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早日幫糜暘完成大業,孟達前往洛陽的一路上幾乎是晝夜兼程。
晝夜兼程之下,未過幾日孟達就回到了洛陽城中。
而藉助著之前楊囂給予的信物,孟達最後也安穩地再次來到楊府之中。
在得知孟達歸來的訊息後,楊囂立即將孟達帶往楊彪的庭院。
當孟達見到楊彪時,他見楊彪依然躺在躺椅上與那日的作態一模一樣,好似這幾日來楊彪從未離開過這張躺椅一般。
但不同的是對於孟達此番的求見,楊彪的臉上有著那一日所沒有的溫和,以及期待。
“大將軍意下如何?”
沒有過多的鋪墊,楊彪直接問出了他最關心的事。
面對楊彪的詢問,孟達絲毫不敢怠慢。
孟達連忙從懷中掏出糜暘的親筆書信,敬呈在楊彪的身前。
老邁的楊彪在看到孟達手中的書信時,他阻止了楊囂想為他取過書信的舉動。
楊彪伸出瘦骨嶙峋的雙手,從孟達的手中親自接過了來自糜暘的書信。
由於有糜暘具體的戰術安排,導致書信的內容不短,但楊彪還是用老花的眼睛,一字一句地看完了書信中的內容。
對於糜暘在書信中提及的戰術,楊彪其實不是太過關心,真正讓楊彪感到在意的是,糜暘在書信中提及的聯姻一事。
“遷都長安”算是楊彪與糜暘私下做的一個交易,這樣的交易是不可能會明白寫在書信上的。
但這件事卻可以透過其他方式,讓楊彪感受到糜暘的承諾。
一旦糜楊兩家聯姻,那麼代表著糜楊兩家就會有著相同的個人利益,這一點保證,比任何言語都來的可靠。
歷經世事的楊彪不會輕信人心,但他卻相信一個人維護自身利益的決心。
更何況糜暘還在書信中提及到他的師承,這等於是糜暘在用扶風法氏與扶風孟氏兩家名門的聲望作保。
既有利益聯合,也有名門擔保,那麼楊彪還有什麼可擔心的呢?
看完書信的內容後,楊彪不由得仰天大笑了三聲。
“好極!好極!好極!”
大笑之後,楊彪看向孟達言道:“既大將軍已做出保證,那吾等關西世家日後自當為大將軍效死。”
說完這句話後,楊彪將書信交到楊囂的手中。
“你回去收拾一番,今日就跟子度一同離開洛陽。
大將軍信中的要求,需要你代替吾完成了。”
聽到楊彪的話後,孟達的眼中閃過喜色。
派出弘農楊氏的嫡長孫前去聯絡關西世家,楊彪也可謂是誠意滿滿。
只是欣喜的同時,孟達心中難免有些疑惑,他不禁問道:
“楊公不與我一同返回關西嗎?”
在孟達看來,若是楊彪能跟他一同返回,那自然是最好的事。
另外孟達也擔心,一旦關西變亂升起,留在洛陽的楊彪會遭遇不測。
對於孟達的疑惑,楊彪嘴角露出一絲笑意答道:
“吾走不了。”
楊彪的這句解釋,讓孟達頓時打消了再勸的想法。
以弘農楊氏的能量,將自己與楊囂暗中送出洛陽城,並不算一件難事。
可正如楊彪所說,他在世間太有名望了,他離開洛陽是很難的事。
只要楊彪在洛陽,那麼關西世家就不會反,這便是曹魏統治者心中的想法。
相比於孟達的沉默,楊囂在聽到楊彪的話後,眼睛中已經蓄滿了淚水。
他不傻,他知道留下來的楊彪,最後會得到什麼樣的結局。
楊囂的哭泣,令楊彪心中也充滿了不捨,但他身為當代弘農楊氏家主,他身為當代關西世家的領軍者,他還有件極為重要的事要去辦。
“你將是弘農楊氏的家主,眼淚不應該出現你的臉上,你要承擔起振興弘農楊氏的責任。
去吧,去吧!”
楊彪不斷揮手讓楊囂離去。
楊囂知道楊彪對他的期望,為了不辜負楊彪的期望,楊囂在跪地對楊彪深深磕了三個響頭後,便起身帶著孟達朝外走去。
躺在躺椅上的楊彪看著楊囂的身影漸失在庭院中,他心中的最後一絲牽掛,也在這一刻被斬斷。
既然家族的未來有了依靠,那麼當下的他,還有什麼事不能做,什麼事不敢做呢!
中秋節,快到了。
...
中秋節,自先漢以來就一直是華夏民族最重要的節日之一。
在以往每逢中秋節按照慣例,曹丕在朝陽殿內都會舉辦大型的宴會來犒勞眾臣。
只是今年曹丕身體抱恙,那麼今年的宴會只能讓曹叡來主持了。
儘管前線戰事吃緊,但曹叡知道越是這種時候,中秋宴會就越不能取消。
舉辦中秋宴會與元旦宴會一樣,是一個王朝政治穩定的象徵。
越是人心不穩之時,他越要採取一切方式來穩定人心。
在戰術上重視敵人的同時於戰略上藐視敵人,很明顯曹叡也是懂得這個道理的。
曹叡的做法是對的,當洛陽城中的大臣得知中秋宴會會按期舉辦後,許多大臣心中的忐忑情緒的確緩解了不少。
而像這種重要的宴會,楊彪是一定會受到邀請的。
儘管自曹魏建立後,楊彪就一直抗拒曹丕的旨意成為曹魏的三公,但楊彪在世家的政治影響力太大了。
為了拉攏關西世家,每逢重大節日舉辦宴會時,曹丕都會特地派出使者前去邀請楊彪。
只是以往楊彪每次都以年老體衰婉拒。
可當今年曹叡派出的使者進入楊府中後,楊彪卻一反常態的答應了下來。
本小章還未完,請點選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面精彩內容!當使者返回宮中告知曹叡這個訊息後,曹叡一時間還有些不敢相信。
不過楊彪今年能出席中秋宴會,對曹叡來說卻是一件好事——楊彪參與中秋宴會的訊息傳到關西后,會很大程度上安撫住關西世家的人心。
隨著時間的推移,中秋節的日子終於到來。
而今日距離楊囂與孟達離開洛陽已經有一段時間。
今日一大早楊彪便在下人的服侍下起身梳洗,站在銅鏡前的楊彪看著銅鏡中自己盡顯老態的模樣。
若沒記錯的話,他今年已經八十四歲了。
八十四歲的高齡,古往今來,又有幾人能享受到呢?
在梳洗完後下人為楊彪送來往年曹丕賞賜的華麗衣冠,可在看到主體為黃色的袍服後,楊彪的眼神不禁流露出厭惡。
“取吾的太尉官袍來!”
楊彪的吩咐,嚇了下人一跳。
眾所周知,楊彪從未擔任過曹魏的三公之位,楊彪這輩子只當過大漢的三公。
那麼楊彪口中的太尉官袍,是哪個朝代的服飾,這還需要猜測嗎?
可現在楊彪是要去參加曹魏的中秋宴會呀!
下人的猶疑讓楊彪不滿,他連連呵斥幾聲,才終於讓下人取來赤紫相雜的太尉官服。
當這身官服穿在楊彪的身上後,楊彪看著銅鏡中的自己,嘴角才流露出了笑意。
還是我大漢的袍服,大氣!
楊彪不由得對著銅鏡中的自己深深一拜。
時隔多年,你終於回來了。
當穿戴好一切後,楊彪拄著木杖緩緩走出府外,踏上了前往洛陽宮城的車輦。
楊彪的府邸,距離洛陽宮城並不遠。
不久後楊彪的車輦,就在宮城下停了下來。
當車輦停下後,楊彪佝僂著身體一步步走下有著帷幄遮擋的車輦。
車輦上的旗幟,向周圍往來的大魏官員表明著楊彪的身份。
只是當楊彪走下車輦,周圍正在行走的官員看到楊彪的裝扮後,他們的臉上流露出震驚的神色。
曹魏的官員,在數年前哪個不是漢臣,他們怎麼可能認不出楊彪身上的穿著?
正因為認出了,他們才感覺到不可思議。
楊公今日是瘋了嗎?
周圍數位官員投來的異樣目光,並未影響到楊彪的前進。
走下車輦的楊彪,陡然伸直多年來一直佝僂的身體,楊彪在看了一眼宮牆上迎風飄揚的土黃曹魏旗幟後,他的眼神充滿著譏諷。
帶著譏諷的目光,楊彪昂首挺胸地在旁人震驚的目光下,大步踏入了宮牆之內。
愈往朝陽殿前進,楊彪看見的官員就愈多,他們與楊彪一般都是前去參與中秋宴會的。
而在踏入宮牆後,楊彪的視線就徹底被一片土黃色所覆蓋。
獵獵作響的土黃旗幟,行色匆匆的土黃官服,以及威風凜凜的土黃甲冑。
在一片土黃色的海洋中,楊彪身上的赤紅顯得格外引人注目,也顯得格外格格不入。
這一刻,楊彪成為了整個皇宮內的異類。
不是沒有官員看出楊彪的不得體,但楊彪是掐著時間點來的,那些有資格阻止楊彪繼續前進的官員,早就在朝陽殿中入座。
眼下尚在外行走的官員,大多是無法進入朝陽殿的微末之官,他們敢上前阻止楊彪嗎?
或者說他們配嗎?
至於禁軍們,他們又有幾個能認出楊彪身上的服飾呢?
在沒有人阻止的情況下,楊彪一路暢通無阻的來到了朝陽殿外。
而在這一路上,有許多官員在見到楊彪的服飾後,雖心中萬分震驚,但他們還有個下意識的舉動,那便是掩袖遮目,不敢直視楊彪。
楊彪身上的那抹赤紅,太過耀眼了。
看的他們心生慚愧。
在來到朝陽殿外後,楊彪仰頭看著那層層臺階,他堅定地抬步拾階而上。
隨著每踏上一層臺階,楊彪的腦海中就每回憶起一幕年輕時的場景。
洛陽宮城對旁人來說可能一輩子都難以進入,但對楊彪來說,卻是他自少年時便可隨意出入的地方。
對於眼前的這座朝陽殿,楊彪太過熟悉了。
他出身弘農楊氏,自他出生那一刻起,他腳下就有著一條黃金大道直通天下的權力中心。
舉孝廉,推茂才,徵為議郎,轉京兆尹,拜潁川太守,再遷衛尉、直至最後的太尉。
楊彪的政治履歷是完美無缺且一帆風順的,但這份政治履歷背後有著大漢對弘農楊氏深重的恩德。
只是楊彪報過大漢對他的恩德了嗎?
一件件往事在楊彪的腦海中閃過。
誅殺王甫,直諫忤逆董卓,厲聲斥責李郭,一路護主東歸,這些是楊彪以往對大漢忠貞熱血的體現。
可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他心中世代傳承的忠貞熱血,就漸漸的冷掉了。
及至今日,楊彪捫心自問,他對大漢是有愧的!
但幸虧世上有了糜暘的出現,讓他有了可以彌補心中愧疚的機會。
當楊彪的思緒從往事中迴歸之後,他已經站在了朝陽殿的門口。
站在朝陽殿門口的他,可以清晰地看到殿內諸位曹魏的公卿大臣臉上那震驚莫名的神色,還有那坐在上首的曹叡因為心中驚訝而下意識離座起身的舉動。
他們的反應,好似將楊彪心中的忠貞熱血重新喚起。
一股亢奮的情緒在楊彪的胸腔中不斷湧動,這股情緒讓他義無反顧地抬腳踏入了朝陽殿內。
這一步踏出,代表著他再無退路。
可他今日是為何而來?
是為那慘死的愛子楊修,是為那日漸衰落的弘農楊氏,也是為自己身上的這身官服!
既有三必行,那又何必在意退路呢?
曹叡起身看著站在殿門口的楊彪,他難以相信眼前看到的一幕是真的。
在今日他舉辦的中秋宴會中,楊彪竟然敢公然穿著前漢官服出現在他的面前?
楊彪是要當眾抽他的臉,抽大魏的臉嗎?
一股猛烈的憤怒出現在曹叡的心中,一瞬間曹叡想立即下令將楊彪拖出斬首。
可一想到楊彪的身份,曹叡就讓強制壓下了心中的憤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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