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見大量漢軍朝著他們圍來,方才還在哭泣的一眾魏將,立馬就止住了哭聲。
他們用驚疑不定的眼神,看了一眼那“窮兇極惡”的漢軍,然後將目光都注視在糜暘的臉上。
他們並未從糜暘的臉上看出仁慈二字。
這個判斷,讓一眾魏將心中都不由得驚駭了起來。
死在糜暘手中的魏軍頂樑柱及曹魏宗親不止曹真一個,當年曹仁也是在西城外為糜暘所逼殺。
可重點是當年曹仁死後,跟隨在曹仁身邊的一眾魏將,並未受到生命上的傷害。
甚至他們最後還被糜暘放歸回北方。
據回來的滿寵等人所說,在他們被俘虜的時間裡,除去沒有人身自由外,其他方面也未曾受過苛待。
正是因為有這種先例在,所以方才一眾魏將雖對曹真的死亡感到悲傷,但也沒過太過擔心自己的安全。
可沒想到的是,從當下的情勢來看,在曹真死之後糜暘依然沒有放過他們的意思。
這可就讓一眾魏將著急了。
有的膽小的魏將,還未等包圍過來的漢軍來到身前,就撲通一聲跪在了糜暘的身前。
“大將軍,吾等願降!”
同樣是大將軍的稱呼,但這時這些魏將這聲稱謂的主人公已然發生了變化。
若細細聽的話,還能聽出這聲大將軍帶著更多的敬畏之意。
周圍同袍的跪地請降,讓郭淮、王雙等人憤恨的同時,也讓圍繞在糜暘身後的一眾漢將大笑了起來。
眾所周知,被俘與投降是兩碼事。
被俘還能說是留著有用之身以待來日,主動請降可就是實打實的背叛曹魏了。
而本來一些打著被俘想法的魏將,哪怕有著眾多漢將的大笑,但他們的臉色也變得猶疑了起來。
被恥笑是一回事,重要的是能不能保住一條命。
可惜糜暘接下來的話語,卻讓他們變得更加心驚膽戰起來。
“汝等願降,不代表孤願受!”
糜暘此話一出,跪地請降的那些魏將臉上,頃刻間浮現瞭如喪考妣的神色。
只是對於糜暘的這句話,他們卻沒辦法出言反駁。
一則是當下情勢在糜暘,二則是糜暘說的話符合當世情理。
一方願降,另一方也得受降,這樣整個投降流程才能生效,也才能有當世信義理念的約束。
若是單方面請降,是不能對敵軍主將形成道德上的約束的。
聽到糜暘的話後,郭淮再也忍受不住這種屈辱。
他出身太原王氏,乃是名門子弟,士可殺不可辱的觀念早已深入他的腦海中。
“糜子晟,你要殺便殺,何須如此作弄我等。”
說完這句話後,郭淮起身去拖拽跪地的一眾魏將,想讓他們站起身來。
只是脊樑骨已經被糜暘打斷的他們,這下又怎麼能硬的起來呢?
眼下他們的生死全在糜暘一念之間,或者他們的臣服能夠讓糜暘心軟,博得一線生機呢?
畢竟聽說糜暘自幼教養於劉備身邊,劉備可是天下大大的仁義之君呀!
對於郭淮的無能狂怒,糜暘沒有搭理的意思。
他一招手,早就準備好的丁封,就立即從懷中掏出一份名單交到糜暘的手中。
當名單交到糜暘手中的時候,剩餘的那數百魏軍,也被包圍上去的漢軍徹底清繳乾淨。
這一刻,再沒有人可以阻擋糜暘決定那些魏將的生死了。
糜暘徐徐展開手中的名單,然後他看著名單上的內容,念出了一個個名字:
“偏將軍李衝。”
“討寇中郎將戴凌。”
“鎮西將軍曹宛。”
...
每當念及一個人的名字,就有漢軍如狼似虎的上前,藉助著俘虜的指認,將那些名字的主人給拖拽了出來。
而當糜暘唸完名單中所有人的名字後,一共有二十多位魏將,被漢軍拖拽到了一旁。
在這二十多位魏將中,軍職最高的是鎮西將軍曹宛,軍職最低的是中郎將戴凌。
可以說這二十多位魏將,幾乎是原先數萬魏軍中的中堅將率。
但糜暘之所以讓人將他們單獨拖拽出來,卻不是因為這個原因。
不然的話,郭淮與王雙怎麼還安然無恙的站在那裡。
而那二十多位魏將,也不清楚自己為何會被單獨拎出來。
可他們也不敢問呀。
將自己的生命完全寄託在糜暘仁慈之上的他們,只能任由著漢軍將他們硬生生的拖拽到渭水邊。
而他們在被拖拽到渭水邊後,在糜暘的一聲令下之下,他們被強壓著背對糜暘跪了下來。
跪伏在地的他們,面朝的方向正是東方。
東方有著長安與洛陽,更有著整片中原!
直到這一刻,有些反應快的魏將才反應過來,他們眼下好像已經處於引頸待戮的狀態中。
一想到這一點,他們的身體就瘋狂的掙扎起來,想著掙脫開身後漢軍的束縛。
但在眾多漢軍的看守下,縱使他們掙扎再如何激烈,最終也是徒勞的。
在看到那些魏將,宛如蛆蟲一般的掙扎後,糜暘的眼神愈加冷厲。
而在發現糜暘竟然有想一次性處決二十多位魏將後,就連王雙也看不下去了。
王雙憤怒地上前指著糜暘罵道:“他們全都是放下武器,願歸降於你的人。
縱算你不願受降,但一定非要置他們於死地嗎?
你就不怕今日渭水上的血水流到天下,天下間的人會罵你殘暴嗎?”
王雙言語中的憤怒,與剛才郭淮相比,簡直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本小章還未完,請點選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面精彩內容!可是在被王雙指著鼻子怒問後,糜暘的臉上卻沒有浮現怒意。
相反他好像是聽到什麼大笑話一般,於馬上仰天大笑起來。
只是他的笑聲中沒有中將眾生視為螻蟻的暢快,而是充滿著諷刺。
“他們今日放下武器,就一定可以活著嗎?
那當年他們拿起武器,在中原屠殺的那些百姓呢?”
說著說著,糜暘將手中的名單直接扔到王雙的腳下。
糜暘繼續逼問道:“你知道他們為何會在這份名單上嗎?
這份名單是孤派人四處探查得來的,孤的探子探查的正是當年徐州大屠殺的慘事!
他們能在這份名單中,全因為他們當年在徐州大屠殺中,手上沾滿了來自無辜百姓的鮮血!”
“他們今日是放下武器了,他們是願意投降了,可這能償還他們當年在徐州犯下的累累血債嗎?”
“過拔取慮.睢陵、夏丘,皆屠之。凡殺男女數十萬人,雞犬無餘,泗水為之不流。自是五縣城保無復行跡。”
“僅僅是初平四年的一次屠殺,孤的數十萬鄉民,無論男女老幼皆死於刀下。
如此駭人血債,以為是今日放下屠刀就能化解的嗎?
天若不收,孤便來收。
孤跟隨先師學的是《公羊春秋》,“襄公復九世之仇,春秋大之”,這正是孤的追求!
孤若今日放過他們,來日克定中原之日,孤又有何面目面對家鄉父老!”
每說一句,糜暘的語氣就嚴厲一分。
直到最後,糜暘的語氣中已經充滿了森寒的殺意。
這強烈的殺意,嚇得王雙與郭淮的身體不住後退。
與身體上後退的舉動相同的是,這一刻他們二人嘴巴上都再說不出糜暘的半點不是。
單單“春秋大義”,與“為鄉梓復仇”這兩個佔據了道德制高點的口號,就足以堵住了王雙與郭淮的嘴巴。
甚至將來也能堵住天下人的嘴巴。
看著王雙與郭淮的齊齊後退,糜暘心中的怒意卻絲毫沒有減弱。
“孤今日就在要在數萬人面前,在這浩浩渭水之旁,將他們明正典刑!
孤不怕天下人知道今日的事,孤要的就是天下人知道今日的事!
孤今日要用他們的鮮血來告訴那些曾參與大屠殺的人,不要心存僥倖,也不要希望孤來日會對他們網開一面。
血債唯有血償,對於孤來說,原諒他們不是孤該做的事。
孤要做的就是將他們送去見有資格原諒他們的人!
孤也要用他們的鮮血來告訴天下的百姓,或許逆魏與江東不會在意他們的生死,會將他們視作可隨意踐踏的螻蟻。
但孤不會,大漢也不會!
各為其主,戰場爭鋒是一回事,可今後要是再有誰敢隨意施加屠刀到無辜百姓的頭上,孤用孤的聲譽做出保證:
無論天涯海角,無論敵方何人,孤必殺之!
孤也定可殺之!
此誓言皇天后土共鑑,千年史書可載,如有相違,人神可共誅之!”
糜暘的話語慷慨激昂又不失鏗鏘有力。
這是他在數萬人面前做出的誓言,這番誓言來日也勢必會流傳天下。
或許糜暘的誓言看起來有些宏大,但這一刻聽到這番誓言的任何人,都不會覺得糜暘做不到他的誓言。
建安二十四年以來,有多少敵軍死在糜暘的手中?
又有多少名將折戟於糜暘的馬下?
數之不盡,又數之振奮!
憑藉這一項項光輝的戰績,試問當下的天下人誰會覺得糜暘自不量力?
完成以上的誓言是很難,但只要是糜暘,那就不是沒有可能。
而只要有可能,那麼今日糜暘做出的誓言,就等於是給天下百姓的一道護身符,也是給那些殘暴將領上的一道枷鎖。
這便是糜暘要借今日這場大勝要做的事!
這件事在糜暘看來,重要性絲毫不比拿下長安差,也是糜暘身為季漢中人,身為後世穿越者在當下一定要做的事。
渭水岸上,北風呼嘯。
或是藉助北風的傳遞,或是透過交口相傳,糜暘說的話漸漸被在場的所有人所聽到。
郭淮與王雙,聽到後整個人已經心神大亂。
就算是不想投降的他們,在聽到糜暘的話後,也不由得被糜暘發出的豪言引得心神震盪。
如斯豪言,豈是一般的英雄可以發出的呢?
如此豪言,也只有糜暘這般的英雄可以發出!
時刻牢記自己身為魏人的他們,在這一刻心中竟也不由得升起了對糜暘的敬畏之情。
而那跪地的二十多位魏將,在聽完糜暘的話後,知道自己斷難有活路的他們,立刻悔不當初的痛哭起來。
若數十年前糜暘就已經橫空出世,若數十年前的徐州牧是糜暘,他們又怎麼敢呀!
至於一眾漢軍與漢將在聽完糜暘所說的話後,他們的眼神中則是充滿著亢奮與感動。
亢奮在於他們慶幸自己能夠跟隨糜暘這樣的大英雄征戰沙場,實在是今生有幸。
感動則是在於,他們很感謝糜暘為他們發聲。
糜暘口中的天下百姓,指的是哪一部分人?
或許是有世家豪族,但更多指的是與他們一般身份的農民。
唯有手無寸鐵的農民,唯有沒有任何家世人脈為倚靠的農民,才最需要糜暘今日誓言的保護。
知道這一點的數萬漢軍,及出身貧寒的一眾漢將,又豈會不對糜暘心生濃烈至極的感謝呢?
多少年了,數百年?還是上千年?
終於又有人肯堅定的站在他們身後,守護他們了。
在心中濃郁的感謝之情下,不知道是有誰先喊了一句“萬歲”。
可這並不重要,因為當這聲“萬歲”聲出現後,越來越多的漢軍發自內心的也接著喊了起來。
一聲,百聲,千聲,及至最後的數萬聲。
猛烈的聲浪陡然從平地升起,炸響在在場每個人的耳中。
聲浪之強,讓每個人的耳朵都有著震裂的感覺。
可這點痛感,卻不能稍微延遲住每位漢軍的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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