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6點半,將軍大酒店,董事長辦公室。
有些昏黃的燈光籠罩著整間屋子,角落內的盞燈將書桌的影子拉得斜長,周圍精緻的陶瓷藝術品折射著角落的光線,書櫃上的玻璃則倒映出房內三人的身影。那高階布制的精美窗簾將落地玻璃窗遮蓋住,只有窗簾布的最底下隱隱透露著高達70餘層的高空美景。
龜三郎那有些胖碩的身軀,壓在辦公桌後的靠椅上,他舉著酒杯,細細地品味著杯中的朗姆酒。房間內的兩個沙發上,還坐著兩個人影,分別東京地方律師協會副會長池上,以及理事今西。
今西翹著二郎腿,不斷地看著手錶,有些感到不耐煩。眼下,他們正在等待綠茵球場和青葉臺公寓的鄰地通行權糾紛的判決結果。今西實在是沒想到一起適用簡易程式的案件,居然能夠從上午一直開到了晚上。
他之所以出現在這裡,更多地還是出於對自己女兒的關心。畢竟自己的女兒宮川是作為綠茵球場所有人被告高井的律師出場。當他下午聽見池上說要去將軍大酒店一起聽取關於這起鄰地通行權的審判官司的彙報時,今西也決定跟著來了。
“老弟,我就跟你說,不用擔心嘛。”池上坐在沙發,同樣握著一個洋酒杯,輕輕晃動杯子,看向旁邊的今西,“我這邊已經收到古美門律師的資訊了。這次官司他們的請求全部獲得了裁判所的認可,雖然還賠償了200萬円的場地租賃費,但是那個什麼北原,不過也就爾爾嘛!”
說著說著,池上止不住地笑了,他想起了那個小子在集團訴訟遴選會的狂妄身影,如今在這個案件被擊敗,可以說是去挫一挫他不知天高地厚的傲氣。接下來,自己只需要聽一聽古美門和黛真知子律師的彙報,靜靜地欣賞那個小子是怎麼被擊敗的就行了。
今西微微地嘆了口氣,他也已經知道鄰地通行權糾紛的結果了,但同北原交過手的他,不太願意相信這起案件輸了的事實。此時,他坐在這裡,除了為了女兒之外,還有一分不敢相信,他不相信那個北原會如此輕易地就被擊敗。哪怕就算輸了,至少法院也要否認其中一項訴訟請求吧,怎麼會全盤輸得徹底。
“哐、哐”兩聲輕微的敲門聲傳來。
隨後,門被開啟。
卻見一男一女走入辦公室內,其中男的身型瘦削,那奶油小生般的劉海,配著臉上傲慢的表情,顯出了一絲滑稽感。而他身旁的女人則拖拽著一個小行李箱,手中抱著一疊資料。來者正是古美門研介與黛真知子。他們一副風塵僕僕的樣子,彷彿剛從戰場歸來的兵士。
“不愧是古美門律師啊!”龜三郎坐在桌子後,看到兩位律師,立刻喜笑顏開,“我的大功臣!”
古美門只是淡淡地笑了笑,沒有做出過多的回應,直接躺坐在沙發上,彷彿只要再有多餘的一分動作,就會破壞了他作為大律師的那份淡定與從容的氣質。
走入房間內,真知子內心皺起了眉頭,又回到了這間有些汙濁的辦公室。她在這次案件之中,老老實實地按照了古美門的要求,全心全意地做了。然而,從中得到的體會,就是她更加討厭自己了。在最後法庭宣佈青葉臺公寓對球場享有鄰地通行權的時候,她的內心居然為官司獲得勝利,感到隱隱的興奮。
是的,自己明明很討厭業主委員會主任勝山,自己討厭龜三郎,可是最後自己居然還是為贏得官司,而感到高興。
這不是自己。
這不是想要做的自己。
“古美門律師,感謝你們的工作。我晚上還有一場重要的晚餐要參加。所以你們簡要彙報一下庭審狀況就行了。”龜三郎嘴角微微翹起道。此時,龜三郎整副姿態,彷彿綠茵球場的土地已經唾手可得,收入囊中一般,像是人生解決了什麼大缺憾,志得意滿。
聽到要開始彙報庭審了,今西稍稍端正了自己的坐姿,開始認真凝神關注起來。自己要親耳聽一聽那個北原究竟是如何被擊敗的。
接到龜三郎的指示,真知子在沒人察覺到的情況下,微微撅了撅嘴,隨後翻開自己的筆記本,開始彙報道:“赤木董事長。今天我們進行了青葉臺公寓與高井的鄰地通行權訴訟。在庭審開始,對方即提出了主體抗辯,認為涉案公寓業主系透過信託方式持有的公寓,不具備行使鄰地通行權的資格,但該點後被法官否決。在接下來的庭審之中,我們又圍繞青葉臺公寓是否具備行使鄰地通行權的條件,以及應當開放的範圍有多大,進行了辯論。特別是就球場是否存在歷史形成的必經之道進行了著重辯論。”
“以上,雖然法官最終支援了我們的全部訴求。但是顯然對方的論述在某種程度上也打動了法官。本來按照法律規定,我們並不需要支付對方門球隊另外尋覓訓練場地的租賃費用。但最終法官判決我們承擔了上述200萬円的費用。”
“不過,我們要求先予執行的神情,也獲得了法官的同意。因此,即使對方上訴,我們也可以就對方球場進行強制執行,開放通道。”
“以上,即為本次庭審的彙報內容。按照古美門律師制定的法律方案。接下來,已經到了第三步。由於球場的存在鄰地通行權的法律負擔,房地產商由於懼怕土地閒置收回法令,應該不會買入。因此,接下來赤木董事長可以派人同高井就收購土地進行洽談。”
這章沒有結束,請點選下一頁繼續閱讀!真知子合上了筆記本,小小地撥出了一口氣。
在真知子的彙報裡,今西仔細地聽著每一個字,模擬著庭上的場景,他還是不願相信這個北原就這樣敗了,這不像是他的風格。自己曾多少次以為在庭上已經將北原逼入了死角,可是那個傢伙總是一次又一次的翻盤。
“黛律師,請問那位北原律師在庭審上的表現如何?”今西忍不住開口問道。
旁邊的池上聽到這句話,頓時笑得有些大聲,“老弟,你不用問了。是不是在川本高速一案中,你被打懵了。”
聽到川本高速四個字,真知子和古美門頓時都猛地一下抬頭。
因為,他們曾經接待過當時川本高速一案的當事人寺井。
只不過,最後古美門嫌對方掏不起律師費,就轟走了。
真知子有些微微驚訝地反問道,“池上副會長,為何您這麼說?北原律師和川本高速一案有什麼關係?”
“你還不知道嘛?黛?”池上壞笑起來,“那個北原在那個案件中就是擔任那個寺井的律師。而他的對頭,就是坐在這裡的今西律師。”
聽到北原是川本高速一案的原告代理律師之後,真知子內心止不住地驚訝起來。結合她在庭審上看到的北原樣子,那隻不過就是一個二十來歲和自己差不多的年輕人,而且……而且今天的官司,他看起來一副有些頹廢的樣子,連話都不肯說。
“今西律師,池上副會長。”真知子打斷了池上的笑聲說道,“在……在今天的庭審裡,那個北原律師,一句話都沒有說。”
隨著真知子的這句話說出來,剎那間這個辦公室安靜了。
今西的眼睛則微微睜大。經歷過與北原庭審對戰的他,實在無法想象,那個小子在法庭上一句話都沒說的樣子。然而,這種沉默,卻反而透露出了一種詭秘的可怕。今西的手忽然顫動了一下,驟然之間彷彿又回到了川本高速的庭審現場。
而那邊坐在沙發的池上,他的笑容頓時也僵住了。
今西經歷過與北原的庭審對戰,其驚訝的原因自不必說。而池上在集團訴訟遴選會和紀律處分聽證會上,知道北原是一個怎樣高傲的人。他此刻也不敢相信這個傢伙居然會在庭審上,一言不發。
整個辦公室內,像是吹起了一陣蕭瑟的秋風。
池上感受到了一股徹頭徹尾的寒意。這種感覺就像是獵人山林之中,聽到了陷阱的聲音,於是從伏身處,走了出來。結果,卻發現面前的陷阱空無一物。然而一轉過身來,卻看見一隻猛虎早已站在自己的身後,發出了低啞的嘶吼,張開了血盆大口。
龜三郎坐在辦公桌後面,不明白為什麼辦公室陷入了這種古怪的沉默,只是笑了笑,“各位律師,晚上我還有要事,先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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