一件非常簡單的事情。”
施宏方仰頭看著天花板:“我的家族幾百年前就在這裡,就在這座城市,在這裡我可以做到很多我在內華做不到的事情。
命運為了我提供了無數種選擇,無數次犯錯的機會。
我可以什麼都不管,拋下一切煩惱,去當一名書法家、作家、音樂家,因為我的家族能為我的未來兜底。
我可以隨意挑選某個職務,每天只管吃喝玩樂,工作會議全都交給手下處理,享受著別人的巴結和奉承。
我也可以接手一些家族的產業,去當一個富貴少爺, 每天輾轉於不同的娛樂場所, 過著紙醉金迷的生活。
我還可以奮發向上踏入仕途,透過家族的栽培和鋪路,去接替我的父親,代表施家進入亞聯的權力中心。
像我這種天生的贏家,在千花市還有什麼做不到的呢?
怎麼可能為了報復一群人,讓自己淪落到這種地步呢?”
說著說著,施宏方臉上的麻木,逐漸帶上一絲人性:“但是我所經歷的另一面,千花市沒人看得到。”
“我在內華市和興國他們一起蹲守逃犯,為了不打草驚蛇可以連續三天三夜都睡在車上,身上的酸臭味,就算是打掃廁所的清潔工聞到了,都會躲得遠遠的。”
“在內華市,家族的關係讓我受到了不少照顧,但我在本質上和那些警員沒什麼不同,至少在面對那群罪犯時,同樣隨時都有可能丟掉性命。”
“那段日子雖然艱苦,但我覺得自己過的很充實,在內華市我交到了不少,真正的可以託付自己性命的知心朋友。”
施宏方似乎是想起來某些人,臉上的微笑不在冰冷,但很快,這份微笑如曇花一現,迅速消失在他的臉上。
“可一切都被毀了。”
施宏方用帶著無窮怒火的眼睛盯著夏啟元:“一切都被內華市那群人給毀了, 先是夏啟元生死不明, 然後是隱者揮起屠刀。
緊接著他們又綁架了小雅, 殺死了小雅,把阿明也給逼上了絕路!”
砰!
施宏方說話的同時,站起身重重地捶了下桌子:“黎永明沒有做錯什麼!整個內華市已經從上到下爛成一片!”
夏啟元望著雙目赤紅的施宏方,沒有說話。
他知道施宏方這是在指責上層不作為,並向名為賀軍的檢察官發洩怒火。
因為當年的賀軍,明知道這一切,卻選擇視而不見。
自己也是在楊興國的再三“勸說”下,去遊說賀軍,最終消失在眾人的視野中。
而現在夏啟元用的是賀軍的身體,他沒有辦法向施宏方解釋,只能保持沉默。
宣洩完內心壓抑的情感的施宏方,頹然的坐了回去。
“所以我從內華市回來後,就開始準備一個計劃,而九華外城正是那個計劃的產物。”
施宏方低著頭,耷拉著眉毛說道:“我先是利用自己的身份,和千花市有影響力的企業搭上關係,說服他們參與九華城的改造計劃,並徹底將九華外城獨立出來。
因為我姓施,所以他們沒有拒絕我的要求。
有了九華外城作掩護,我開始用一個假身份,接觸千花市當地道上的人,這其中就包括了宋傑、張鳳還有胡英韶。”
“也就是在這時,我接手了千花市刑警隊長的職務,為他們勢力的發展掃平障礙,建立了一個獨屬於犯罪分子的樂土。”
施宏方語氣森然道:“因為只有足夠混亂的地方,才能吸引到內華市的那群罪犯,才能將那群罪犯匯聚到一起,才能將這群從隱者手上熘出來出來的漏網之魚一網打盡!”
施宏方緩緩抬起頭:“而現在,就是收網的時候了。”
夏啟元看著面目扭曲的施宏方:“所以你為了收集足夠多的犯罪證據,選擇跟宋傑幕後的老大合作?
你知道他是什麼人嗎?”
“呵呵。”
施宏方自嘲道:“這重要嗎?我都在充當自己曾經最厭惡的保護傘了,還會在乎他是什麼人?
賀檢,一個人的精力終究是有限的,光靠我一人,是沒法收集每一個犯罪分子的犯罪證據。
同時我沒機會也不可能策劃第二次,像這樣宏大的行動,所以機會只有一次,只要能給我那些證據,哪怕對方是魔鬼我也不在乎。”
“後悔嗎?”夏啟元問道。
這個問題令施宏方沉默了。
謀劃數年,葬送自己的前途,搭上自己的一生,配合他人掩蓋惡行,每日每夜都要遭受良心的譴責……
“後悔?從我走進刑警隊隊長的辦公室時,我就失去了後悔的權力,因為從那一刻起,已經不是我在施行計劃,而是計劃在推著我走。”
施宏方長嘆一口氣:“但如果你問我在施行計劃時,是否產生過後悔的情緒,我可以明確告訴你,有過。
我不是神,我只是一個擁有七情六慾的人,當我幫他們掩蓋罪行,看著受害者與受害者的家庭時,我就不止一次產生過後悔的情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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