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10點16分,古典歷史教研室。
“所以,目前我們的庭審是佔了上風嗎?”下川有些不可置信地望著前面這個年輕的男律師。方才,他已經聽了約20來分鐘的庭審彙報。在北原簡潔且簡單的講解之下,就連下川這種對法律一竅不通的人,也大致明白了目前關於這場官司的動向。
“至少在證明實質性相似的這個點,我們應該是沒有問題。”宮川坐在一旁的椅子上,補充道。
聽著面前這兩位律師的回答,下川覺得眼前的這一幕,像是在夢境中發生一般。自從1年半前,發現了藤村抄襲自己的點校著作後,自己曾經嘗試在學院內對藤村進行投訴。然而,一遍又一遍的舉報,最終卻都是石沉大海,杳無音訊,反而不斷遭來院內同事的白眼。
實在是沒想到,在案件去到法庭之後,居然能到達這種程度的效果。
下川情不自禁地露出了笑容,又給面前的兩位律師,好好地斟上了茶。
“不過,下川老師。先不要高興得那麼早。”北原坐在沙發上,提醒道,“我們目前之所以能暫時性地在庭審中佔據上風,是因為宇都宮那邊沒有提前看過我們提交的點校第三稿。因此,在某種程度上,我們形成了突襲,宇都宮沒有辦法很好地臨場進行反應。現在,這一招已經沒有辦法再故技重施了。”
“同時……”北原繼續道,“這個案件目前最核心的爭議焦點,還並沒有碰觸到。那就是古籍點校成果究竟屬不屬於著作權法的保護範圍。本案中的這個問題,尚屬於裁判所首次面對的狀況,沒有任何判例可以進行參考,因此仍然存在非常大的不確定性。”
“沒關係。”下川笑著說道,“能夠在法庭上,光明正大地公開討論這件事,我就已經感到心滿意足了。至於裁判所最後怎麼判,我接受就是了。”
“還有,這個案件的程式問題也必須納入我們的考量。”北原拿起茶杯,幽幽地看著裡面的清茶,“下川老師你的續聘評審會召開日期是在本案的審理期限之前的。如果在續聘評審會之前,裁判結果都沒有出來的話,那就有些麻煩了。”
北原微微抿了一口茶,“畢竟在決定開庭和出判決上,法庭是享有相當大的自由裁量權的。我現在並不確定本案的裁判長高梨法官,她究竟能夠被宇都宮影響到什麼程度。如果她真的想方設法進行延後開庭的話,其實我們並沒有很好的應對策略。”
“那我也認了。”下川無奈地又笑了笑,“至少已經抗爭過了。至於最終的結果究竟如何,就讓上天註定吧。”
這位準教授1年半以來舉報藤村的經歷,已經讓他看清了太多的現實。
那種書生意氣獨有的稜角,也已經被磨平了不少。
他逐漸地,有些痛苦地認識到了一個現實:
那就是對錯的定義,並不由世間某些恆常的道理來決定,而是由冰冷冷的權力在進行決斷。
有權有勢者認為是正確的,那就是正確。
至於說這世間上的其他人是怎麼想的,並不重要。因為光是追隨在有權有勢者周圍的一大群蒼蠅,那“嗡嗡”作響的姿態,已經足以令不明真相的人,以為這些嗡嗡叫代表了多數人的態度。
想到這裡,下川悄悄地嘆了口氣。
北原的目光又掃了一下辦公室,卻見得辦公室第三排的座位是空的。那個座位是廣瀨的座位。自從他因為取保候審,被迫滯留在京都以後,北原還特地辦了一張京都大學的圖書館館卡,沒事便在下川的教研室內讀書,辦公。
他幾乎每天都能看到廣瀨非常早地就坐在教研室,認真地進行論文研究。不過,今天她怎麼不在。
“廣瀨呢?下川老師,今天怎麼沒見到她在這裡。”北原開口問道。
聽得北原這麼一說,宮川也微微一愣,此刻她也才注意到那位往日基本都泡在教研室內的好友,並沒有在辦公室內。
“是的。廣瀨她去哪了?她之前還問我開庭開得怎麼樣了。”宮川也頗為好奇地問道。
下川撓了撓頭,“具體在哪,我倒並不是很清楚。不過,好像是聽說,上午學院有個會要讓學生參加,廣瀨於是也去了。”
“學院有個會?”北原眉頭微微一皺,頓時有些警惕起來,“對了。學校不是對廣瀨召開紀律聆訊會嗎?結果怎麼樣了”
“這件事倒不必擔心了,有關方面的紀律聆訊已經終止了。這必須要感謝原田教授出手相助。他表明了態度之後,學院方面的程式也就不再繼續進行下去了。”下川答道。
北原微微點了點頭。然而,不知道為什麼有種頗為不祥的預感在他的心中隱隱升起。
不知道為什麼就是覺得哪裡不對勁。
他又再度打量了一下辦公室。其他的學生工位同樣亦是空的。
“下川老師,我想問一下,你這一層樓的辦公室都是人文研究科的教研室嗎?”北原開口道。
下川頷了頷首,“是的。我們人文研究科的教研室都是在這一層。這也是最近兩年才般過來的,以前都是分散在不同的研究棟樓。”
“明白。那我出去看看。”北原隨即起身,走出了辦公室。
“北原律師是要看什麼?”下川一時之間有些不明白麵前這位律師的話語,然而就只見得這位律師的背影從辦公室的門口出去。
下川的教研室正好在走廊的盡頭,北原隨即走動起來,在經過一間又一間的辦公室時,打量著裡面學生工位的狀況。
假如,學院的確是召開了有關面見學生的會議,那麼其他教研室的學生應該也不在才對。
隔著窗戶觀察每一間教研室的狀況。卻見裡面都是亮著燈,無論是修士生,還是博士生都坐在了他們各自的工位上,或開啟電腦,或拿著筆在進行抄抄寫寫。從走廊的那頭,走到這頭,每一間教研室的教授學生們竟都是差不多整齊地在教研室內研究和學習。
看到面前這一幕,北原不由得停下了腳步。
整層樓只有下川教研室的學生不在。
學院的那個會議,只找了下川教研室的學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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