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侯霸回到合肥後沒有數日,一個如同晴天霹靂般的訊息,傳到了曹休的手中。
文聘從江夏帶來的數千精兵,在六安城外被韓當率領的吳軍伏擊。
文聘寡不敵眾,大敗於吳軍,生死不知。
當曹休得知這個訊息後,他感覺合肥的天,一下子變得暗淡了下來。
儘管曹休知道,當下曹叡一定在從其他州郡加緊調集兵馬來援,可離合肥最近的州郡,無非是豫州與徐州。
豫州魏軍是有精銳的,但豫州的精銳之前在曹叡的調派下,已經大多調往宛城前線抵抗張飛的漢軍。
而徐州並不位於曹魏的邊境線上,故而曹魏之前從未在徐州佈置過重兵。
所以短時間內除去文聘這支魏軍外,合肥是再難得到其他地方的援軍的。
或許文聘這支援軍能順利抵達合肥城下,也可能會在吳軍的阻攔下無法入城。
就算文聘的援軍得以入城,也無法百分百保證合肥一定能在數萬吳軍的猛攻下保全。
但無論怎麼說,文聘率領的這支魏軍,都是當下合肥城的唯一希望了。
可現在合肥城這唯一的希望,卻也被陸遜親手在六安城外掐滅。
在這種情況下,曹休感受到了深深的無力感。
合肥是堅城不錯,但堅城亦需要精銳計程車卒守護,否則城防再堅,又有何用呢?
而隨著時間的推移,合肥城內的許多將校也都聽聞了這個訊息。
當諸多魏軍將校得知這個令人生怖的訊息後,他們很快就連攜著一起來拜見曹休。
慌亂的諸多魏軍將校,這一刻需要曹休為他們的何去何從,做出個決斷。
在諸多魏軍將校之中,自然也有著夏侯霸。
夏侯霸可能算的上是諸多魏軍將校中,最感到難以置信的那人了。
明明前幾日他剛剛見過文聘,可今日卻收到文聘生死不明的訊息,想到這夏侯霸就不免有些不寒而慄。
要是當日他晚走幾步,豈不是要落得與文聘一樣的下場?
面對著諸多將校的拜見,曹休心中早有預料。
只是當諸位魏軍將校見到曹休時,原本還惶恐的他們卻變得陡然安靜下來。
接下來他們能做的,唯有聽從曹休的命令。
諸多魏軍將校沉默不語,這讓揚州牧府內的議事堂,陷入了詭異的寧靜之中。
這股令人不安的寧靜在持續良久後,終於被一聲無力的聲音打破。
“合肥守不住了。”
這聲判斷正是來自曹休,而當曹休說出這個判斷後,堂內的諸多魏軍將校臉上神色不一。
或憤慨,或不甘,甚至還有慶幸。
可曹魏還是有敢言之臣在的。
例如一位名為胡遵的將校。
現今只是偏將軍的胡遵,起身憤慨的對曹休言道:“江東鼠輩,皆是乘人之危之輩。
若不是糜暘於關中作亂,我軍今日何須退卻!”
胡遵一語道出了曹休無奈要放棄合肥的根本原因。
這個根本原因就是,漢軍的北伐,導致淮南兵力空虛。
否則曹叡又何須調文聘的援軍來合肥?
曹休在聽完胡遵的話後,並未譴責他馬後炮,因為曹休知道胡遵是在間接的鼓舞軍心。
果不其然當胡遵的話音剛落,議事堂的諸多魏將皆群情激湧起來。
一陣陣痛罵江東鼠輩的喊聲在議事堂內此起彼伏的響著。
而隨著“江東趁人之危”的論調佔據主流,堂內諸位魏將惶恐的內心,得到了很大的安撫。
江東只是趁人之危才奪下合肥,不是靠的真刀真槍,那麼當下的退卻是為了來日更好的反攻,局勢並沒有那麼糟。
不得不說,雖然時代不同,但阿Q精神勝利法在每個時代都是存在的。
曹休用賞識的眼神看了一眼胡遵。
這名名為胡遵的偏將軍,反應倒是挺快。
在放棄合肥已經成定局的情況下,當下對魏軍來說最重要的便是安穩軍心。
唯有軍心安定,才有可能守住合肥後方的重鎮壽春。
見諸將的軍心正在漸漸平穩,曹休連忙對著諸將下令道:
“傳令下去,搬空府庫,火燒合肥!”
聽到曹休下達的命令後,諸將皆用驚訝的眼神看向曹休。
合肥自十數年前劉馥成為揚州刺史以來,就一直是魏軍在淮南的重鎮。
十數年的積累,讓合肥的府庫儲存十分豐富。
而既然打算要從合肥撤走,那麼將合肥的府庫搬空,不給敵軍留下一絲一毫的戰略物資,這也算打擊敵軍的一種手段。
對於曹休的這個命令,諸將是理解的。
可火燒合肥一事,卻太過狠辣了一些。
合肥作為淮南郡的治所,淮南郡的人口、財富大多圍繞著合肥分佈。
在去年的統計之中,單單合肥城內就居住著數萬人口,更別說居住在合肥周邊村落中的百姓了。
若真要將那些居住在村落中的百姓的人數都統計起來,那以合肥為中心的經濟圈,基本輻射著十數萬百姓的生計。
要是曹休一把火將合肥城燒了,那麼破壞的不是數萬百姓的生計,而是十數萬百姓的!
只是哪怕心中有著些許不忍,但並未有人勸阻曹休的決定。
因為火燒合肥的決定雖有害於百姓,卻有利於魏軍。
只要有利於魏軍,那麼魏軍什麼事做不出來呢?
很快就有傳令官跑出議事堂,將曹休的將令傳遍全軍。
可以預見的是,不久之後合肥城內外,將真正意義上成為一座煉獄!
但魏軍,不就喜歡做這種事嗎?
若非如此,糜暘也不至於許下漢水之誓。
...
在巢湖的一座高大的樓船之上,陸遜收到了韓當發來的喜報。
見韓當不負他所託,成功殲滅了救援合肥的文聘所部魏軍,陸遜的臉上流露出笑容。
而一旁的虞翻在看完韓當送來的戰報後,臉上也流露出喜色。
對,又是江東國寶虞翻。
作為力勸孫權攻打合肥的重臣,在陸遜率軍北上後,虞翻就一直跟在陸遜的身邊,為他出謀劃策。
陸遜與虞翻皆出身江東高門,故而陸遜也樂意將虞翻帶在身邊引為智囊。
虞翻臉上流露喜色的同時,對著陸遜言道:
“這一戰之後,將軍拿下合肥的可能將大大增高。
而諸將對將軍的質疑,也會大大減少。
以往翻聽聞將軍有驚世韜略,今日將軍之料敵先機,可證此事也。”
士族之間嘛,互相吹捧是正常的。
況且虞翻說這番話,倒也不是完全為了吹捧陸遜。
作為一直跟隨在陸遜身旁的謀士,虞翻這段時日可是親眼見證,陸遜是如何一步步為己方大軍創造出天時地利人和的。
如此陸遜,當得他的盛讚。
對於虞翻的誇讚之語,陸遜只是微微一笑,並未表現的很是開心。
非陸遜生性寡淡,只是陸遜心中有著更高的追求。
陸遜收起韓當的戰報,然後淡淡地說道:“合肥尚未拿下,至尊還一直在建業等我的好訊息。
待我拿下合肥那一日,仲翔再讚我不遲。”
說完以上的話後,陸遜又接著說道:
“況且縱使合肥被我軍奪下,仲翔應當也知道,若無糜暘,我軍是不會輕易做到這一點的。”
陸遜的話讓虞翻止住了笑容。
眼下吳軍能在淮南取得戰爭主動權,直接原因是陸遜的造勢之舉,但根本原因卻是陸遜之前的借勢之舉。
若無樑州大勝,吳軍在淮南不會推進的如此順利。
在對虞翻說完話後,陸遜馬上下令全軍不再猶疑,加速前往合肥城。
藉助著寬闊的河道,不過數日,數萬吳軍便在陸遜的統帥下抵達至離合肥城數十里外的施水河道中。
可就在陸遜命大軍停靠港口,儘快上岸的時候,吳軍的先鋒大獎徐盛為陸遜傳回了一個驚人的訊息。
不久前曹休率魏軍從合肥城中退出,在魏軍撤離合肥的同時,曹休還放了一把大火將合肥城毀於一旦。
據徐盛傳回的情報所說,那把大火整整燒了一天一夜,才漸漸停歇下來。
得知這個訊息後,陸遜的眉頭不由得皺了起來。
他當然知道這是曹休的釜底抽薪之計。
但知道歸知道,狠辣的釜底抽薪之計,還是會給數萬吳軍帶來極大的麻煩。
合肥之所以一直是孫權心心念念要打下的城池,一個重要原因在於:
合肥城位於肥水與施水交匯之處,乃是吳軍水軍由施水進入淮水的必經之地。
不拿下合肥,吳軍水軍一輩子也別想進入淮水,更別說席捲整片淮泗大地了。
除去這個原因外,還因為合肥在前揚州刺史的發展之下,已然成為淮南郡的經濟中心。
一旦吳軍能奪下合肥,那麼吳軍便能以合肥為戰略基地,在此囤積重兵,以為將來進一步北伐的橋頭堡。
這兩個原因在戰略意義上來說,不分高下。
可曹休火燒合肥的行為,無疑是直接在根本上讓吳軍想將合肥打造成北伐基地的構想落空。
甚至當大火將合肥毀於一旦後,淮南郡會頃刻間多出數萬,乃至十數萬無家可歸的百姓。
這麼龐大數量的百姓,一部分為了生存,會繼續的跟隨在魏軍的身後北遷,但大部分人卻會成為淮南郡內的流民。
一兩位流民並不可怕,可當數萬流民聚集在一起後,發生的化學反應是很恐怖的。
數萬流民不僅會造成當地治安紊亂,經濟秩序遭到破壞。
更重要的是一旦吳軍不能及時的安撫住大部分流民,那麼眾多流民很可能會轉變為一支亂軍,從而嚴重影響著吳軍下一步的北伐行動。
曹休火燒合肥的目的,在於不惜一切代價,延緩吳軍下一步進攻壽春的行為,這可以讓魏軍有著充足的時間,在壽春構築防線,求援四方。
曹休的目的不難猜,但火燒合肥引發的嚴重後果,吳軍卻不得不接受。
因為吳軍不可能放棄現在已經唾手可得的合肥城。
至於陸遜有沒有化解曹休毒計的辦法呢,有倒是有,可就是看孫權是否會應允了。
想到此陸遜並未急著率軍進入滿是斷壁殘垣的合肥城,他先是來到案前捉筆寫道:
“今天棄曹氏,喪誅累見,虎爭之際而三路見崩。
臣思之,至尊宜一鼓作氣,滌淮、泗之地,察百姓強羸之數,使強者執戟,羸者轉運。
梁州糜暘,軍於隴右,荊州張飛,兵臨宛城,今長安以西,齊御糜暘,許、洛之眾,固守宛城。
敵國精銳,幾為漢軍一力所阻。
今合肥已下,壽春在望,若我軍振威奮進,民必內應。
至尊身起兵戎,深知兵略,今概時機難逢。
然曹休毀壞合肥,致使生民流喪,若不治之則良機即逝也。
將帥得宜,在於遠略,合肥遲滯,則青、徐難圖。
臣竊思之,至尊當秣馬脂車,陵蹈城邑,糾集國力,乘勝逐北,以定華夏。”
寫完這封奏疏後,陸遜在吹乾紙上的墨跡後,便將這封奏疏封存起來交給虞翻。
將奏疏交給虞翻的同時,陸遜語重心長地對著虞翻囑咐道:
“要想破曹休釜底抽薪之計,則須至尊傾全國之力助我。
只是我當下已然手握國內大半精銳,故我之請求,或許會引來饞臣誹謗。
屆時就需要仲翔為我在至尊面前美言,務必要讓至尊不對我生疑!”
聽完陸遜的囑咐後,虞翻慎重的點了點頭。
在虞翻收好奏疏後,陸遜又不放心的叮囑一遍道:
“仲翔乃智謀之士,應當知道現今乃我軍克定華夏之最佳時機。
江東之偉業,當下繫於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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