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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九章 林伯的使命(下)

作者:盛天
聽到是關於母校的事,我正了正身子。

林伯繼續道:“小東,你也知道,咱們村小學這麼多年來,一直都還是老樣子,還跟你念書那會兒沒多大變化。前段日子下雨,有兩個教室坍塌了,幸好是夜間,沒傷著學生。這不,現在準備重建了。學校預算了一下,大約要十七、八萬的樣子,縣教育局給咱批了五萬塊錢,學校自己有三萬多塊,另外學校還籌了不到兩萬塊錢,這樣一來還差十萬塊錢左右。你是學校出去的,現在出息了,又是村裡的驕傲,你看看你能不能……”

“等一下,林伯。”我明白了他的來意,但還是忍不住打斷他,奇怪地問道,“預算十七、八萬,就算是十八萬吧,現在教育局五萬,學校三萬,另外籌了兩萬,那不就差了不到八萬塊了嗎?怎麼說還差十萬塊左右呢?”

林伯看了我一眼,尷尬了一下,道:“小東,是這樣的,你也知道,咱們縣教育局也不很寬裕,那五萬現在才到帳兩萬五,另外的一半什麼時候能到還不大好說;學校自籌的兩萬還差一萬五,其他的到底能不能確保也很難說,畢竟是求人的事嘛;至於學校的三萬塊錢,外邊還欠著五千多沒收回來,學校本身也欠別人兩千多,所以嘛……”

我頭都聽大了,這哪是差十萬左右,分明是差將近十三萬嗎!這一左右,右出去近三分之一。

“小東啊,你現在出息了,還開汽車,你核計核計,給想想辦法吧,現在劉校長和村裡人都等我訊息呢,你總不能讓林伯白跑一趟,要不我這老臉往哪掛呀?”林伯坐直身體,眼巴巴地看著我。

我暗歎了一聲,一時無言。按說呢,支援家鄉建設,尤其還是我的母校,我自是義不容辭,十三萬塊錢我現在也不是拿不出來。可是看到這個林伯,尤其他為了自己的面子,居然跟我說這種話,我真是氣不打一處來,那些慘痛的記憶對我來說,實在是太深刻了。

林伯是個貌似講原則又非常刻薄的人,十年動亂期間他因此吃了不少虧,拔亂反正以後,他任村小學教導處主任,可就是這個遠親的主任,在我五年級的時候,差點沒把我全家逼上絕路。我記得那是下學期,學校收一塊三毛錢的學雜費,由於正值開春,家裡剛買完種子和肥料,不想小妹又患了肺炎,為了給小妹治病,家裡不僅花光了所剩不多的錢,除了一條狗,連雞鴨都賣了,另外還欠了不少債。也是因此,我第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拖欠了學費。而在R縣那樣的貧困農村,拖欠學費或長年乾脆不交的現象比比皆是。

可我不同,我很不幸,因為我有一位當教導處主任的遠親林伯。他為顯示自己講原則,不偏向親戚,差點沒把我爸媽逼瘋。萬般無奈之下,我媽分出了部分種子,到集上去賣,幸好被我當時的班主任老師,也就是現在的村小學校長劉洪生碰到,問明瞭情況之後,把我媽勸了回來,並替我墊交了學費,家裡才度過了難關。

賣出一塊多錢的種子可能算不了什麼,但在當時那種情況下,對於我家來說,可能意味著這一年的收成,下一年的收入,還有過年時小妹能不能穿上新衣服。我清楚地記得父親唉聲嘆氣,母親抱著肺炎高燒的小妹偷抹著眼淚的情景。而這一切,皆是拜眼前的這位林伯所賜。

不過對林伯沒有好感,和幫不幫學校畢竟是兩回事,況且劉老師現在又是校長,我若因此拒絕伸出援助之手,那我不僅忘本,更顯得下作了。

見我良久無語,林伯象想起什麼似的,從口袋裡掏出了一張紙遞給我道:“對了,小東,差點忘了,這是我來的時候,你爹給你寫的條。”

我接過來一看,確是我爸的筆跡,上面只有一行字:小東,村小學要重建了,劉校長對咱家有恩,你要是有閒錢,就出些吧,省得人家說我們老程家人忘本。

我苦笑了一下,這條子肯定是林伯逼我爸寫的,否則我爸一定會選擇給我打電話。唉,條子政治都用在兩父子身上了,真他媽的中國特色。我把紙條折起收好,對望眼欲穿的林伯道:“這樣吧,林伯,我出十一萬,你看怎麼樣?”

林伯聽後狂喜,連連道:“行,行,小東啊,你可真是、真是……”林伯激動得話都說不出來了。

我看了看他,又苦笑了一下。為什麼我不直接出十三萬呢,因為我做事有個原則,即使是幫助他人,也要留有餘地。此外,學校那些說不清道不白的三角債我可以不管,但縣教育局已經批了的錢,總不該我替他省了吧。

就這樣,我記下了學校的帳號,並保證次日就打款,林伯終於歡天喜地地走了。雖然我對林伯極其不爽,但出於對長輩的尊重,更為了我父母在村裡的面子,我還是給他買了一袋面和其他一些日常用品,又花一百五十塊錢打了一輛計程車把他送了回去。

林伯使命完成,功成而退,自己又滿載而歸,高興得呵呵直樂,嘴都瓢了。

四天後,我接到對我恩重如山的劉洪生校長的電話,他說繼我的款後,縣教育局的款也已基本到位,讓我第二天回去參加新校開工奠基儀式,我當即表示拒絕。但他說,讓我回去,不是為了虛名,而是為了學校那些孩子,他想讓孩子們知道,只有努力學習才能做個好人,才能更多地幫助別人。無奈之下,我答應了。事隔多年,劉校長的大恩我尚未報答,他的話,我又怎麼能拒絕呢?

次日一早,我獨自駕車駛上還鄉的路途。快出城的時候,手機響了,我一看,居然是謝竹纓,自從品腳那晚後,她就跟蒸發了似的,一個多星期沒訊息,現在居然大清早的打來電話,真是奇怪!我搖了搖頭,接通了電話:“竹纓,一週多沒見了,你還好吧,大清早的打電話,找我什麼事兒?”

“嘻嘻,當然是好事兒嘍?”

“呵呵,你能有什麼好……”我一句話沒說完,路旁忽然躥出一個人,對著我的車子就衝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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