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出張嶷的所料,在張合率軍剛剛離開新野城十數里後,天空中就慢慢降下了雨水。
而張嶷從州泰的口中得知,據他對南陽郡天氣的瞭解,接下來雨勢只會越來越大,不會停止。
聽到州泰的分析後,張嶷的臉上露出了凝重的神色。
真是怕什麼來什麼。
張合為了隱蔽行跡,並未率軍行走官道。
而就算是當世的官道,也無法和後世的瀝青路相比。
隨著雨水的漸漸落下,上萬漢軍腳下的山路,變得泥濘了起來。
這大大影響了漢軍的行軍進度。
雖說吳軍之前也曾冒著大雨行軍過,可他們的情況與漢軍不同。
縱使雨勢再大,夏口前往永安的路程中,有很大一段乃是水路。
吳軍有著數量眾多,技術先進的戰船。
那些戰船,在最大程度上保證了吳軍的行軍速度。
可漢軍並沒這個優勢。
他們只能靠自己的雙腳,一步步翻山越嶺,走在泥濘不堪的山路中。
泥濘的道路有多難走,想來後世在農村長大的人應該有體會。
最重要的是,既然是為了奇襲,那麼上萬漢軍都是隨身攜帶武器出發的。
平時以漢軍的身體素質,要想帶著裝備奇襲近百里,並不是做不到。
但惡劣的天氣環境,卻讓平時對漢軍來說輕鬆的一件事,在當下變得艱難起來。
在繼續走出十數里後,有許多漢軍感覺到小腿發麻,雙手痠痛。
不止普通計程車卒如此,就是身體素質稍差一些的將官,也有著這種感覺。
甚至由於不小心,還有一些漢軍不小心滑倒,從而掉落進了下方的山澗中。
那些掉下去的漢軍,在失去生命前,發出了一聲聲的驚吼。
而那些聲驚吼,藉助著山澗的幽深,又久久飄蕩在上萬天策軍的耳中。
在忍耐了許久後,張嶷最終忍不住了。
張嶷大步上前來到張合的面前請命道:
“將軍,讓兒郎們歇息一會吧!”
“至少可以等雨勢減少了,我軍再繼續出發。”
張嶷怕再這麼行軍下去,上萬天策軍的非戰鬥減員,會越來越嚴重。
這對天策軍的戰鬥力與士氣,是一個很重的打擊。
可張合的堅決,還是超出了張嶷的預料。
“開弓沒有回頭箭。
吾既率軍出發,必要斬城而回。”
掉落山澗漢軍引發的驚吼聲,張合併非沒聽到。
但張合知道,這是不可避免且必要的犧牲。
方才在從新野城離開後,他便派出不少斥候隨著大軍行進,觀察著前方的魏軍崗哨狀態。
當每位斥候回來後,向張合稟報的都是,魏軍的崗哨都處於大意的狀態中。
這證明了什麼?
證明了糜暘的判斷是正確的!
既然是正確的判斷,為何要因為一些必要的犧牲,而放棄大好的機會呢?
張合看了眼已經被泥土浸滿的雙腳,他的眼神不曾有絲毫動搖。
接著張合用力抬起腳,再重重地落在泥路上,濺起了幾抹水花。
“跟著我,繼續前進。”
張合的態度,讓張嶷無奈地閉上了眼睛。
而見張合不改變主意,張嶷接下來能做的,就是與幾位將官不斷行走在隊伍周圍,用言語鼓舞著士氣。
聽著在張嶷的鼓舞下,漸漸快起來的腳步聲,在不為人察覺的時候,張合的臉上露出了笑意。
雖說張嶷數次直言勸諫他,但張合心中對張嶷不僅不討厭,反而頗為喜愛。
這不是因為張嶷身為糜暘心腹的身份,是因為張嶷的每句話,都是以公心為基礎。
這樣的品質,在曹魏是很少見的。
而擁有這樣品質的人,未來之路,定然光明。
自張合來到大漢後,他就發現先前投降過來的魏臣,都在不約而同地做著一些事。
那便是在大漢朝野中,尋找心中的潛力股,與他們交好,並將自己的本事交給他們。
這是投降過來的魏臣,在為家族的未來考慮。
那些魏臣中,最成功的莫過於于禁了。
公安之戰後,于禁在世人面前幾乎絕跡,可在大漢的都城,他可是一向活躍的很。
凡有拜訪之人,于禁必提及當年他與糜暘,在公安的光輝歲月。
說著多了,加上糜暘從未對這件事表達過不滿,漸漸地每位漢臣都幾乎知道了,于禁與糜暘的關係很好。
這在根本上,提高了于禁在大漢的地位。
劉備去世時,于禁身為一個降將,他為劉備哭靈的順序,竟然還在趙雲等人之上呢。
有這樣的好榜樣在前,張合不可能不去效仿。
而在多次的觀察下,他對張嶷是有著這般期盼的。
自出徵以來,他對張嶷說的每句話,其實每句話都是在教導。
想到這,張合重新鼓起力氣,朝著山頂攀登而去。
由於對荊北的地形很熟悉,今日的行軍路線,是張合親自敲定的。
這條行軍路線,可以避開絕大多數魏軍崗哨,也可以大大縮短路程,就是頗為崎嶇難行。
但張合卻相信,他身後的天策軍不會讓他失望。
當年在益州時,張飛不就是率軍翻山越嶺,突襲到他身前將他一頓爆錘的嗎?
以前的漢軍做得到,沒理由現在不行。
不知道繼續走了多久,當天色漸漸暗下來時,上萬漢軍終於從佈滿危險的密林中走出。
走出密林中,張合讓人清點了一下人數。
清點後張合發現,漢軍少了上百人。
這上百人幾乎都是在路上,因各種原因而喪生的。
當世的惡劣天氣,有時比猛獸更加兇猛。
而除去喪生上百人外,張合還得知了軍中有不少人受了傷。
這部分人,大多是被山林中的毒蟲猛獸所襲。
在得知了目前漢軍的情況後,張合的心中不憂反喜。
今日的行軍,可謂是十分艱難的。
張合心中原本做好了,減員會頗為嚴重的準備。
但沒想到,減員的情況比他預想的好上太多。
張合不禁在心中,暗讚了一下天策軍的精銳。
隨後張合便做出了戰鬥安排。
張合先命州泰為先鋒,率軍三千以最快的速度攻佔下方的一個村落。
熟知魏軍崗哨的張合知道,那處村落中駐紮的都是魏軍,是宛城與博望聯絡的一個樞紐。
而在州泰率軍離開後,張合讓剩餘的部隊好好休整一下。
剩餘的部隊並未休整多久,張合就得知了州泰攻下村落的訊息。
得知這個訊息後,張合快速佈置起其他的任務。
“州泰領兵在村落中休整,並等雨勢稍停時,派兵從後搶佔宛城與博望之間的各處崗哨、要道。”
在佈置好州泰的任務後,張合將目光看向柳隱。
“你率千餘人,留在此處照顧傷員,並時刻警惕我軍的後路。
若是發現後路有異常,定要及時來報。”
等佈置好這一重後,張合轉頭看向若有所思的張嶷,對著他說道:
“你便率剩餘的五千士卒,與我一同前往博望。”
張嶷聽到張合的話後,連忙表示領命。
不久後,天色已完全暗了下來。
而趁著漆黑的天色,張合與連夜率軍朝著博望前進。
哪怕天色暗了下來,讓許多漢軍看不清周圍的環境。
但從身體溼潤的觸感,及耳邊響亮的雨聲可以判斷出,雨勢不僅未曾減少,反而變得越來越大了。
再加上白天與夜晚是兩種不同的環境。
儘管天策軍都嚴格按照糜暘定下的“七日一肉”的伙食標準,但這隻能慢慢改善天策軍的夜盲症,不足以讓天策軍在夜間能夠如白晝般視物。
對於迷信鬼神的當世人來說,夜幕暗下來後,他們內心一些深藏的恐懼,會不自覺的被觸發。
這一點就是再精銳計程車卒也不會例外。
特別是天策軍從未進入過荊北,對於他們來說,他們現在身處的環境完全陌生,又一片漆黑。
一種未知的恐怖感,正在慢慢侵襲每位天策軍的內心。
而這種恐怖感,在一件事發生後,更是有著被引爆的趨勢。
隨著雨勢的漸急,道路中也颳起了大風。
迅猛的大風,甚至將軍旗都吹破了。
在暗夜中行軍,軍旗就是全軍上下的指路明燈,也是他們的精神寄託所在。
於是當軍旗被吹破了,許多天策中不由得發出了驚呼聲。
當聽到天策軍的驚呼聲後,張合的第一反應,就是要轉身安撫軍心。
可還未等他行動,張嶷便率先如白日一般,奔走在隊伍的前後不斷喊著:
“吾乃張嶷,今日乃是奉大司馬之命行事,勿憂!”
張嶷的話頗為簡單,可透露出的資訊卻不簡單。
眾所周知,張嶷乃是大司馬糜暘的愛將。
另外眾人也都知道的是,糜暘在天策軍中的威望有多高。
當張嶷的呼喊聲,在漢軍隊伍中響起後,很快的此起彼伏的驚呼聲,便慢慢消失不見。
數千天策軍相信張嶷不會假傳糜暘的命令。
而他們更相信,糜暘不會害他們。
在意識到這一點,即使天再黑,雨再急,數千天策軍的內心也漸漸安定下來。
等到內心安定後,數千漢軍的速度陡然加快了不少。
待到三更天時,數千天策軍已經頗為靠近博望城。
而走到這處,張合發現他附近有一處養家禽的池塘。
察覺到這一點後,張合當即下令天策軍撿起地上的石子,朝著池塘中砸去。
許多家禽在池塘中本在睡眠,卻突然被漫天的石子所砸。
身體吃痛的它們,很快就此起彼伏地鳴叫起來。
這響亮的鳴叫聲,幾乎完美的掩蓋了數千天策軍行軍的聲音。
待到四更天左右時,數千天策軍已經在張合的率領下來到城下。
而由於數千天策軍來得太過隱秘突然,這時城上的魏軍都在酣睡,竟沒有一人察覺到異常。
見狀張合也不耽擱。
曾經率軍駐守荊北的張合,對於博望這座城池的城防並不陌生。
他知道博望的城防雖算不上差,但卻有一個致命的漏洞。
張合帶著天策軍繞到城北城牆的一處,然後命人找出軍中的大力士,在城牆的某處開始猛砸。
見到張合的行為後,張嶷的臉上不可避免的露出了疑惑的神色。
他承認自己找的,都是軍中有名的大力士。
但他們現在砸的可是城牆,怎麼可能砸的動?
可還未等張嶷疑惑多久,藉助著火光,下一刻他的臉上露出了不可置信的神情。
只見數位大力士還未猛砸多久,他們所砸的牆面就慢慢出現了破洞。
察覺到張嶷的驚詫後,張合笑著解釋道:
“建安初年時,先帝曾在劉表的支援下發動過一次北伐。
那次北伐先帝曾一度佔據博望,逼近許昌。
後來曹操率重兵猛攻博望,才將先帝逼退。
雖說那次博望,讓魏軍成功拿下了博望,但也對博望的北面城牆,造成了難以休整的破壞。
再加上以往曹魏防線在樊城,絲毫不會預料到博望會有朝一日面對敵軍,故而一直未曾對博望的城牆進行過大力修復。
我以往在曹魏,就曾提議過要提防這一點。
但今日看來,很明顯我的提議,一直未被採納過。”
張合緩緩道出了他知道的隱秘。
而當張合話音落下後,張合看著張嶷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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