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時間邁入章武六年二月,一路率軍遷都的曹叡終於回到了鄴城之中。
在曹休的精心護送下,曹叡這一路上的遷都過程倒是有驚無險,而在邁入鄴城城門的那一刻,曹叡的心中也浮現瞭如釋重負的感覺。
曹叡生於鄴城,長於鄴城,對於他來說,相比於洛陽,鄴城才更像是他的家。
更何況曹操在生前多次修繕鄴城城防,遷移人口,令鄴城一躍成為當世最繁華的城市。
而鄴城又距離關中有千里之遙,無論從哪方面來看,當下鄴城都比“岌岌可危”的洛陽城更能帶給曹叡安全感。
而在回到鄴城的第一件事,曹叡就宣佈了曹丕的死訊——畢竟要是再不宣佈,曹丕的屍體散發出的臭味,就難以掩蓋住了。
當然為了美化曹丕的死因從而穩定人心,曹叡不可能對外宣稱曹丕是被長安失陷的訊息活生生嚇死的。
“操勞國事,積勞成疾,崩於半路”,對曹叡來說是一個不錯的理由。
而當曹丕崩逝的訊息在鄴城內外傳開後,鄴城的人心很快就遭受到了一次嚴重的打擊。
或許曹丕繼承曹操的權柄以來,讓曹魏的國運不斷處於江河日下的態勢中,可多年的掌權生涯,還是讓曹丕在鄴城有著強大的威望,這一點是剛剛成年的曹叡無法比擬的。
不過曹操能在生前將鄴城定為曹魏的大本營,那就代表著曹氏一族對鄴城有著十足的掌控力。
鄴城的人心在劇烈的震盪後,很快就得到了一次撫慰。
漢章武六年二月,曹魏太子曹叡在眾臣的擁戴下,順理成章於曹丕靈前繼位。
初登帝位的曹叡,亦很快展現了他的才能。
在繼位的當日,曹叡當即正式拜曹休為大司馬,都督中外諸軍事。
曹休在曹魏軍中本就有著不俗的威望,而在得到名義的加持後,曹叡相信以曹休的才能,他很快能為自己率軍穩定住曹魏國內的局勢。
除去拔擢曹休之外,曹叡另外一個大力拔擢的人就是賈逵。
賈逵出身名門,是曹魏的三朝元勳,為曹魏的建立立下了許多汗馬功勞,最重要的是賈逵不論在河北還是中原計程車人心中,都有著旁人難以比擬的聲望。
為了穩定住河北與中原兩地計程車人之心,曹叡下詔拜賈逵為太尉,錄尚書事,澠池侯,享食邑三千戶。
而賈逵本為豫州刺史並不在鄴城,故而為了尊崇賈逵,曹叡還特地派出天子使者,以三公儀駕攜帶詔書前往豫州宣讀。
這樣的待遇,自曹魏開國以來,從沒有哪位臣子得到過,由此可見賈逵在曹叡心目中的地位。
曹叡知道他如此看重賈逵,是一定會得到回報的。
自小養在曹操身邊的曹叡,曾多次聽到過曹操對賈逵的誇讚,而曹操臨死前讓賈逵擔任自己的治喪官,亦能體現出他對賈逵的器重。
“論穩定人心,匡扶時局,賈公可謂當朝第一。”這就是曹叡在眾臣面前對賈逵的誇讚。
不過深得曹操權謀之術真傳的曹叡,之所以會如此器重賈逵,還有著一層不為人知的心思:
眾所周知,賈逵與曹休不合。
曹休掌軍,賈逵掌政,他們的不合,才能讓曹叡這位青年天子度過最危險的階段,亦不會讓曹叡將來有大權旁落的風險。
除去對曹休與賈逵的封賞外,曹叡短短數日內,還接連封賞了許多大臣。
眼下曹丕新喪,國境又有強敵壓境,缺乏威望的曹叡只能透過大肆封賞的方式,來為自身贏得第一波人心。
甚至為了展現出自身寬容的一面,曹叡面對廷尉高柔提出的捕捉張合三族的建議,也未表示同意。
當越來越多的長安敗兵回到國境內後,張合投降糜暘的事,就再也不是謠傳。
按照曹魏嚴峻的軍法,張合是逃不過“三族消消樂”套餐的。
但曹叡考慮到張合全族是河北名門,故而只是下令逮捕張合的直系親屬,對於張合的旁系親屬,曹叡並未做出處罰。
曹叡深知他不是曹操,他當下的威望與曹丕相比亦相差甚多。
在這種情況下,他就不能貿然舉起屠刀。
施恩,是當下自己能快速穩定權力根基的最佳方式。
曹叡的想法沒有錯,在得知曹叡寬容的一面後,不止張合的旁系族人,就是河北的許多世家也紛紛上書向曹叡感恩。
在初步穩定住人心後,一個令曹叡欣喜若狂的訊息,從遙遠的關中送到了他的手中——劉備崩逝了。
剛剛得知這個訊息時,曹叡還有些不可置信,但緊接著越來越多的佐證訊息就讓曹叡徹底拋棄了疑慮,沉浸在喜悅中不可自拔。
確定訊息無誤後,曹叡第一時間親臨鄴城外的祖廟,向曹操及曹丕宣告這個喜訊。
而在回到鄴城內的皇宮中後,曹叡更是第一時間召集了在鄴城中的諸位大臣。
諸位大臣在來之前,就得知了劉備崩逝的訊息。
故而當他們到來時,他們的臉上有著與曹叡一樣的怎麼也掩飾不住的喜色。
不能怪曹叡與諸位魏臣如此喜形於色,實在是在這個節骨眼劉備崩逝,對曹魏來說是一件天大的好事。
除去曹魏從此可以少卻一個勁敵之外,曹魏還可以藉助著劉備之死,獲得一段難得的喘息時間。
糜暘太能打了!
在得知長安與潼關接連丟失的訊息時,曹叡及諸位魏臣一方面畏懼於糜暘的善戰,一方面心中也曾得出一個推斷,那便是在糜暘拿下潼關後,他不會再繼續貿然東進。
這章沒有結束,請點選下一頁繼續閱讀!若非心中有著這個推斷,給曹叡一百個膽子,他也不敢貿然遷都。
只是心中雖有這個推斷,可每每午夜夢迴,曹叡還是不自覺會覺得心悸——糜暘作戰向來天馬行空,沒人可以保證他接下來會怎麼做。
可隨著劉備的崩逝,曹叡終於可以在心中說出保證二字。
劉備是今漢的開國之君,哪怕有著諸葛亮與糜暘在,他的崩逝還是會給大漢的人心帶來不可避免的震動。
對於糜暘與諸葛亮來說,他們當下的當務之急定然是要讓國內的人心恢復穩定,而不是再輕啟戰端,更何況連年作戰,漢軍的軍力及國力早就處在不堪重負的境地中。
廷尉高柔望著周圍同僚臉上的喜色,他最終抑制不住心中的激動說道:“真是天佑大魏也!”
高柔的感慨,瞬間引起了在座諸位魏臣的共鳴,就連曹叡也用贊同的神色看向了高柔。
不過曹叡今夜召集諸位魏臣,可不單單是為了聽這句話的,曹叡漸漸收攏起臉上的笑容,抬眼望向下方的眾臣言道:
“劉賊自斃,對我朝來說雖是喜事,可吾等當防範於未然。
糜賊尚在!”
曹叡的一句糜賊尚在,宛如一盆涼水般澆在列位魏臣的心頭。
雖說眼下糜暘在長安,與鄴城有著千里之遙,可想一想南鄭與長安的距離,列位魏臣也就不覺得千里之遙有多遠了。
沉重的氣氛,在曹叡的言語下一瞬間籠罩在大殿內,沉默的情緒,亦宛若跗骨之蛆般環繞在列位魏臣的臉上久久不願散去。
而就在大殿內陷入一片詭異的寂靜時,一聲清亮的聲音陡然響起:
“糜賊勢強,少主即位,當下正是仰仗諸公匡扶朝政之時。
諸公一聞糜賊之名,就沉默久坐,難道這樣就能將糜賊視而不見乎!”
這聲清亮的聲音,宛若一記重錘敲擊在諸位魏臣的心頭。
下一刻諸位魏臣不由得將目光朝著發出這聲聲音的人望去,待那人的身影落入眾臣的眼中後,除去眾臣中的少部分人外,大部分人眼中都流露出疑惑的神色。
這人誰呀!
能讓大部分朝臣都記不住的人,他的身份一定不會很高。
而在身份不高的情況下,卻還能讓一些位高權重的魏臣認識他,這就說明他有著一些獨到之處。
曹休看著眼中面容肅穆的人,腦海中緩緩浮現出一個名字——王基?
王基字伯輿,是東萊郡曲城縣人。
王基年幼時就聞名鄉里,以才德過人著稱。
建安年間起家東萊郡吏,黃初年間,又被舉孝廉授郎中。
王基的家世雖算不上有多好,但在一次偶然的機會下,他得到了司馬懿的賞識。
藉助著司馬懿的大力舉薦,王基算是進入了曹丕的視線之中。
今世由於糜暘產生的蝴蝶效應,導致曹丕與曹叡之間並無嫌隙,相反曹丕還早早就開始了對曹叡的培養。
出於這種心理,受到司馬懿舉薦的王基被曹丕安排為曹叡身邊的秘書郎。
曹叡受曹操的影響很深,他十分厭惡浮華清談的名士,但卻對有真才實學的人鍾愛不已,很明顯王基恰恰是這樣的人。
在與王基朝夕相處之下,曹叡很快發現了王基是個大才,加上賈詡在世時亦對王基多次稱讚過,故而曹叡越發器重起王基起來。
前些日子曹叡即位之後,便升王基為侍中,引為身邊智囊為自己參贊機務。
正因為王基日夜陪伴在曹叡身邊,曹休才對他有著一些印象,但王基眼下並無功勳在身,所以一眾曹魏公卿在短暫的愣神之後,看向王基的眼神很快不善起來。
但不善歸不善,眾臣都知道,身為曹叡近臣的王基貿然發言,定然事先得到過曹叡的默許。
或許王基就是曹叡事先準備好的手中一把刺激他們的利刃,故而眾大臣並不會傻到當眾反駁王基的發言。
倒是在王基的刺激下,許多魏臣的臉上流露出羞慚之色。
最先反應過來的,還是大司馬曹休。
思考之後,曹休起身向曹叡建言道:
“我朝雖新喪關中,然河北、中原皆天下膏腴之地,我朝若得以休養生息,數年之後亦有充足國力可抵禦糜賊。”
在為在座的魏臣吃下一顆定心丸後,曹休又接著說道:
“然休養生息之時,整軍備戰之事亦不可輕視。
臣以為當務之急,是派遣一大將鎮守洛陽,撫慰軍民士吏之心,不讓糜賊有可乘之機。”
聽到曹休的建言後,曹叡一下子打起了精神。
其實在遷都至鄴城之後,朝中許多人都對漢軍下一步的進攻目標有著猜測。
以當下大漢的疆域而言,大漢進攻曹魏的方向要麼是豫州,要麼是洛陽。
而相比於後者,朝中許多大臣認為糜暘的目的很可能是豫州。
許多大臣會得出這個推斷倒也不難理解,相比於天下堅城洛陽,無險可守的豫州更容易進攻。
加上一旦拿下豫州,那麼曹魏的腹心之地將徹底暴露在漢軍的兵鋒之下。
更何況早在之前,就有訊息流傳說糜暘將不日坐鎮荊州,這一訊息影響的可不止是東吳君臣的心態。
可讓曹叡沒想到的是,曹休竟然會認為,將來漢軍主攻的方向是洛陽。
曹叡用探尋的目光看向曹休,希望他能繼續說出自己的看法。
得到曹叡眼神的示意後,曹休很快就在眾臣面前開口解釋道:
“長安、洛陽,自古以來並稱為華夏二都,今糜賊已得長安,又豈會不窺視洛陽乎?
再者當下賊軍已然遷都長安,雖說潼關已經落入賊軍手中,然只要洛陽及河東郡一日在我軍手中,那麼長安時刻都有為我軍攻打之憂。
糜暘知兵之人,斷不會忽略此風險,而調遣大軍攻打豫州以至於關中空虛。”
聽到曹休的理由後,殿內的眾人陷入了沉思之中。
洛陽的政治意義自不必說,除去洛陽的政治意義外,曹休所言的軍事層面更是提醒了殿內的眾人。
潼關在漢軍手中,魏軍就一定不能進入關中嗎?
要知道當年渭南之戰時,馬超抱著的就是這種想法,結果卻被曹操分兵奇襲繞後,打了個措手不及。
有著這等珠例在前,正如曹休所言,糜暘是不會坐視長安的安全而不顧的。
而要想讓長安再無隱憂,拿下河東郡及洛陽,是糜暘唯一的出路。
在完全認同曹休的說法後,曹叡不由得問曹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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