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訴前調查令】
【所謂訴前調查令,即當事人在民事訴訟或執行案件的立案階段,因客觀原因無法取得立案所需的必要書證,可以向法院申請訴前調查令。】
那張蓋著左京區地方裁判所印戳的文書,就這樣展示在眾人的面前。一張薄薄的A4紙,散發著司法機關無聲的威嚴。
宇都宮縱然極力剋制著自己的表情,但眼睛還是止不住地微微睜大,嘴角隱約抽動。在一般情況下,法院並不會發出訴前調查令。往往調查令需要正式立案之後,才會出具。這個小子,究竟是怎麼做到的?!
他是怎麼做到說服裁判所的?!
在場學校的諸位人物看著這一張訴前調查令,已經皺起了眉頭。這樣一場會議之中,有外人介入是一個十分不妙的結果。特別是考慮到這場紀律申訴關係到學校的聲譽。這個處理的過程,他們更加希望是閉門處理,以避免引發更多的風波。
然而,眼下的這張法院令狀,卻無可置疑地擺放在他們的面前。
方才那位北原律師給出的警告是清楚的。
如果此時再出頭,不讓這位律師列席會議,那麼就有可能面臨來自法院的懲罰。
在座的各位學校高層都已經是老江湖,不可能主動站起來去攬下這種責任。
宇都宮的臉已經黑了起來,表情變得有些僵硬,按在桌面的手指指節因為用力而發白。毫無疑問,現在當眾出醜的是他,而不再是那個北原。作為大學的法學教授,在此刻居然攔不下一個外人進入教室。
這個北原每站在這間會議室的一秒鐘,都是在朝這位法學教授扇去的一巴掌。
“這樣做,對你的當事人,沒有好處。”宇都宮剋制住自己的怒火,看向面前這位律師,“你的做法只會進一步激化大學同下川老師的矛盾,根本沒有任何好處,你懂嗎?”
北原的表情依然沒有變化,站在長桌面前,一雙眼睛冷淡的看著這位著名的法學教授,一字一句地開口道:
“我的當事人要的不是好處,而是一個公道。所以,我作為他的代理律師,必然全心全意地為我當事人——”
“去爭一個公道。”
北原的聲音迴響在會議室內。
明明他的聲音不大,當卻異常的清晰。
“公道”兩個字在這一瞬間,彷彿在會議室內激起了迴音。在場的這位學校人物們,不約而同地都微微變了臉色。
下川站在後方,看著這個年輕人的背影,不知為何,竟覺得在此刻心情變得有些洶湧澎湃起來。內心的情緒,變得前所未有地舒暢。
這個年輕人……真的……真的好了不起。
他像是有著一種神奇的能力,能夠刺破這世間的虛偽。
宇都宮事到如今,也不能不承認北原具有列席這場會議的資格,他陰沉著臉,壓低聲音道:“不過,北原律師。我還是要提醒你,希望你不要等等把這場聆訊會當做法院的庭審。這裡不是法庭。”
“多謝宇都宮教授的配合了。”北原嘴角微微翹起,收起法院令狀,手提著公文包,朝會議室左側的桌子走去,同下川一起入席。
宇都宮盯著北原的背影,咬了咬牙,手中捏緊了聆訊會的準備材料。但旋即,他又放鬆下來。畢竟這裡是京都大學的主場。哪怕你逞能,能夠列席這場會議,那也是無濟於事。
這聆訊會進行的指揮官是自己。
既然你想列席在這場會議,那就讓你好好親眼目睹你的當事人,是如何潰敗的。
宇都宮在暗中已經收集許多下川對於大學、對於人文研究科不滿的言論,並將這些材料給了藤村,同時還讓他準備了一套關於標點符號為何會發生重合的說辭。
在古籍點校這個領域,大家點校出來的標點符號相同,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
只要藤村按照自己的佈置安排,一步一步地推進,那麼下川必敗無疑。
並且,最終下川在學校高層面前的形象,將成為一個對大學不滿而蓄意報復的人。
宇都宮微微冷笑,隨後宣佈道:“下面,紀律聆訊會正式開始。”
宣佈完畢後,宇都宮抬頭望向藤村,示意他可以按照自己的安排,開始行事。然而,在目光瞟向藤村的一剎那,宇都宮愣了愣。
卻見藤村坐在位置上,臉色有些發白,隱約可見額頭已經冒出了汗水,頗有些侷促不安地翻動著材料。
此時的藤村非常的焦慮。
原因是那位律師的出現。
這和之前說好的並不一樣,宇都宮教授不是已經說過,對方絕對帶不了律師進來嗎?!然而,令藤村擔憂地還是北原說的那番話,他在這場聆訊會的發言將會被記錄下,可能會被用作提交法庭的證據材料。
這樣一來,性質可就變了。
如果自己等等說錯了什麼,或者撒了謊被發現,是不是要負法律責任?!
宇都宮發現了藤村的狀態有些不對勁,很明顯,他已經被那個叫做北原的律師給嚇到了。的確從客觀來看,若是一個不瞭解法律的人,突然聽到律師說自己的發言會被用作證據,呈交給法院。任誰都免不了的,會變得緊張起來。
在想到這一點的瞬間,宇都宮突然明白了那個小子為什麼一開始不把法院的令狀給拿出來,而是要同自己在聆訊會開始之前,先進行一番爭鬥了。
北原之所以有意同自己爆發衝突,是為了給藤村看的!
所有鋪墊的最終目的,不在於拿出法院令狀,列席會議。
而是在於拿出法院令狀,來震懾藤村。
為了達到震懾藤村的效果,必須要有之前一長串的鋪墊。
自己方才對北原的咄咄逼人,完全成為了他最終表演的墊腳石。
宇都宮恍然明白過來這一點,看著那位年輕人的身影,眼中閃過一絲複雜的神色。他……他,居然能夠對場上的節奏把控到這種地步。在聆訊會還沒正式開始之前,就已經在操弄會場內的人心了。
自己精心操持的佈置和安排,在那個北原律師出場短短不到的數分鐘內,就全部被如數打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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